“七个月还这副脾气?没改造好嘛,啊?到看守所里去吧,我这儿不养长脾气的流民。”
“给就近的派出所打电话,请求支援,马上来人送姚招娣到市看守所。”
周三跑去打电话。
姚招娣呆若木鸡。
牛黄注意地盯住她。
只见她脸色由黄变白,嘴唇哆嗦着,眼睛恐怖地瞪起……
终于,她哭着喊了起来:“我不到看守所,我死也不到看守所去,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啊!你们、你们太阴毒了。”
整幢平房都听见了她的哭喊声。
可没人理她。
四周一片沉寂。
看着派出所来支援的着装民警押走姚招娣,不知咋的,牛黄心里并不好受。
他瞧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了正关在市看守所里的黄五。
想起了差点儿被关入看守所的鲍玉兰……
忽地又想起红花厂一位医术精湛人缘极好的高医生。
高医生去年因受一桩现行反革命案的牵连,蒙冤进了看守所里的情景。据说,高医生被公安深夜堵在床上抓捕,当场就捆成了一个棕子,“呯”地一声就被扔进了军车。
几天后家属获准去市看守所探监。
回来哭成一团。
据说高医生在看守所里,被“室友”踹断了四根肋骨。
颈项上挂着沉重的粪桶。
像狗一样在牢房里爬来爬去。
舔“室友”的脚尖。
还被迫大声叫“爸爸”……
好在大白菜已煮好,稀粥也熬好,勉强应付了流民的开饭。牛黄再不敢吃厨房的饭菜,也不好跟王所长说,便与周三自掏腰包。
让女工上街端来饭菜。
并为王所长捎带回一瓶红星二锅头。
精明的王所长岂能不明白此中道道?
没说什么。
饭毕,点拨道。
“选个老年干净一点男的进厨房,作为女工下手,女工提为厨师。”
“男的爱偷吃东西。”牛黄闷闷道。“偷吃东西?”王所长哭笑不得,伸出手掌摇摇:“吃得完吗?国家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除了偷吃,他就惦念着那事儿,懂不懂?”
见二个似懂非懂,王所长快乐的“嘎嘎嘎”大笑起来。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送流民的人拍响了大铁门。
周三耳灵,从桌子上一跃起,直奔外面。黑子狂叫跟在他身后。
牛黄从桌面上抬起头,揉搓着迷糊的睡眼打着哈欠也站起来。
王所长吃完中饭就走了。
作为副所长,接待来人与收容流民,他得出面。刚拿出《收容登记》簿、扭开钢笔,周三一步跨进来:“来了,来了,快点!快点!”
牛黄奇怪的瞅他一眼。
又不是才搞收容。
慌慌张张的干嘛?
思忖间,来人和被收容的流民也跨进了办公室。
牛黄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下意识的一抬头。
在着装民警的押送下,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女流民中,竟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陈二妹!
二妹穿着件肥大而盖过屁股脏兮兮的灰蓝色劳保服,头发撂成一团朝额头搭拉着,盖住了大半个脸,脸上和双手黑黑的,走路慢慢吞吞。
咋一看。
活龙活现一个四十好几病恹恹的中年农妇。
尽管她煞费苦心的化了装。
但作为自小一块长大的老房邻里和同班同学的姐姐,牛黄周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陈二妹显然也认出他俩。
惊愕之余。
一丝不易查觉的微笑,浮上她嘴角。
三个人的心都狂跳着,迅速办好了接人手续,待所有的流民都关进了收容室,送走押送的民警后,才倚在椅子上,松了一大口气。
牛黄和周三相互瞧瞧。
谁都没开腔。
过年时,公安人员围捕陈二妹的情景又出现在他们眼前。
“公安部通缉犯”六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二人心上。
沉默中,又互相瞧瞧,还是谁也不说话。
二人毕竟在派出所执勤排干了八个月,现在又在收容所里当管教,他们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隐瞒、知法犯法或知情不报”后果严重,弄不好可要罪加一等。
“还是先提出来问问,怎么回事儿吧?”
半晌,牛黄道。
“问了再看,你说呢?”
周三表情凝重的表示同意。
并起身向收容室走去。
路过男收容室,“报告!”
周三被里面的叫声喊住。
“什么事?”他没好气的走近。“你再近一点嘛。”周三一看,铁门上的通风口后,露出小家伙一双机警的眼睛。
“干嘛?”
周三不愉快的喝道。
“有屁快放!”
“管教,我怎么发现刚送来的人中,有一个像是我的二妹呢?”
周三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这狗日的小机灵,眼睛尖着哩!
“想二妹想疯啦?想得眼瞎啦?”他冷若冰霜的盯住小家伙:“想住单间了?”
单间,是所里专门为那些不遵守所规的流民准备的。单间里没有电灯,一迭不知用了多少年散发酸臭的谷草堆在屋里,当床;每天只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