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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缘聚散(一)
作者:许燕  发布日期:2019-09-01 21:08:31  浏览次数:1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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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而复始的夜幕低垂了来,天上淡淡地浮着几颗小星星,忽闪忽闪地眨着眼,沉沉的夜色包裹着喧嚣了一日的春城,渐渐落寂了的街道上,街灯一排排地亮着,毕直宽阔,远远望去就像镶了边的绸带子。

 刚走出装饰得光鲜耀眼的云华餐厅,徐晓芹便急急忙忙地朝家里赶去,一步紧接一步地穿过餐厅外的马路,拐上另一条宽敞明亮的大街,街上行人不太多,与静谧的夜幕相辉映,但这些丝毫也没有使徐晓芹有一点儿宁静的感觉,相反,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不安。

云华餐厅今天的生意特别火爆,自下午五点左右开始有顾客就一直没有停过,从前台的经理和服务员到后面厨房做菜的各种师父,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却也不亦乐乎,生意越好,也意味着奖金越多,八十年代末的人们,在逐渐地尝到了由于改革开放所带来的经济甜头之后,那一颗颗对金钱的渴望和喜爱的心似乎就要跳出压抑了多年的胸膛。

云华餐厅是云华大饭店下属的一个对外餐厅,也是一家国营性质的酒店,曾红火过一整子,随着改革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许多有胆识的人卯足了劲往前冲,个体私营业应运而生,它们以多劳多得且灵活多变的经营方式一个接一个地火爆登场,一夜暴富已经不再是奇闻,私营行业就这样如火如荼地踏上了历史的舞台,而那些吃大锅饭的国营企业却开始急剧降温,甚至每况愈下,多数的企业最后都沦为了惨淡关门的结局。但也有一些国企审时度势,颇有顺势而为的眼界和胆略,它们捋臂张拳地开始尝试各种新的改革,就此,把云华餐厅对外承包出去就成了为云华大饭店打前阵的一个改革试点,结果便是一蹴而就的顺风顺水,到现在快两年的时间,生意总是处于惊喜连连的火爆之中。

徐晓芹是云华餐厅最早的一批服务员,她是通过在云华大饭店工作的好友刘芳的介绍而得到这份工作的,相比少数的时代弄潮儿来说,当时大多数的老百姓仍然还是处于一种小心观望和循规蹈矩的状态,所以,在找寻工作时依旧趋向于比较稳定的国营企业,如纺织厂,机械厂,修理厂和煤炭厂等等,而选择去私人企业工作以其说是一种冒险和勇气还不如说是退而求其次的无奈,因为,对于国营企业来说,经济效益在逐步地走下坡路,所需要的工人也在不断减少,还要优先考虑内部职工退休后让子女顶替父母的岗位,所以,每一年对外招工的名额也就寥寥可数了,再加上还有各种的裙带关系需要照顾,普通老百姓想要找一份国企的工作也是非常不易,就此,被国企刷下来的人只好去私人企业工作,相对来说被录用的机会要大很多。

徐晓芹能幸运地得到这份工作对她来说真是太重要了,高考失利之后,她就急切地盼望着能尽快找份事做,以平息父母的怒气和失望,也能让自己那颗愧疚的心略有宽慰,望着父母早出晚归地为全家的生计而操劳忙碌的身影,她不敢去看他们那有些幽怨的眼神,忐忑不安的心境让徐晓芹凡事都小心翼翼并且充满了压力,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年一意孤行去考大学是否是个错误,梦想和现实的差距就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徐晓芹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喜欢阅读和幻想,也喜欢和伙伴们围坐在一起,然后绘声绘色给他们编故事,她一直渴望能考上大学去读汉语言文学专业,可是父母却希望她去读中专,学一个护士护理更加接地气,毕业后可以顺利分配到医院工作,而选择上大学,会有许多的不确定因素,如果一旦考不上,那意味着前途一片迷茫,更何况,徐晓芹所喜爱的文学在徐凌夫妇看来就是瞎胡闹,是一个完全不靠谱的既没技能也没前途的专业,就算幸运地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将如何用其维持生活?所以,他们是坚决的反对,可是,徐晓芹却固执地选择上高中然后再考大学,这让父母非常的生气,特别是父亲徐凌,他觉得徐晓芹是故意在和父母作对。

因为父母的不支持,徐晓芹唯一能做的就是刻苦学习,但同时给自己的精神压力也在成倍增长,高中毕业后迎来了高考,由于太想成功而带来的过度紧张导致临场发挥失利,高考落榜后的徐晓芹颇受打击,但除了接受现实也别无选择。就此,找一份工作并分担家里的经济压力成了当务之急,好在没多久,就在刘芳的推荐下来到了云华餐厅。

能赶到家吗?下班离开餐厅的时候已经9:40分了,徐晓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一阵酸楚不由得爬上心头,其实父亲规定自己十点以前回家,或许并非是关心,事实上父亲也很少在意自己,从记事起,感受到的父亲就是扬着一张冷冷的脸,这和他有着轮廓分明而俊朗的面容极不相符,徐晓芹说不出父亲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苟言笑,至少对自己是这样的,她也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何不太喜欢自己,特别是这一次没听从他们的话而执意要去考大学,结果一败涂地,这就让父亲对自己变得更加的严厉。

伴着内心伤感情绪的加剧,徐晓芹的心也为之一阵阵地紧缩,脑里又不自觉地闪现出父亲那张严峻的面孔和母亲失望的眼神,接着又是他们为了家务,为了孩子,为了拮据的生活而不断争吵的场面,那样一种混乱和痛楚,令徐晓芹不寒而栗。

但愿爸有事不在家。。。。。。徐晓芹不断地在心里念叨着,心绪乱糟糟的,快到了,穿过街道再拐进小路就到家了,正当徐晓芹急不可待地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楼房,匆匆忙忙地横过马路的时候,远处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骑车人似乎也看到了盲目奔跑过街的徐晓芹,不觉大吃一惊,急忙刹车,可还是晚了点。心事重重的徐晓芹还没反应过来有车近前时,摩托车已经撞了上来,徐晓芹感到一阵眩晕摔倒在地。


   我这是怎么啦?头,这么沉,这么痛。浑身这么乏力,病了?不,怎么会,这,又是什么?凉丝丝地顺着我的手臂流过,还有,还有我的手好像被谁轻轻握了一下,这么的温暖,这么的厚实可亲,是叶建军吗?不,不可能,他。。。。。。

徐晓芹努力地,急促地捕捉着纷乱的思绪,然后使劲地睁开了有些厚重的双眼,朦胧中,果然见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前,是他,他真的在这儿,我知道他是真心爱我的,徐晓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声音却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她尽全力用另手支撑着身体想从床上扬起身来。
    “别动”你在打吊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男人浑厚的声音.
    徐晓芹一阵惊悸,抓着床沿的手松开了,他不是叶建军,那又是谁?徐晓芹似乎也定过神来,是的,这人不是叶建军。坐在床旁的人见徐晓芹醒来忙对她说道,“我叫沈明,刚才骑车回家的时候正撞上你横穿街道,好在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擦破点儿皮和受了些惊吓晕倒了,不过,医生说你身体太疲劳,神经又极度紧张,血压也很低,所以还需要打几瓶葡萄糖。”他说话的口气很轻,充满磁性的声音给人一种亲切和蔼的感觉。

 对,我是在赶回家穿过街道的时候撞上了摩托车,可……徐晓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我怎能躺在这儿,现在还没有回家,家里会是个什么样?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我要回家,我不要躺在这儿。”徐晓芹脱口而出地喊,再次挣扎着从床上直起身来。但浑身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又徒劳地倒在床上。

 沈明忙按住徐晓芹:“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地址,我这就去找你的父母。”
   “不,不行。”徐晓芹使劲地摇头“我要走,现在就走。”

  “你,你干嘛这么固执。”沈明提高声音说道:“你身体很弱,需要休息知不知道!”腾地,他像明白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证件扔到床上:“你用不着担心,喏,这是我的工作证,摩托车驾驶证。“他边说边走到窗前,拿出一支烟捏了捏又放下,接触过那么多女孩子,像这样拘谨,任性的女孩还是第一个,沈明内心掠过一缕别样的情绪。

 这时,徐晓芹逐渐冷静了一些,她看了看散落在床单上的证件,又侧眼望了望站在窗前的沈明,这是一个年约四十,读得出岁月风霜的成熟男人,但依旧帅气的五官和炯炯有神的眼神给人一种踏实而不容拒绝的感觉,一丝歉意袭上心头,他怎能懂?徐晓芹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她告诉了沈明在自家楼下传达室的电话号码,以及母亲和自己的名字。

 沈明那微蹙的眉头有了一些舒展,他什么也没有说就直径出了病房。

 电话很快就挂通了,是一个老头接的,慢条斯理地让等一下,过了许久,才听到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当沈明才说出徐晓芹的名字时,对方急促,焦虑而慌乱的语调也如这个女孩,沈明好容易才让她冷静下来,说明了情况,并一再重复徐晓芹没有多大问题让她放心时,对方这才镇定了许多,并说马上就来,然后便挂了电话.

沈明吁了口气,刚准备回病房,护士叫住了他。让他去结算一下医药费,二十分钟后沈明才弄完,等他返回时,徐晓芹显然是太累,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沈明没有叫醒她,重新回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望着徐晓芹微微蹙着的秀眉和疲惫不堪的神态,那有些淡淡忧愁的脸庞,似乎隐藏着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沈明的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怜香惜玉之情,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徐晓芹身旁,直到她的父亲和母亲匆匆赶到才离开医院,骑上摩托车向家里驶去。

夏夜的春城是美丽的,虽没有各种五彩光亮的高楼大厦所衬托出的壮美气势,也没有在霓虹灯下游动着车河的繁华景象,但它却拥有自己别样的特质:甜静,清新,朴素,让人的心沉浸于妥帖祥和的愉悦之中。

80年代的昆明依旧是名副其实的“春城”,虽地处高原,但在碧波荡漾的五百里淡水湖滇池和山峦起伏,森林茂密的西山守护之下,这座地处西南边陲的美丽小城不负四季如春的盛名,以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气候宜人,年温差为全国最小的典型的温带气候特征赢得了“春城”的美誉,同时也了塑造了昆明人慵懒,悠闲,质朴,热情好客的个性,相比于其他城市,本地人尤其喜爱待在家乡,俗称“家乡宝”,这或许也就是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夜,已经很深了,风呼呼地从耳旁掠过吹打在脸上,春天的脚步走得还不太远,所以,虽已入夏但仍略有凉意,沈明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扑面而来的凉风,顷刻间一种轻松愉悦之感浸透着全身,让那蹦得紧紧的神经舒展开来,伴随着全身心的放松,一个童声迅速地撞进了脑际: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的数学测验得了95分,老师还表扬了我,你下班一定要早点回家,我和奶奶等你吃饭。

这是女儿沈丽丽下午打来的电话,听到女儿的成绩,沈明满心欢喜,95分,对于丽丽来说太不易了,沈丽丽还不到八岁,她虽说是个乖巧的小女孩,却总是闷闷不乐,也不太爱学习,沈明知道,这一切都与他和妻子的闹腾有着极大的关系,对于女儿,他们亏欠她的太多了。

所以,接到女儿的电话之后,沈明立刻便答应了,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约好了一个女孩去吃晚饭,但,在他的心目中,这些人怎能与女儿相提并论呢,为了女儿,沈明什么都可以置之不理,下班之前,他就一直想着该给丽丽买个什么样的礼物,好好地庆祝一下。

可是……后来呢?快下班的时候,碰上了一桩很重要的生意要谈,对方是外地人,明天一早就急着要走,沈明不愿轻易放掉这单一转手就可以净赚两千多块的生意,好容易谈妥已是晚上九点来钟,这才急急忙地往家赶,谁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世上的事怎么就这么巧呢?一连串地撞到了一块儿,想到女儿那张天真无瑕的脸,那双切切地盼望自己回家的眼,沈明就感到阵阵内疚向自己袭来,心在隐隐作痛。。。他猛踩油门,一阵轰鸣朝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生命随缘相聚,因相携而美好,因分离而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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