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新招的大学生有什么反应？”

“听说沈玥上来就给他们来个下马威。她今天见谁怼谁，有股子邪气儿。”

“还是年轻啊！老楼最近几天怎么样？”

“听说又不太平。晚上，工程部、客房部、餐厅值班的人，都不敢自己呆在值班室，得扎堆儿。”

任总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是该彻底解决问题了。”

汽车沿着二环路飞驰，朝任总家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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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微升，唤醒了运河两岸的居民。温暖的晨光下，徐浩然骑着自行车，穿梭于晨跑者的矫健身影、垂钓者的慵懒悠闲、戏曲演员“唔、伊、啊”的喊嗓儿、成群结队的广场舞者之间。运河枯水，吹来的空气没有沁人心脾的湿润，却夹杂些链霉菌的土腥。皇宫大酒店就在河对岸，庄严肃穆地站着，毫无生机。连早市儿的小贩们也不愿涉足，那里没有市井烟火气。

昨天第一天上班，情况没有预想的好，但也坏不到哪去。来的客人都是这座城市的精英和达官显贵。他们身上自带光环，每个人表面看上去彬彬有礼，又都令人琢磨不透，和这座城市一样。欧阳副市长和欧阳子豪到底是什么关系？欧阳子豪的做派，那是典型的公子哥呀！他们的模样戳个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前台经理沈玥为什么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制服房刘姐，这样一个人间尤物，为什么甘愿把宝贵的青春湮没在一堆工服中间？人事部经理赵梅说起其他人的背景，怎么总是吞吞吐吐？高嘉怡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行事作风，应该也不是平民小户出身。她为什么那么不见外把不吃的肥肉夹到我的碗里？段可欣为什么看上去神不守舍？她躲闪的眼神和羞怯的态度，为什么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任总对我们未来的岗位有什么安排？自己的计划什么时候才能付诸实施？

徐浩然边想心事边锁好自行车，“突突突”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打断他的思路。欧阳子豪戴着头盔，骑一辆最新款红色Kawasaki ZX-11，旋风般地停在面前。

“你的车？牛逼啊，全市也没几辆吧！”徐浩然忍不住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车身，打心眼儿里羡慕。

“朋友的车，开着玩的。有本儿吗？兜两圈？”欧阳子豪豪气冲天。

“我可不敢，这家伙劲儿太大，磕了碰了赔不起。回头你倒是可以带两位大小姐去兜兜风。”

“提醒我了，今天下班就带她们去。”欧阳子豪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浩然偷偷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后悔失言。

早上八点钟，酒店最忙的部门是前台和餐厅。住宿客人们在服务台前排起长队，焦急地等待结账，有的要赶飞机，不停看手表。行李部的行李员们推着镀太金的行李车，穿梭于客房与大堂之间，胶皮轱辘摩擦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紧张，有序。

前台经理沈玥，领班穆秀英，带领早班的四个女孩子，在服务台后面手脚不停地忙活。

客房？302结账。查一下酒水，客人说昨晚喝了一瓶红方，一瓶凯歌香槟。客人赶飞机。谢谢。

翠亨村？321的客人说昨天在你们那吃饭，账单入账了吗？我这系统没显示，麻烦查一下，谢谢。

行李部？312客人要求拿行李，谢谢。

商务中心？有没有212客人的传真？谢谢。

保安部？223房间的客人昨天晚上出去沿着河边散步，回来发现护照不见了。客人说房间进去过人，你们有没有相关调查记录？谢谢。

郝经理，请您来前台，有个客人资料有问题。谢谢。

洗衣房？306客人昨天早上干洗的西服还没送回来？客人等急了。派人送过来。谢谢。

客房？202客人说昨晚来月经，把床单弄脏了。麻烦查一下。谢谢。

餐厅？252房间，早餐送餐服务，谢谢。

花店？今天有三个VIP，麻烦送三个大花篮和水果蓝到贵宾层服务台。任总的客人。谢谢。

银台？302客人的帐还没结完？客人赶飞机，快点。

中华苑？这有个订餐电话，我现在转过去，谢谢。

商场？总经理室要三份礼品，带包装，送到前台来。谢谢。

工程部？任总早晨查岗，二楼三楼后走廊有灯泡憋了，麻烦派师傅修一下。谢谢。

你好，前台，我是沈玥。现在开会？燕儿，你下来看看，我这等着结账的客人排到电梯口，中午还有两个旅行团要来，一会儿所有人都得上客房帮忙做卫生，我到现在早点都没吃，实在走不开。麻烦跟任总说一下，我十点以后抽空过去。谢谢亲爱的。

对方在电话里说，玥儿啊，你可别往枪口上撞。你昨天给大学生甩脸子的事迹酒店传开了，任总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见好就收吧。今天的会是布置下午鹏顺集团考察酒店各部门的事，你那儿是重头戏，快过来哈。

人事部？新来的大学生还没到我办公室，催他们快点。三分钱韭菜——还拿一把！

酒店服务千头万绪，前台是心脏，是中枢神经，有权利对酒店所有一线服务部门发号施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练，沈玥变得精明强势，说话办事干脆利索，任何复杂的场面都能应付自如。总经理秘书吕燕通知各部门经理开晨会，只有沈玥可以例外。她迟到，任总不会发脾气，还要笑着鼓励说，知道你忙，例会也得抽空参加嘛！我们马上说正事，完了你忙你的。

从员工通道出来，徐浩然、欧阳子豪、高嘉怡、段可欣被眼前忙碌的景象吓了一跳。高嘉怡拽一下段可欣的胳膊，惊呼：“前台那女孩——不是那谁——安乐卫生巾电视广告那女主角吗？还有那个——不是那谁——中华牙膏电视广告里那小白牙吗？”

“就是她俩！原来都是这的前台，我还以为她们是演员呢！”段可欣兴奋得面色潮红。

“咱们和她俩是同事，爽了爽了。”高嘉怡欢呼雀跃。

徐浩然和欧阳子豪也被服务台后面的“安乐卫生巾”和“中华牙膏”的美貌惊呆，傻愣愣站着，手足无措。

“你们四个站这干什么？大堂这么多客人都盯着你们呢！快跟我进办公室。”沈玥走过来提醒大家。

领班穆秀英坐在前台办公室沙发上，小口抿着茶杯里的茶水。忽然开口道：

“咱们酒店共有180间客房，包括20间套房，一个总统套房，1层行政楼和30间非吸烟房。其中50套有运河水景；35套有市委花园的风景，派房前要通知大堂经理郝建军，原因以后你们会知道；60套面朝金融一条街；35套面向即将动工的凯悦酒店。每间客房都以欧陆风格室内装饰及家具设计，12岁以下小童与父母同住不另收费，标准间36平方米。免费婴儿床。饭店共有两个多功能厅，能容纳200人到20人不等。中西餐厅，中餐有中华苑，以粤菜为主，翠亨村以川菜为主。西餐有马可波罗西餐厅。布鲁米咖啡厅和大堂酒吧提供酒水服务。商务中心提供票务、长途、传真服务。车队提供免费机场巴士服务。另外，还有美容美发中心、商场，健身，游泳，桑拿。所有娱乐设施全部归大堂经理负责。有问题吗？”

“穆领班，我们昨天刚来，今天还分不清东南西北呢，得给我们一些时间学习消化，你们说是不是？”欧阳子豪仗着胆子嬉皮笑脸地回答。

穆秀英被欧阳子豪轻佻的态度激怒。她圆圆的脸蛋儿瞬时拉长，粉红色的面颊变成酱紫色，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把茶杯摔在桌上，“我刚才吐沫白费了？不是谁都有资格来前台工作。给你们3天时间，熟悉所有客人活动区域，熟记房号、楼层、朝向、位置以及所有的内线电话号码。这是学习材料。有不懂的，问当班服务员。3天后考试，合格的留下来。” 穆秀英头也不回转身出去。

四个人愣了一会儿，欧阳子豪冷笑一声，“回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