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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手环 第七章 旧病复发
作者:安菁  发布日期:2021-07-02 10:27:48  浏览次数: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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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娜仍旧缩在沙发上,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外面的天空阴沉得好像傍晚时分一样,风声“哗哗”地抽打着树叶,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姐姐的电话不过说了几分钟,翻来覆去就是“太可怕了、谁都没想到、这究竟是为什么......”安娜不知道答案,她甚至有些恼怒,觉得白蓝鑫的死是一个骗局,她还活得好好的,正等着安娜质问她,怎么可以如此决绝、如此任性?

和安娜对白蓝鑫的刻意疏远不同,安然一直很喜欢这位爽朗的小姑子,她们之间的情感和亲姐妹无异。骤然面对噩耗,安然整个人都乱了阵脚,内心备受折磨。

对于白蓝鑫这些年来的生活,安娜断断续续地有个大概的了解。她大学毕业回到县医院,一直是被当作骨干培养的,可是她虽然为人豁达大度,却对权势没什么野心。业务上,她倒是越来越专注,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副院长培养对象的发展机会,辗转调动到曾经进修过的京西医院,进入肾内科从事临床工作。

她在事业上虽然经历了波折,但还算是稳定,可家庭生活方面却不尽人意。她的丈夫王子鹏在八十年代中期因为工厂倒闭而丢了工作,闲在家里晃了些时日,便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和家里并不富裕的积蓄都用在了折腾上,稍微赚了点儿就到处得瑟,赔了就摔碗骂街。

白蓝鑫和他打也打了、闹也闹了,时而鸡飞狗跳、时而又和好如初。这一对冤家十七年闹腾下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最终难免离婚。安然夫妇没少为他们操心,倒也忍不住纳闷,这两人之间怎么就维持着拉拉扯扯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撕破的关系。

原本,随着白蓝鑫的工作调动,全家搬到了城里。王子鹏的开锁公司虽然是小本生意,却也发展得不错。他们的独生儿子王天宇学习成绩一般,但个性随了母亲,阳光又开朗。

总觉得这一家子,算是安定下来了。安娜三年前回国探亲,也觉得步入中年的王子鹏沉稳了许多,县城当工人时的劣习也改了,不再张口闭口脏话,更不再随地吐痰。

正因为如此,白蓝鑫的自杀才震惊了所有人。王子鹏和他们的儿子王天宇自不必说,她的哥哥、安娜的姐夫白文彬当天晚上就直接进了医院,因为小中风。

和风头浪尖上硬挺着的姐姐相比,安娜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她就经常因为白蓝鑫的一举一动而心慌,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把自己搅和进去。离开了这么久,她以为早就摆脱了白蓝鑫的影子,却发现但凡风吹草动,自己都躲闪不开。

白蓝鑫跳楼,已经被公安局鉴定为自杀,她临死前并没有遭遇什么特别的事情,家里也一切正常,这让她的死成了一个谜团。王子鹏因此而被拘留,二十四小时后才排查完毕获准回家。

安然彻底没了主意,丈夫在医院里躺着,虽然病情稳定、预后尚好,但精神极差。离开拘留所的王子鹏直接回了家,表面上他一切照旧,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男人的心死了,人也只剩下一个空壳。更令人担忧的是十三岁的王天宇,从得知母亲出事,他就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拒绝上学、拒绝和任何人交谈,被逼急了就往自家的阳台上跑,明摆着会毫不在乎从八楼跳下去,步母亲的后尘。

和所有这些情况比起来,安娜知道最折磨人的,是白蓝鑫自杀的理由,这也是安然忍不住把这件事情告诉安娜的根本原因。

但是,安然一定没有想到,这个虽然惊悚,但远离安娜生活的消息,还是给了安娜沉重的一击。

2.

“和姐姐通电话时是几点呢?”在窗外一阵急过一阵的雨声中,安娜总算慢慢地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应该是九点多吧……”

她抬头看看厨房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安娜甩甩头,突然“啊”地轻呼了一声。她的表情慌乱起来,急急忙忙地抓过茶几上的手机,快速找寻着,拨出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了几下后接通了,电话里传来一个有些低哑的女人声音,“安娜吗?你好!”

“杰西卡,”安娜很着急地说着,“真是对不起,和你约好了十一点见面的,可是我临时有些事,过不去了。应该早点儿告诉你的,我竟然忘记了……”

电话的另外一头,突然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很急促,吸气的声音还没有完成,又嘎然而止。电话听筒里原本嘈杂的背景声音也一下子消失,像是电话被谁突然捂住了。

安娜也停止了说话,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一定犯了个错误,很低级的错误。可是脑子里乱糟糟地轰响着,这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一种异样在电话的两端弥漫开来,沉默中有模糊的不安。安娜很小心地问道:“杰西卡,你还好吗?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没等她继续问下去,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讪笑,杰西卡的声音混合在背景的圣诞乐曲中再度响起。

“啊,没事儿,我刚才放包,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掉在地上,吓了我一跳!”她的声音很平静,可还是让安娜觉得可疑。

两人的对话再次停滞了几秒,仍旧是杰西卡继续说下去,“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时间,再约吧……那个……安娜,你好些了没有?”

安娜心里“咯噔”一声,“你为什么这么说?”

“安娜,你确定不需要去看医生吗?我无意冒犯你,只是很担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安娜的语调提高了那么一点儿,不安让她有些失控。

杰西卡叹了口气,终于缓慢地答道:“安娜,我半小时前刚刚打过电话给你,你说自己不舒服,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可是……”

安娜一下子回过神来,“是啊!我想起来了,我……国内的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儿,所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几乎听不清楚。

杰西卡打断了安娜,“你吃午饭了吗?”

安娜一愣,紧接着回答道:“哦,还没有。”

“我记得看过一篇文章,说饥饿有时会导致遗忘,我想你是太累了,赶快去弄点儿东西吃,吃完了再睡个午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挂了电话,安娜机械地走进厨房,她没心思煮饭,于是冲了一碗牛奶麦片,抓了一把新鲜的蓝莓扔进去。冰凉的牛奶随着麦片咽进肚子,凉意一下子漫过整个胸腹,隐约的轻微刺痛在胃部出现,安娜反而安心了许多。一个上午就像在一场噩梦里一样,直到这会儿,真实熟悉的生活才刚刚回来。

吃完麦片,安娜舒了口气,窗外的天仍旧阴沉,急雨下了也就十几分钟,转成了无声的细雨。清凉的风吹动着窗帘,新鲜的空气一股股涌进房间。

“九点半多和姐姐通话完毕,我想继续装饰圣诞树,可是却觉得头晕。我应该是有些中暑,所以在沙发上休息,结果睡着了。杰西卡的电话把我惊醒,我当时头脑混乱,短短几句话后还半梦半醒,所以就忘了。”安娜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她想赞同,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冷冷地反驳。

“安娜,别自欺欺人了!你的晕厥症复发了,挂上姐姐的电话后,你的确想继续装饰圣诞树,你觉得很热、很燥,于是起身去喝了一杯水。水喝完了,你却觉得恶心、头晕,你挣扎到沙发就晕了过去。杰西卡的电话惊醒了你吗?她真的给你打过电话?没错,你的通话记录里显示得清清楚楚,你刚才已经忍不住查看了,可是你忘了,那是短暂性记忆混乱,你心里一清二楚。让白蓝鑫见鬼去吧,她已经死了,是自杀!难道她还想对你纠缠不清?别傻了,你比不过她,随她去吧!”

3.

雨停了,云还很厚,可日光明亮了很多。安娜没有上床休息,反而去了海边。海风吹得猛烈,偶尔有哨子一般的声音划过耳膜。虽然太阳被厚实的云层阻隔,但裸露在外的肌肤还是被晒得发烫。

不过,感觉上不但不热,反而有些发冷。海边就是这样,皮肤上的水分和热量经不住疾风的掠夺,身体不断经受着冷热、干湿的同时刺激,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种体验。

安娜走几步便停下来,她在捡贝壳,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她的心理医生给予的建议。

“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但必须认真,最好记录下来。”

医生的指示还有很多具体的要求,安娜早已烂熟于心。因为事情本身没有意义,也就不存在成功与否,也不会造成任何压力。刚好相反,这是释放压力的有效方法,安娜已经用了很久。

海水温凉,一点儿都不刺激,这个季节正是下海玩水的好日子。海滩上三三两两地聚集着活泼可爱的孩子,安娜早已习惯。

贝壳不多,而且大都是残破的碎片,她走出去很远了,一只手都没有握满。不过,她原本就不在意,反而是后颈上的皮肤开始出现晒伤的刺痛。她索性停了下来,把手松开,任由碎贝壳落入海水中,下一秒随着海浪飘走。

海水一下下地拍打着安娜的脚踝,偶尔溅到她的膝盖,发出好听的声音。远处除了起伏不停的海面,什么都没有。

“如果一直往海里走下去,就可以回到北京了。”安娜的眼睛眯起,用手遮挡着脸颊。和白蓝鑫惨烈而张狂的死法不同,安娜知道自己会选择孤独而安静地离开。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背对着大海,用后背挡住越来越猛的海风。拿出手机,她轻轻地点击着按键,一条短消息发送了出去。

“抱歉,我有些不舒服,今晚你能早些回来吗?”

一路往回走,安娜的脚步比刚才快了许多。过了几分钟,她的手机嗡鸣了一下,她连忙举起来。

“嗯,今天很忙,不清楚什么时间可以结束。你休息一下,不要干活了。”

“好吧……”安娜心里默念了一句,对许立的回复有些失望。“算了,他正在工作呢。”安娜在心里这样想着,只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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