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花蕊到了地税局局长办。
税局起身请坐,并亲自端了纸水杯放在她面前,然后坐在沙发上,温和的看着她。
花蕊敏感到他没回自己的局长位,这让她心里动动,瞟瞟房门,见大大的敝开着,悄悄松口气。“本来可以电传的,却让你亲自己跑一趟,对不起。”
税局嗓音不大,富有磁性,听起有一股力量和亲切感:“工作还顺利吧”花蕊点点头,她在路上就想好主意,和这些主管局领导敬而远之,保持一定的距离最好。
再说了,自己又没有什么求教于对方的。她取出减税申请,双手递过税局:“来时,我们总经理一再要我代表他,对税局的支持表示感谢。税局,再一次谢谢了。”
“这个Daniel真有趣,谢我做什么?”
税局接过,细细看后捏在手中。
微笑到:“外商来华投资经营,遵守我国相关法律法规,服从管理,照章纳税就行了。不过我记得,这是你们今年第三次申请减税,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似乎节奏急切了点?”
花蕊似是而非,无言回答。虽然贵为为总秘,可以她的中方工作人员身份,对美商这种属于高层的商业机密,还不可能知道。
更何况
她入职才刚满三个月
可是,花蕊又觉得,自己必须为公司,也为神法老板说说什么,在其位,谋其政嘛。“这呢,我也不太清楚,”花蕊字斟句酌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嗯,好像,我有一次无意中听Daniel和Emily聊过,公司在欧洲的销售,有点儿,小波动,小小的波动。”“哦Emily,中文意:勤勉的,刻苦的。你们的财务主任嘛。”
税局双手合拢
轻轻相互搓着
“真是个勤勉的,刻苦的和忠于职守的财务主任,山姆大叔可真会用人。”胸铺一挺,坐得笔直:“好吧,如果真是这样,就是堤外损失堤内补哟。可是作为外企,它有权按照相着规定和程秩序,对我们提出要求。外商嘛,哪能完全了解中国国情呢?至于,”
税局起身,抓起了电话:“请来一下”放下话筒,若有所思的看看花蕊,回了自己的局长位。花蕊立即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当然听懂了税局话里的意思
微嘲,有点小小的不满。
可又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暗示,那就是说,这次减免,可成也可不成,完全看后面的发展……花蕊忽然觉得,坊间关于这位转业局座的传说水分太重。
这哪像一个嫉恶如仇,干脆果断的军人,分明就是位恩威并重,思维慎密,在官场混迹多年的儒官。这让花蕊说话更加小心了。
叩叩
“进来”
一个修长的身影一闪,走了进来:“税局”税局指指花蕊:“这是美国陶式化学的总秘花蕊,她呢,”指指来人,一面把申请书递给她:“我的局办主任,以后你们直接联系。”
花蕊站起来,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花蕊。”来人也跨上一步:“早闻大名,我是芳芳。”二只纤手握在了一起,二双眼睛在相互打量。
在花蕊的印象里
税务局尽是些身着蓝制服,板着脸孔,趾高气扬和自以为是的男女。
可是,眼前的这个芳芳主任,却实是个美人儿。鹅蛋脸,淡柔眉,恰到好处的粉底,乌油油的齐耳短发,亮晶晶的眼睛,被蓝制服衬得丰满优美的身子,似乎比自己还要高。
整个儿给人,即优雅温柔又精明强干的感觉。芳芳主任对她友好一笑:“走吧花总,到我办公室坐坐。”一面对税局安排着。
“10点正,市局周局要来,10点半,工商董副局要来,11点20,人大巡视组听你汇报。中午安排局本部食堂,二菜一汤,汤副局,谢副局和陈副主任陪同,我就不来了。”
税局挥挥手
“要这样复杂干嘛?中午人手一盒饭,搞丰富点,弄一大盆面汤就行,不需要人陪,形式主义嘛。”
“这样可不行,人大那帮子老太太老头儿,表面上,”“去吧去吧,要这样复杂干嘛?”没等芳芳主任说完,税局不耐烦的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看样子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妨着花蕊的面忍住了。
二姑娘转身出去,芳芳随手拉上了局办大门。芳芳的主任办公室,在走廊这边的第一间,与走廊那边最后一间的局长办,遥相呼应。
这样的办公格局,让花蕊心领神会,想想陶式公司自己和田螺的办公室,看来,中外政企大同小异,区别在于心态和思维罢了。
“请坐”
芳芳也端来一小纸杯凉白开,轻轻放在花蕊身边。
自己回到座位上,把花蕊送达的减税申请书,一面录入电脑,一面说:“花总,请教个问题行不行呀?”“当然行,不过,请别叫我花总,”
花蕊端起小杯子,慢慢呷一口,说:“听起,总让人感到有些别扭。”“有一点,可是,你不是总秘么?”芳芳嘀嘀嗒嗒的敲着键盘,短发就在她耳畔上微微蠕动。
“直称其名,不礼貌。光叫官职,又有嘲讽之嫌,你让我怎么办呢?二国交兵,不斩来使,可总得顾着面子,对不对呀?”
这样的诙谐和干脆
不像是个打着官腔的女公务员
倒似自己多年的闺密,花蕊立即就喜欢上了对方:“那,你就叫我花蕊吧。”“花蕊,你好,你真漂亮!”芳芳抬头看看她,嘻嘻一笑。
“比我还漂亮,让我自惭形秽,自愧不如哦。”这一来,就彻底解除了花蕊的防范和矜持。可是,还不等她高兴,芳芳又来了一句。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干哦?”
花蕊楞楞
意识到对方是在调侃开玩笑,就笑嘻嘻的接上去:“当然没有啦,要不,为什么我至今还没有把自己嫁掉。”话一出口,花蕊就差点儿捂上自个儿嘴巴。
完了,这不是故意在嘲笑芳芳主任吗?都说女孩儿最知女孩儿心事,的确如此。二女孩儿虽是第一次见面,可花蕊不久就看出,芳芳主任的眉宇间,有一缕淡淡的焦虑和忧郁。
而且,尽管她脸上的粉底妆打得很好。
十分巧妙,可仍遮蔽不了眼角极细微的鱼尾纹。
那么,一个地区税务局的美女局办主任,也算是手握重权,呼风唤雨,左右逢源了,她焦虑忧郁什么呢?只有二种可能。
一是生理劣势,骚扰不断,烦恼不休。二是单身或家庭不幸。不管怎样,我这样的口无遮拦,都可能触到她的痛处,引发她的联想……
唉花蕊花蕊
你还真是不成熟啊
可她没想到,对方却兴奋地扬起了头:“啊哈哈,可找到组织了,原来你也是单身?真是老天有眼,让我们一起同病相怜,同流合污啊!”
接下来,一个总秘,一个局办主任,穿越时空,跨过地域,迅速就成了好姐妹,新闺密。“给”变戏法似的,芳芳递过来个漂亮的铝袋子。
“泡上泡上,你一杯,我一杯。”
花蕊看看包装上奶白色的外文
“FNISO,荷兰的美素佳儿,你也备有这玩意儿呀?”“就像忧郁伤感一样,单身必备嘛。哎花蕊,”嗒!芳芳最后敲了一下键盘,向后一仰,靠在高背椅上。
抱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对方:“不要给我慢悠悠的痛说革命家史了,简单点,你是遇到不靠谱的花心男,被踢了,被踹了,被骗了,被小三打败了,还是一直单身?”
“一直”
“那我要祝贺你,花蕊妹妹,你还幸福得令我妒忌,”
芳芳猛地站起:“我呢?毁三观啊,他妈的,”忽然语气一变,急促的提醒到:“藏好藏好,来人啦。”复坐下,抓着鼠标,认真的盯着电脑。
花蕊刚把手中的FNISO,藏在自己背后,叩叩:“税主”“门没关”芳芳瞟瞟花蕊,重新盯着屏幕,一副不紧不慢正办公事儿的模样:“没看见啊”
房门被慢慢推开
一张很清秀的脸孔,露了出来。
“你好,税主。”“干嘛呢?怎么在这儿?”芳芳爱理不理的看看,重新盯着电脑:“今天没下场?看不出,官儿不大,官儿气倒挺大啊。”
清秀脸看看沙发上坐着的花蕊,有些难堪的笑笑,回答到:“哪能哟?不是你通知的开会吗?开完会正要走,被税局叫住了。”
“总是自己工作没抓好,活该你倒霉,关我什么屁事儿?”
“可税局问,你办公室的电话怎么总是打不通?所以,”
芳芳和花蕊都一楞,眼光一起落在电话上,那话筒却是不知被谁拿掉,倒入在桌子上的。花蕊的脸红了,紧张而担心的看看新闺密。
芳芳却哈哈一笑,若无其事的重新放上话筒:“所以,你就趁机大拍局长马屁,屁颠颠的跑了过来?”清秀脸也回过了神,又看看花蕊,没了刚才的难堪。
“税主,我可是正直的公务员哦,”
没等他再调侃,芳芳脸一沉,下了逐客令。
“行了,说你胖,你就开喘?滚开!”清秀脸消失了。芳芳对花蕊的背后呶呶嘴巴,示意她泡奶粉,然后慢吞吞抓起了话筒。
蹲在墙角开水器前的花蕊,一面泡着FNISO,一面竖起耳朵,听着芳芳和税局的通话。这倒不是她有偷听癖,而是她看到芳芳大咧咧的满不在乎样,暗地里替她担心。
花蕊家境良好
大本毕业后在家帮了母亲二年
那时,母亲是自己企业,一家拥有多家批发和实体店的服装公司董事长,女儿则是执行董事。白手起家,累得还行,也拥有雄厚资金和人脉的董事长,是准备交班的。
因而着意培养女儿,可中文硕士志不在此,也讨厌这个虚名,由此母女俩常常闹得不愉快。离开母亲企业后的花蕊,出资联合了学姐学哥自创微企。
可忙忙碌碌大半年
却因个性,脾气和理念而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伤感的花蕊跑回家耍了几个月,实在感到无聊,又出来应聘,没想一举中榜。因此,花蕊对国企不了解,对民企却很明白。
在母亲的服装公司,谁要敢在工作时间不接电话,后果很严重。可是听起来,这个芳芳好像不太怕局长,不但强词夺理,轻描淡写,而且还差点儿和局长争起来……
花蕊突然感到自己脸孔发烫
一缕不安袭上自己心头,手一抖,差点儿把泡好的二杯牛奶打翻。
事情是明摆着的,芳芳不接局长电话的这段时间,自己正在她办公室。姑且说是因公事忘了接电话吧,对可芳芳这种敷衍塞责的态度,军人局座一定会冒火。
进而联想到自己身上,对公司的减税申请,就可能暂时扔到一边儿?唉,真是的,这个芳芳呀。花蕊把牛奶递一杯给芳芳,自己端一杯走向门口,准备去关上。
“没事儿,就让它半掩着,从门缝里看得到的。”
花蕊仍有些犹豫不决
“工作时间喝牛奶,好不好哦?”吱溜—儿!芳芳响亮的吮一口,含在嘴里品着,一面模糊不清的回答:“没事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对了,”
咕咚!美素佳儿吞下了她的喉咙,清清:“你们呢,我听说管得很严,动辄扣罚除名的?”事实上,无论哪种企业,坐办公室的女孩儿,总是有办法和时间,品上自己最爱的。
同样,身为总秘的花蕊。
在总经办与田螺美女脸对脸时,常常拉开抽屉,拎出这漂亮的铝袋子。
“FNISO,来一杯?”田螺就点点头。反之,亦然。有时田螺冷不丁还来一句:“你那416,放倒吧,吃我578的。”
总办办的墙头上和各个办公室,就庄严地悬挂着玻璃镜框中的各项制度,制度中的第七条第7项,白纸黑字标明,工作时间严禁吃喝,零食,聊天云云。
制度的撰稿人
就是美丽的田螺主任
“那倒不一定”花蕊在沙发上坐下,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跟着一大口,微微闭上了眼睛,任温漫的FNISO留在嘴里,品味着它粘绸滑腻又带着点淡甜的奶香……
FNISO是花蕊的最爱,没想到,这个芳芳主任也深为喜欢?啊哟,二个单身女孩儿,都对FNISO独有情钟,真是巧了。
花蕊离开时
仍有些担心
“芳芳,税局会不会批评你,处罚你哟?我看,你对局长的说话态度要认真,不然,”芳芳哈哈大笑:“这你放心,我有分寸和底线。”
“可是”芳芳看看新闺密,猛然醒悟,更加乐不可支:“啊哈,我说花蕊姑娘,原来你是担心你的减税申请哇?放心,局长大人一定会签字的。”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一定签字。”
芳芳不笑了,想想,又到:“不过,局长大人也不能来者必签,对不?自古皇粮国税,天下大事,滥用职权是犯罪行为哟。再说了,这一减,利润都进了资本家的腰包,想你好呢或许有几文奖励,坏则分文没有,也就是尽自己职责作贡献而己,所以呀,”
花蕊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芳芳主任请放心,我毕竟是中国人,不会助纣为虐的。”芳芳高兴的搂搂她:“机灵鬼,会听话,好,再见,我们明天见。”
二女孩儿交换好手机号
又相互试拨拨,扬了扬手。
可花蕊又忽然回头:“哎,莫忙,大事儿差点儿给忘了,给张名片给我!”芳芳跑回去,又跑过来把名片塞在她手里。不待她提醒,花蕊把自己的名片,也轻轻放进了她手心。
二女孩儿就这么站在楼梯口,举着各自手中的名片瞅瞅。“花蕊,美国陶式化学公司总经理秘书,好神气!好漂亮!好美!”
“税文芳芳,地区税务局办公室主任。税,文,芳,芳?税,天下还有姓税的?怎么都姓税啊?”
花蕊喃喃自语,总感到有哪点儿不对。
瞧她一副懵懂相,芳芳凑近了她耳朵:“告诉你吧,税局是我老爸,所以我不怕他。”花蕊怔怔,可不相信:“可能吗?哪有父女同在一个单位的?”
芳芳忍不住又搂住她:“别犯傻啦,亲爱的,这是在中国。还有一家四口同在一个部门的哩。来,让我亲亲。”突然又松开她,有人上楼来了。
快下班时
总经办的电话响起
顺便提一句,由于总秘和总办主任,同一间办公室同一张办公桌,这种电话一般都是由田螺姑娘接答,花蕊自觉装没听见,或者故意慢半拍谦让。
田螺的好强与敌意是明显的,一向讲究息事宁人和为贵的花蕊,不愿意也不屑与其相争。“Madeline,您好!哦,她在,好的。”
话筒扬向了花蕊
总秘接过,原来是副总经理,一个与财务主任同龄的年轻妇女。
Madeline副总,(中文意:来自麦格达拉的女子)人如其名,刚好来自美国犹他洲的麦格达拉,这英文名字好像就是专为她而创造的。
Madeline副总公开的工作职责,是协助神法老板,或者受其委托管理公司工作。实际上,她的存在可有可无。
说可有
是因为全世界通用的公司法章程上,企业的机构图里,必须有副总经理这个指挥层级。
说可无,是因为她基本上不管事情,陶式公司(中国分公司)的业务,实行垂直领导,神法老板的工作安排和指示,通过总经办直接下达到各个部门和车间,各基层工作的。
具体执行情况,再由总经办检查,督促并反馈,有点像中国的总经理负责制。可这么一来,承上启下的总经办,具体说来就是总办田螺主任,就处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当然,到目前为止。
还没发现田螺主任挟权自傲,营私舞弊等状况。
可是,这种显而易见的不足,却早引起了美国总公司的注意和警觉。于是,在陶氏(中国公司)运行二年左右后,就示意神法老板召一个尽职尽责的总秘。
花蕊就是在这种大前提下,有幸进入的公司,也就种下了与田螺主任矛盾的主要祸根。那么,即然只是为了纸面上的需要,美国总部有必要专设一个副总经理吗?
答案,就在这里。
不但必要,而且必须。
因为Madeline副总,是美国总部大老板罗德里格斯先生的小女儿。一般人不了解的是,她还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的访问学者,Washington Post《华盛顿邮报》和Chicago Daily Tribune《芝加哥论坛报》的特约撰稿人。
Madeline副总的真实身份,公司人人皆知,而后三种身份,却只有美方高层和中方的总秘加总办主任才明白。
“您好,Madeline副总,我是花蕊。”
“你好,stamen;pistil(英文,花蕊)今天有空吗?”
Madeline副总客气的笑问,又叹到:“多么美好的仲夏之夜啊,在这样美丽的傍晚散步,一定充满了诗意。”可花蕊,却不引人注意的微微皱皱眉。
这意味着,访问学者和特约撰稿人,又想与她结伴而行,其目的,了解中国的民风民情,选抓中国现实生活和社会各层面的点滴,典型和案例。
要说Madeline副总
倒是从没隐瞒过自己,喜欢和花蕊结伴而行的真正目的。
花蕊起初也太没上心。直到一个月前,Madeline副总化名的特约文章《东方花絮之一》,在《芝加哥论坛报》和《华盛顿邮报》登出后。
正在上班的花蕊,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无名电话,仔细询问了她个人和工作的具体情况,然后压下了话筒。花蕊对此,颇感莫名其妙。
花蕊毕竟是高学历的文学硕士
将其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想想,有一种不妙不祥之感。
当晚,花蕊把无名电话的号码抄下输入百度查询,却杳无音讯。自己试拨过去,次次盲音。第二天,男女闺密来后,三人又一起分析研究,依然不得要领。
结果,还是朴华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好容易才查到了无名电话的源头——本市国安局,把三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知所措……
所以现在呢
听到Madeline副总的邀请,花蕊颇感为难。
不愿意陪着去?可总得有个不引起对方不快和怀疑的借口。当然罗,对一个单身的年轻女孩儿,何愁没有借口?
问题是,Madeline副总的精明和敏感,花蕊己有亲身体会,要想滑过她,基本上很难。而且,一次是借口,二次是借故,三次呢?
好事不过三
得罪了美国大老板的女儿,也就等于自己辞职走人了。
说真的,就找工作这事儿,花蕊没有其他同龄人的焦虑,担心、坎坷和苦大仇深。响当当的名牌大学文学硕士,老妈董事长老爸副局座。
更兼自己高挑亮丽,加上良好的运气,嗬,别提了。据说,时下的女大学生们有二难,工作难,嫁人难。可对花蕊来说,只要自己举起指头凌空晃晃。
工作嫁人
轻易而举
重要的是,要找一个自己愿意做的工作,一个自己看得上眼的爱人!“stamen;pistil,你是不是,下班后有了安排?”
好个Madeline副总,不但感到了对方的为难,而且机智地(或叫善解人意),为对方铺好了下台阶。花蕊自然顺话答话,用为难的口吻回答。
“是呀,Madeline副总,如果您提前,也许,对不起,哎要不,”
“不用不用”
Madeline笑到:“我理解,I understand;I see(英语,我理解),中国人很讲究说话算话,毁约和迟到都是不好的,也是immorality;miscreancy;viciousness(英语,不道德)。其实,我只是想约你一起进肯德基。以示上次你陪我的谢意。”
话多失言,精明的Madeline副总绝没想到,自己最后多余的解释,恰好暴露了自己的不满。这让听懂了的花蕊一咬牙,改了口。
“Madeline副总,我陪您去。那边是老朋友了,也没什么大事儿,明天再陪她就是。”
“哦,真的?可是,”
“我在总经办等您,还是?”花蕊一眼看到愤怒得双颊泛红的田螺主任,垂垂眼皮儿,身子扭向一边。花蕊想,也好,这事儿得趁机给Madeline说说,如能因此调整更好。
这种面对面的尴尬
早就该结束了
“总经办吧,我可能要耽搁几分钟,对不起。”“好的”花蕊放下了话筒。想想,起身到室外给男女闺密打手机。重回办公室,田螺正捧着话筒,眼泪汪汪的连说带抽泣。
平时的淑女和女强人形象,烟消云散。办公室一侧的几个小文员,都小心翼翼,噤若寒蝉,低头在各自的电脑前忙忙碌碌……
Madeline说得对
出了公司,她的确是引着花蕊朝独一味小吃街走。
中国陶式公司的这三个美国高层,虽然都能说和引用一些常用的中国话,可都不算太好,语气里都掺杂着浓厚美式英语发音。
具体听来,就像舌头下塞了颗水果糖,咕嘟咕噜的:“上次有了你帮助,我才能写出那篇‘东方花絮’,所以,我一定要请你波一顿的,Do you understand it?;Can you get it?(英文,明白吗)”
花蕊礼貌的微笑着,客气着。
“我是您的员工,这是我应该做的。”美国大老板的女儿,一袭浅白色紧身衫,有些磨旧掉色的牛仔裤,一头披肩金发,鼻尖上挂着几颗汗珠。
背着一个掉漆的小背包,比花蕊还高一头的身子,发育良好,丰乳肥臀,前凸后翘,虽如一个街上随处可见的外国女子,却也格外引人注目。88888888888888888888
走在傍晚的夏夜里
Madeline高兴得东张西望
“中国,真神秘真好,我喜欢波一顿,说说,你想波什么?”花蕊矜持的摇摇头,这三个美国高层的食量惊人,黑咖啡一杯杯的灌。
什么面包鸡腿沙拉点心,时不时还有中国馒头,煎饼和包子什么的,一盘盘一笼笼的,就往自个儿胃里吞,其潇洒生猛样,真叫花蕊和田螺望而生畏。
问题是,尽管如此。
三人的身材却并不臃肿,思维也非迟钝。
好像那些好莱坞影片所传送的信息,全是艺术虚构一样。“噢别客气,我告诉你呀,我想波些什么意儿?”Madeline眉飞色舞的,还扳起了手指头。
“麻辣纸丝,蚂蚂上树,小便……”花蕊听着就想笑,耳濡目染久了,她当然知道Madeline说的是些什么,可是,待会儿小吃街上的老板们,有得哭笑不得了。
花蕊看看自己的手机
在心里估摸着时间
如果时间完得早,还可以到相亲角去逛逛,因为接电话后的男女闺密,都异口同声的说:“美国老板请吃饭,好哇,不吃白不吃。定了,吃后赶到,我在公园等你,不见不散。”
想想那李娜,想想那朴华,花蕊有一同病相怜的严重感受。李娜漂亮,朴华潇洒,三人同大学同班同臭味,不同的是专业。
可是,天妒红颜。
天妒才子,好人没好报。
毕业后的三人,在各自的世界转悠一番,而立之年了却都还是单身青年,不,该叫单身中年了。不过,虽然好闺密们都对此感到憋屈,李娜朴华却对花蕊更给予深深的同情。
一因花蕊各方面情况都比自己好多了,不该落单的。二来推出花蕊领头,自己也暗地里也能求个心理平衡。因此,在花蕊的亲事上,男女闺密都比自己还主动积极和着急。
嚓!一道白光闪过。
花蕊不高兴的盯盯那男孩,挥挥手。
举着单反,背着背包,鸭舌帽向后戴着的男孩,扬扬眼梢,嚓嚓嚓!又是几张。然后,对花蕊和Madeline举起手指,做了个OK手势,双足一蹲,绿色的速滑板轻快的滑了出去。
对此早己习惯的Madeline愉快地望着男孩远去的身影:“这个街拍挺帅的,噢上帝,好像是个男孩子?”花蕊点头。
“可上次的街拍,却是女孩儿?”
“街拍呀,男女都可以的。”
“当然,这我知道。”Madeline咕嘟咕噜到:“我是说,好像他是喜欢你,镜头是对准你的哦。”花蕊有些哭笑不得。
“Madeline副总,我看他的镜头,可全是对准你的呢,你才是真正的美女,大美女耶!”Madeline站住了,高兴的耸耸肩膀:“真的,我比你更漂亮吗?”
花蕊忍住笑声
认真的点点头
果然,在小吃街的摊点坐下后,Madeline一番自以为是的美式普通话,把那个本是喜笑颜开的小老板,弄得晕头转向,痛苦不堪,把食客们乐得哈哈大笑。
可吃完饭,Madeline却认真的问花蕊:“你知道公园的相亲角吗?”“知道,可不太清楚。”“噢上帝,你不是单身吗?”
花蕊的脸红红
瞅瞅惊奇地看着自己的Madeline副总
放低了嗓音:“这,这关单身什么事?”明显的肢体语言,让Madeline顿时明白过来,也放低了嗓音:“I'm sorry, I didn't mean to(英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们走吧。”二人离开了摊位。
Madeline边走边正色到:“我想到公园瞧瞧,请你陪我去吧。”花蕊站住,斜斜对方。“对不起,我早就想去瞧瞧,我正在写一本关于中国男女单身现状的书,需要你的帮忙。”
自知理亏的Madeline,
急忙将花蕊拉到路边的树荫下解释
可她的汉语表达有些困难,因此连说带吼,比手划脚的:“纽约大学社会学教授艾里克·克里南伯格(Eric Klinenberg,1970- )写过一本专著,书名就叫《单身社会》。他专门研究过,在1950年代,美国人口中只有22%的人单身生活,而今天,超过一半的美国人正处于单身,而其中,3100万人独自生活——这差不多占到了美国成年人口的1/7。独居户数则占到了美国总户数的28%,这一比重使之成为美国最普遍的家庭形式,甚至超越了核心家庭的所占比重。”
花蕊读过这本《单身社会》
也推荐给男女闺密
不过,或许是眼界和视野缘故,大家都觉得,这不过是西方学术界,惯常的社会发展思考形式之一,不值得特别重要和大惊小怪,引为引典的。
尽管如此,可出于礼貌,花蕊仍点点头,脑子里却在想,到底陪不陪她去?想起上次那国安局的无名电话,花蕊至今心有余悸。
她十分明白
这是在中国
许多说不明道不白的东西,就像空气把每个人都密密围绕。不管你多善良,多无辜,多富有和多有权,一旦真正有事儿,任何人都抵抗不了,脱不了干系。
可是,也许,抑或是自己过于小心?花蕊忽然有些愤慨,我一个堂堂正正的文学硕士,难道胆小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前几年的血气方刚到哪儿去了?
说真的
上次国安局那个无名电话,让花蕊和男女闺密认真而细致的了很久。
最终大家一致认为,人家Madeline的确是出于把小康里的中国,介绍报道给美国和世界,并不是什么收集情报的女特工,女间谍,那犯得着当局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虽然感到担心,可这种结论却给了花蕊的胆气和委屈感。“艾里克·克里南伯格主要是向人们证实,这一数字背后绝非是一时的潮流走向,事实上,这正代表着自婴儿潮以来最重大的社会变革——我们正在学习单身,并由此带来了全新的生活方式。”
Madeline越说越激动
二眼放光,美式普通话也越说越难懂。
“中国是个崛起的大国,据你们自己的统计,中国内地单身人数己达2亿,而且还在不断上升……”“您来总经办时”花蕊意外而轻轻的打断了她:“有看到田主任吗”
Madeline楞楞,然后点头:“在哭呢,多么漂亮的女孩儿,我们都喜欢她,该笑,怎么反哭啦?”“我也不明白,工作时间又不能离开,多难受呀。”
Madeline眨巴眨巴眼睛
随即醒悟过来,眼里的一丝不变,稍纵即逝。
“是呀,这样是不方便,我也觉得的,”一转语气,引经据典:“中国人最爱说,同性可排,异性相吸,漂亮与漂亮是仇敌。因为你们二个都是美女,所以是不能坐在一起的。”
她哈哈大笑起来。“Madeline您说错了,我不是美女。”花蕊恰到好处的委屈到:“我只是想,有时能一个人呆呆多好,可我不是老板哦。唉,”
敲敲自个儿脑门
恍然大悟埋怨到
“对不起,Madeline副总,你说东,我插西,单身狗当久了,是不是都是这样哇?”Madeline笑着摇手。
“不相干,与此不相干的。我十分赞成艾里克·克里南伯格的观点,与其说空巢青年是一个社会忧虑,不如说空巢青年是一种新的社会风尚和时代潮流。它代表的不是孤独、寂寞的情绪失落,而是独立、向上、有节制的生活风貌。“空巢”,过去可能代表着空虚与无力,今天却是独立、自由和活力的象征。好吧,这事儿让我来想想办法吧。那么,Can we go?;Shall we go?;Shall we leave(英文,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
花蕊脸热热,有一种被对方窥破自己秘密而嘲笑的不安。
二人打的赶到公园时,相亲角的夜场才刚刚开始。其实,即无相关管理部门的认可,也就没有按部步班的时间安排。
所谓的夜扬中场和早场,完全是市民们自己发明的时间。因为这三个场数,是紧扣市民日常生活规律的。
简言之
早中晚三餐后到此散步,溜狗和消闲的市民,最多也最集中。
公园的前情往事说来很长,简明扼要,在它第N次被市园林局接手规划后,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还设有多种崭新的锻炼器材,成为这个内地城市转型中拿得上台面的休育公园。
可大伯大妈们没早出晚归地锻炼几天,忽一日,纤绳悠悠,纸片儿荡荡,出现了供求双方。纸片儿和人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响,终成了城市最大最有名的相亲角。
最初的稚形
不过是借双休日和节假日,摆摆挂挂,逛逛问问的。
以后,随着老爸老妈们替子出征,横刀跃马的热潮,就成了现在这样颇为壮观,甚至令人怦然心动,欲罢不能的相亲集市。
跨进公园大门,Madeline就发出一声欢叫,忙不迭及的捏着苹果,东照西拍的。花蕊拉拉她:“湖边湖边,Madeline副总,您忘记啦?”
“这也不错,噢我的上帝,So many people over there(英文,好多人啊)”
花蕊只得暂由她忙忙碌碌
老相亲都知道,公园里虽然到处都是纸片儿,可真正的热闹和能成事的,一定是在湖边。世界上自从有了人,便有了形形色色的大小江湖。
相亲角从无到有
从小到大,从无名到有名,也逐成江湖。
可相亲江湖不像别的江湖,它靠的是默化潜移,心照不宣和心领神会。随着自然聚散的演化和推进,相似文化相似爱好和相似条件的供求双方,逐渐脱颖而出,自成一体。
而那些奇特化,个性化和大众化的,则逐渐散落,化整为零,站在了对立面。中国南方这座原工业化程度很高的城市,在市场经济中被迫大转型。
政府一盘棋
大力安排执行
大力气淘汰高耗过时投入产出比太低的旧业态,大规模引进21世纪高科技催生出的各种新兴产业,也改变和提升了市民的文化,修养和审美。
因此,尽管至今相关管理部门没吱声也没行动,可根据中国特色的约定俗成,文化,修养和审美较高的供求双方,就渐渐占据了本市相亲江湖的顶端。
落实到公园相亲角
这种供求双方的活动场地,就牢固地驻足在了公园最好的地段——湖边。
围绕广达150亩碧波涟涟的人工湖,整个地势呈缓缓上升的丘陵状,直到被800米外的游乐场,餐厅和瑜伽馆等拦住。
整个湖边绿草茵茵,小树荫荫,平坦宽广,视野开阔,绿草小树之间,散步道弯曲如绳。凉石椅斑驳陆离,春夏繁花点点,秋冬金黄映白,在此相亲约会,喁喁而谈,春心萌动,良缘未结就先闻凤飞凰舞,琴瑟悠长,真是个令人神往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