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哗啦啦!
又是一歇电梯门响,伴着年轻男女的埋怨。
“反映了这么久,电梯门还是没修好,又差点夹住我了。”“只知道收费,整一个Y特物业,给老板鼓捣鼓捣,别找地方嘛。”踏踏踏!一歇脚步声响,响到拐弯处就停止了。
人们重新整齐的扭过头。
不知是哪个老头儿先咳了一下,又是一下,结果引爆了咳嗽潮。
一时,苍老混浊,低高嘶哑,扬起彼落。白何听得心烦,想躲到消防通道,可想想老伴儿己候了大半个钟头,该换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便朝老太太瞅去。
退休教师正歪着屁股。
斜坐在椅子上和人聊得正欢,白何便退进了宽敞的消防通道。
要说这站着,实在是没有坐着舒适,瞧瞧宽泛的石阶上正有个空位,还铺着旧报纸,白何便坐了下去。胳膊碰着了左右的老头儿和老太太,陪笑到:“对不起,唉,我们早上六点就起的床,抓起馒头就走啊。”
左边的老太太,不屑的瘪瘪嘴巴。
“这么晚?要找弘二大师?你拉倒吧,小伙子。”
这可真新鲜,白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被人称做小伙子?这让他心花怒放,盯眼细看,心里格登一下。消防通道宽敞,可光线实在不咋样,甚至叫有点幽暗。
借着高高在上的天窗光线。
白何看到一张满皱褶的脸孔。
可那短手短脚的干练和说话的中气,加上干净略显邋遢的衣着,却又提示这老太太是同龄人,然而,这同龄老太太却称自己是小伙子,是嘲弄还是习惯性?
这时,老太太偏偏头。
在自己衣兜窸窸窣窣的掏着,摸着什么?
最后掏出来一支皱巴巴的烟卷儿,刚叼在自己嘴上,右侧的老头儿从白何颈后伸过右手,砰的捺燃打火机,热腾腾的火舌窜起老高,灼烤得白何后颈窝一热,一机灵低下头。
老头儿为老太太点烟后,重新缩回。
依然抱着自己膝盖盯着前面不吭声。
老太太嘴巴一吸,滋!烟卷儿缩短了一载,然后一张嘴巴,一吐出股浓烟。白何不抽烟,也知道二手烟的厉害,就想离开,可想想离开了无处可坐,只好夸张的挥挥手,驱散着烟雾。
老太太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又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在硝烟弥漫中捺熄了烟卷,把剩下的小半载,珍惜地重新塞自己衣兜。响亮地拍拍自己双手:“我和我么儿,清晨四点钟起的床,啃着馒头就到了这儿。”
白何不相信:“清早四点?老太太,你住那儿?用得着这么早?凌晨啊!”
“周培”“周培啊”
白何一惊,那可是离重庆主城最边远的郊区,离这儿将近期100多里。小时和年轻时,到周培玩儿,就像到遥远的乡下,得提前准备就绪才行。
当然罗,现在重庆主城区的轻轨,早通到了周培。
去年老俩口从上海回来后,专门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坐地铁到周陪逛荡。
没想到,这老太太竟然带着儿子,清晨四点钟从周培出发,赶到了这儿?“你么儿”“那不是”老太太朝白何右侧的老头儿,扬扬下颌。
“都61啦,还不懂事儿,一路上就咕嘟咕噜的。”
白何略一默默,感到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绊。
“老太太,您高寿啊,多大啦?”耳聪目明的老太太,就伸出二只手掌,然后,将左手指头缩回二个:“今年80”又伸出五根手指头,晃晃:“加个5,85啦。”
“您们,全家是农村的?”
在白何的潜意识里,只在勤苦的农村人,才可能在如此高龄,还能步行100多里。
老太太摇头:“周培纱厂的,老头子今年101,虽然还能走,也有点力不从心罗。”爽郎的笑笑:“小伙子,你认为只有农村人才可活这多久?只要懂得,城里人一样也可以呀。”
“那,您这是?”
“帮么重孙嘛,有了大宝二宝,还想要个三宝。”
老太太告诉到:“听说这弘二法师可了不得了,取的名大吉大利,保三代人的平安健康哇。”白何饶有兴趣的看看她,这老太太有趣,家里大约是做生意的?
要不,三宝,养得起吗?
这老太太还真有点独特!
现在都兴保佑发财,荣华富贵什么的,她却来个平安健康,有点新意识。“又是听说啊?你听谁说的?”想着之下,白何又有点遗憾,又是从众心理?
谁也逃不掉哇,大约我以后也是一样?
“我家老头子,还有老姐妹们,都这样说呢。”
外面忽然有些喧嚣,白何扭头一瞅,原来坐着排队的老头老太太们,都站了起来,一齐看着前方。白何刚准备站起,85老太说一声:“准是弘二大师来啦”
左手在他肩膀上一搭,呼地站了起来。
等白何跑出消防通道一瞅。
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胖子,身着雪白T恤,下穿浅色休闲裤,足蹲灰色运动鞋,阿弥陀佛般笑着,一路走来,只是,脚下差了飘飘散散的云彩……
在白何的记忆中。
今天赶来占卜取名的人们,好像比四年前那次还要多?
或许是大师的占卜技术炉火纯青,午后三点多钟,就轮到了老俩口,比四年前足足缩短了几乎半天。四年,1460天,弘二大师和大师办公室,均依然如故。
唯一的是,大师的脸孔有异。
似乎比四年前,更胖了一些。
而那一大一小,一黑一淡的二只眼睛呢,如果不努力注意,认真观察,基本上也就看不出来了。老太太恭恭敬敬的递上,老俩口替未来小孙子精心虚拟的生辰八字,白何稳住了呼吸,以一种戏谑心情,笑看对方如何表演?
大师照例接过,略瞧瞧。
眼皮儿向上翻翻,轻轻放下。
开了尊口:“老太太,你那白彤,还行吧?”此言一出,老俩口皆惊。整天算命占卜取名求笺之众,如过河之鲫,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还记得,四年前找过他的顾客?
这是今天在路上。
老俩口边赶路,边啃馒头时打的赌。
“还不错”退休教师笑容满面,立即道谢:“谢谢弘二大师”大师面无表情,瞟瞟白何,话中有话:“嗯,不需要我再作自我介绍了吧?”
白何假笑着,没吭声。
大师满意又有些疲倦,向后直直腰杆。
后面是缕花的黄梨木超宽太师椅,二边的椅手背上,分别铺着一青一白锦绣垫,分别是腾云驾雾的龙和纵横驰骋的虎……
白何以为大师要往后靠偎在椅背上什么的。
想他自上午9点正准时开门以来,除了中午半小时的闭门吃饭时间,己连续工作了这么久,也的确应该有些累了。
可大师只是挺挺腰,并没靠下去,看着老太太说:“四年时光任苒,匆匆又匆匆。虽然生活窘迫一点,幸而佛祖降福众生,无刀兵血光,想那白彤至今三岁半有余,小姑娘一定长得眉清目秀,灵巧悦人!”
这话,说到了老太太心上。
退休教师笑眯眯的,连连点头。
还对大师合拢双掌,轻轻摇动,以示尊敬感激。白何虽然保持着脸上的假笑,心里却不以为然,这类屁话,谁都会说。
没想到那大师的眼光又瞟了过来。
这次是径直对着白何。
“施主面带微罴,想必性格有些焦燥?不过,即然坐在了这里,我要问上一句,”重新拈起那张精心虚拟的生辰八字,在自己手里抖抖:“此名若取出,施主酬金几何?”
老俩口对看看。
怎么?规矩变啦?
四年前不是先取名,后给钱吗?白何感到有点不妙,当然不会愿意就此和大师拉爆,如果那样,今天一早六点起床,拎着矿泉水啃着馒头赶来,就全费功夫了。
再说,老伴也不会答应。
白何当然也不会直接回答。
这类涉及到钱的问题,都是老伴儿出面作主的。可他瞧着老太太,老太太也瞧着他,大约一时也被大师问住,还没想好呢。
大师淡淡而笑,重新把生辰八字放在桌上。
“这就对了,我们若满天要价,就地还钱,就把这事儿给弄俗气了。佛门圣地,满庭佛光,心不虔诚,犹如凶杀。所以呢,不必出这锼主意,拿这九百年前贵人的生辰八字来考我。”
白何感到自己脸孔滚烫。
被对方数落得几乎恼羞成怒。
昨晚老伴提出明天一早找大师后,白何就动开了脑筋。即不想这么早起床,进而白白浪费一整天时间,又不好提出不去。毕竟,这是自己这个爷爷份内的事儿。
还有,就是四年那排队的13个小时。
真令白何至今谈虎色变,心有余悸。
于是,便上网颇费了一番功夫,查找到了当年南宋抗金名将岳飞(1103-1142)的生辰八字(其实,也就是个网上游戏的臆测),作为还没出生的小外孙儿取名依据。
这事儿,在路上己经给老伴说了。
大概也想看看弘二大师的真本事,或是什么的?老太太未可置否。
就这么着,抗金名将岳飞的生辰八字,摆在了弘二大师的桌上。事后,白何想起都感到好笑。这事儿呢,除了让自己醒悟,别无乐趣。
想想吧,连你一介门外汉老头儿,都可以上网轻易查到。
焉知人家到底是吃这碗饭的。
如果连这种小花招小狡黠和小考试都识不破,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大师点到为止,话锋一转:“白彤三岁有五,按生子规律,你们还没出生的小孙子,应该正在孕育之中,大约不会超过明年,龙凤胎将成事实,所以,现在占卜取名也正当时。”
这话,即打破了白何的难堪。
避免了老伴的尴尬,又给了老俩口面子,还宽了大家的心。
所以,老太太笑容可掬的跟着点点头,气哼哼的斜老头子一眼。于是,大师将就那张岳飞的生辰八字,拎笔翻开了取名大全……
半个钟头后,三个写在岳飞生辰八字背后的新名,轻轻推了过来。
大师伸出一只指头,指着推荐到。
“我建议用‘白银’因为,所以……”老伴听后,当即表示同意,白何则眨巴眼,总感到有一种说不出口的不足。当然罗,任何名字,都可以具有正反中三种解释和寓义。
纵然取名者是千年老道,万年妖狐。
关键是看采用者的心态,只要没有太广义谐音,太容易引起的联想,也无大恙。
白何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假笑着,在一边看着。“大师,我该给您多少?”老伴似乎有点不好启口。大师却淡而无味回答:“3个五头吧,这年月,什么都在涨啊!”
于是,四年前交钱验钱那一幕重启。
交换完毕,弘扬大师还似有话说,欲言又止。
老太太就恭恭敬敬的合掌到:“请大师指点迷津”大师开口了:“这个,关于龙凤胎一事儿,我可能帮得上点忙。”白何云里雾里,老伴却喜形于色:“那就太好了,届时,一定,”
大师奇怪的指指自己嘴巴。
竖起了肥硕的双掌:“南无阿弥陀佛”
下楼后,心里一直的忐忑的白何,以为老太太又会劈头盖脸好一顿埋怨,便有意落在她身后。好一个四月下午,不冷不热,和风轻抚,街上人来人往,车载斗量。
要是给老太太这当众一唠叨,那?
退休老师站站,掏出手机,想想又重新揣进。
拍拍衣兜里那张用15张崭新百元大钞,换来的未来的小孙子的宝贝名字,挪开了脚步。慢慢挪一会儿,白何站下。中午虽然吃了小贩送上的盒饭,肚子却一直感到空荡,现在更甚,只感到嘴巴里有酸水,心里有些发慌。
年轻多好!
年轻或者就是中年时,白何有过这类感觉。
记得三年前那天上午,白何从单位的人事办公室,办完退休手续出来,在11点过点时,突然有了这种难受之感。先是自以为受凉有点感冒,回去喝一支“霍香正气液”,就会屁事儿也没有。
结果,霍香正气液倒是喝了无数支。
这感觉却越来越明显,几乎成了常态。
最终引起了从不信邪的白何,第一次感到了慌张。无奈,很少吃药打针看病的老头儿,便扭着老太太领自己到医院看看。老伴先是不理,后被扭烦了,不高兴的告诉他:“你没病,是老啦!”
不服老的老头儿,当然不信。
于是上网,百度,搜一下,唉唉!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走上来了:“走嘛,走啥,有本事自己走就是,站着算啥事儿?”白何搔搔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瓜子:直来直去;“饿啦,吃点东西。当然,最好是,”
剩下的,吞了回去。
老太太赞许的看看他。
“你也懂得自觉自律了?好,有进步!现在是开源节流时候,为了白驹,”没话了。她大概是想说忍着点,回去自己煮起吃,节约又卫生?
然而,老太太一定也饿了。
因为中午顾着老头子,老太太的盒饭,几乎给了老头子一大半。
白何充满希望的看着她,同时,又怕她当众开唠。退休教师楞楞,开步走,一面说:“好吧,就看在你今天立了功的份上,吃饭吧。”
白何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今天没撞祸反倒立了功?
急切的撵上几句,和老太太并行。
“立功?嘻嘻,我白何老头儿也有立功时候?老太太,你别是在反话反说吧?”老伴没回答,徐步缓行。前行一大段路后,看到有餐馆出现,老俩口一头钻了进去。
白何高兴而略带矜持的坐着。
手指头轻叩桌面,等着老太太看菜单和点菜。
未了,习惯性的加上一句:“来瓶老山城”要说白何,也实在不算浪费,每次在外吃饭,一般而言,有瓶老山城就行。
老山城,是重庆啤酒厂创立于上世纪60年代的啤酒品牌。
当时的老山城啤酒,还有散装。
少年白何,没少端着个空梯锅,屁颠颠的替老爸去端散装啤酒。路远,人小,也口渴,端得累了,白何便放下梯锅,揭开锅盖,俯身凑近啤酒沾沾嘴巴。
日后白何的饮酒,即始发于此。
好在,白何好像与酒没缘份。
喝了几十年,喝过各种酒,其水平也仅仅停留在一小杯(白酒九分)上,而且绝对准确无误。为何?庞大一个人生江湖,酒是媒,是胆,是钱,是,总之,颇要面子的白何,每每与别人赌气,公开或暗地里较量,却总是在喝第二小杯时醉倒。
现在,白何老了。
老山城呢,也早没了散装加瓶装。
只有极少数不起眼儿的小餐馆,还能有原瓶装的老山城供应。尽管网上的帖子不断揭露,重庆啤酒厂早不生产老山城了,那些小店里的老山城,全是私营小厂拼凑的杰作,喝了会头疼,还有醉意云云。
可跟着老山城一起变老的爱好者们,习性难改。
一坐进餐馆,总喜欢扯开嗓门儿叫唤“来瓶老山城”
白何,就是其中之一。老太太点了一个泡椒回锅肉,一个豆花和一个小菜豆腐汤,把菜单递给了营业员:“先吃这,不够再点。”
“来瓶”白何习惯性吐出二个字。
马上醒悟,停下,挥挥手。
“算了算了,今天有点反胃。”可小女营业员洞悉的看看他,泛笑到:“大爷,还是来一瓶吧?”白何摇手,按按自己胸部,示意真的不舒服。
小营业员离开了。
很快,菜和汤都端了上来。
白何知道,要按老伴的习惯和口味,点一个豆花就行了,这盘泡椒回锅肉,完全是为自己点的。于是,拈一块在汤里洗洗,然后放在老伴碗中。
老伴满意的吃了,边吃边说。
“你也吃豆花吧,我要了二个的,其实,只一个就行了,没必要,浪费啊!”
老头儿就拈了一筷子豆花,可因为没常拈过,没有轻重,结果一下全落在佐料碗里,溅得到处都是。老太太叫营业员拿帕布来揩了。
“我看,今天这1500块花得值。‘白银’这名儿好,又不会引起联想和谐音,妙香不管生男生女,这名字都挺适用,洋气,顺口,不是有部奥斯卡获奖片,叫‘白银时代’?琅琅上口,好记。”
白何的筷子,停住了。
“奥斯卡获奖片‘白银时代’?好像不对哟,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多哩!”老太太斜一眼老头子:“知道不?我看过的,拍得好极啦。”低头刨一口饭菜,白何边嚼边肯定的否认:“你一定记错了,是有一本‘白银时代’,可那是王小波写的三部长篇小说之一,与你说的没关系。”
“我说是,就是!”
老太太的筷子头,砰地敲在装泡椒回锅肉的盘沿上。
“你说,是不是?”白何笑了:“是是,你说是,就是。不但获得了奥斯卡奖,而且还获得了中国的百花奖,梅花奖。”老太太也满意的笑了。
但及时并纠正警告到。
“少哄我开心!本老太太还没老,记忆还行。中国梅花奖?那不是专门颁给戏曲的吗?与电影扯不上的。”
“噢,原来这样啊?”
白何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叩叩桌面。
“我还一直以为都是电影奖哩,看看,今天如果不是得到了你的纠正,以后和别人吹牛,要闹大笑话的。”老太太信了,语重心长的点点石头。
“所以,我一直教育你,思想要比舌头跑在前面。说话,要想了想的说,不要抢了抢的说。我看白驹这点就比你强,虽然话少,可没有废话。对了,你知道你今天立了什么功吗?”
白何做出漠不关心模样。
拈一大块回锅肉,扔进自己嘴巴。
快乐的大快朵颐,同时摇摇头。“因为你的锼主意,反倒试出了弘二大师的功夫。”退休教师津津有味的回忆到:“能把这些记得这样熟悉,信手拈来,我看,就是当年的弘一大师,也恐怕做不到。以后,白驹的三宝取名,我们也找他。”
白何瞠目结舌,可给一大口泡椒辣得堵住了嘴巴。
只好对她伸出三根指头,摇了又摇,摇了又摇……
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口,老伴低下头,掏出了手机,同时掏出了那记着白银新名儿小纸条……听着老伴与白驹讲了半天,白何才回过神,不禁讶然失笑。
这老太太,原先不是那么谈二宝色变吗?
提起再到上海,犹如重坠地狱。
结果?唉唉,老太太哇,原来嘴上硬气,心里柔软啊!妙香刚假孕,你这边儿便忙上了,拉着儿子叽叽喳喳,商量个不停。
问题是,小俩口能左右生男生女?
要再又是一个女孩儿,怎么办?
要是二宝比大宝更自闭,又怎么办?一系列的事儿,才刚开了个头,试目以待,且听下回分解,悠着点儿好啊!结帐时,白何吩咐打包,小女营业员奇怪的看看桌上。
“大爷,打什么包?都吃光了呀。”
白何朝剩下的大半盘泡椒,呶呶嘴巴。
“那不是?全打上。”小姑娘扑嗤一笑:“我说是肉,全都吃光了,这些剩佐料,没有谁要的,我们也全是倒进拉圾桶。”
白何得意的回答:“我就好这一口,打上打上。”
可小姑娘以为白何是开玩笑,不理他。
一面找补着老太太的零钱,一面轻蔑的瘪嘴巴:“老年痴呆呀?哪有吃剩佐料的?你看人家老太太,剩那么多豆花水和豆渣,怎么没叫打包呀?哼,老财迷一个!”
老伴哈哈大笑,放好找补的零钱。
端起盘子把剩下的泡椒,仔仔细细拈在一起。
对她笑眯眯的说:“小姑娘说对,那大爷就是个老财迷。这些菜呢,足够他吃二天,大妈我可以不上菜市场了。小姑娘,帮帮我怎么样?”
小姑娘就听话的点点头。
拿来了打包盒,开始打包。
还对老太太讨好到:“大妈,我主要是看在你面子上哟。我从来没帮别人打过包,我可只是端菜上菜和协助收银的一级送菜员,受过专门的培训哦。”
小姑娘实在太小,不过也就十七、八岁。
小小瘦瘦的个子,俊逸清秀的脸孔和机灵敏锐的模样,看着就令人怜悯。
以致于老太太接过她打的包后,居然破天荒地给了她五块钱的小费。小姑娘高兴得笑眯缝了眼睛,接过小费,珍惜的捏在手里,众目睽睽之下,给老太太鞠了个躬……
出了小餐馆,老伴把打包盒交给了老头子。
“自己拎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点感受了吧?”
白何丌自笑呵呵,毕竟,看到那么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是令人感到高兴的事儿。“现在这社会,就是这样。你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别人眼里或许刚好反了过来。”
老太太甩手甩脚的跟在后面。
好像心情挺不错的,这令白何心情也愉悦轻松。
一般来说,每逢这样,老俩口都是慢慢溜达着回家。可白何想着刚开了头的第11章,加之又委实有点疲惫,便趁机提议:“坐车吧,免得天气大,泡椒锼啦。”
“比如白驹,又要二宝,又不做准备。”
老太太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装聋作哑?
自顾自的说着:“我们一早爬起来,啃着馒头,喝着白开水赶来求名,这狗小子,非但不感激,反而说我们自讨苦头,说什么二宝都还没怀起,是男是女更不知道,就找大师取名?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说着说着,居然笑起来。
赶上几步问白何:“你吃饱没有”
“饱啦,怎么?”“撑的”老太太咯咯咯直笑:“白驹说的,这狗小子哇,真像我前世还不完的孽债,来讨债的。”“坐车吧,免得天气大,泡椒锼啦。”
白何看她心情很好,就又要求到。
“我身上全汗湿了,你看看。”
老太太却鼻子哼哼:“不看,也知道你夸大其词。少罗嗦,走路!”回到家,各自洗漱,各忙各的,白何忍不住问:“离开弘二大师时,你俩鬼鬼祟祟的,在咕嘟咕噜着什么玩意儿?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电视剧里,地下工作者对暗号接头的味道?”
老太太狡赖一笑。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你最好别管。”
白何生气了:“你俩之间的小秘密?你多大?他又多大?还别管呢?”老伴儿像是有意吊老头儿的胃口,故意冲着他神秘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这下麻烦了!
可怜的白何,原本打算洗漱后,就坐在电脑前。
好好儿地把刚写了个开头的第11章,接着写下去。几年的磨练,让白何的网上写作速度有所提高,如果顺了,边构思边写,一小时写个千把字,毫无问题。
可现在,思想总是不集中。
眼前总是浮起最后离开时,老太太与弘二大师鬼神神秘秘的模样。
老伴今年刚满60,虽然头发在变得花白,可身体并没走样,像别的老太太一样横着膨胀,因此,仅从背影看来,也不过就50多了。
弘二大师呢。
虽然一直没看出他的实际年龄,白何却判断奔花甲,只多不少。
如此,这就让白何老头儿心里有些吃紧。虽然几十年来,除了唠唠叨叨,老伴的各方面都是没说的,可这个年头,什么都在变化,屡见不鲜。
有老太太爱上小鲜肉的。
有小鲜肉主动追求老太太的。
还有以前闻所未闻的女人爱女人,男人爱男人,人妖什么的,也一一粉墨登场,居然还引起一些拥者的点赞和欢呼,不能不让人手心捏着一把汗……
白何就踱到阳台上,拨通了白驹的手机。
儿子听到老子的嗓音时,有点意外。
“爸,你感冒了?”“没呢,你还没睡?”“刚给彤彤洗了澡,哄着睡了,正商量着呢。”白何眨眨眼睛,好像儿子就站在面前:“商量什么?我可不可以听听?”
“唉,爸,快10点啦。”
白驹在那边有点不耐烦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白何被儿子问了个大张口,是的,夜晚22点,月明星灿,凉风习习,正是休闲打坐,喁喁细语的好时候,你找儿子有什么事情?说哇!
可是,唉唉,我说得出吗?
他妈的,我脑残啊?
“爸” “听说,二宝,”“都没经验嘛”高知儿子声色不动:“不要紧的,从头再来。”“好的,从头再来!”隔着五千里时空,儿子高兴的回到:“老爸,谢谢鼓励。还有,还得麻烦你和老妈再来上海哟”
“没事儿”老子舌头打着绊儿。
“没事儿,不就是抱着二宝到处玩儿,我和你妈,早习惯了的呀!”
“谢谢老爸,我下啦。”那边儿,儿子喜孜孜的关了手机,这边儿,老子悻悻儿的关掉手机,在阳台上呆立了好一会儿,只到感到些寒意,才慢慢腾腾地回了小屋。
重新抓起鼠标的白何,却为自己的一时心虚而颇感颓唐。
时而想到,自己就该趁机问问白驹,下午他与老妈通话说了些什么?
因为凭直觉,白何感到老太太一定给儿子谈了许多,保不定,其中就有她与弘二大师之间的小秘密?由此又推测,二人之间的小秘密,一定和儿子有关。
这就更麻烦了。
怎么会牵涉到了远在上海的白驹?
时而想到,自己不该这么痛快就答应到上海,须知,那个狗小子以此养成了依赖思想,今后有得自己受的。就是去年,也是在老伴实在推脱不过后,自己才勉强答应一起赴沪。
开始,还想得挺浪漫色彩。
平时间,带着小外孙女儿玩玩。
休息则到人文风光,丰足富庶的长三角散散心,即享受了含饴弄孙,三代人乐陶陶的天伦之乐,又领略了心仪己久的江南美景,真是一举二得。
不!一举三得。
还增进了与儿女亲家的友谊。
可是,没想到走近了,反倒生出了许多莫明其妙的事端和烦恼,结果弄得三方六人都不高兴。要再赴上海,难保不重开事端,还有可能弄得比去年更糟糕……
但是,就以此找借口不去上海了吗?似乎又不可能。
再说,老俩口毕竟不是不懂道理。
都知道是人就有缺点,哪怕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然而,然而,唉,怎么仍是然而啊?叩叩!叩叩!什么声音?思忖中的白何歪歪头,瞧瞧台灯上的小钟。
时针指向10点47。
快夜晚11点了,怎么好像有人在叩门?
白何捏着鼠标的右手不动了,左手指也悬在半空,静心窒气的听着。果然,叩叩!叩叩!外面是有人在叩门。那惨痛的一页,又在记忆中翻动。
白何瞪圆眼睛,扔了鼠标,霍地站起转身。
刚想叫老太太,却看到老伴双目炯炯,精光四射,正精神抖擞的站在门口。
“嘘”她举起一根指头竖在自己嘴巴上,然后,蹑手蹑脚的朝大门摸去,白何连忙紧跟其后。屋里只有老俩口,晚上各在其屋,所以,外面都不开灯。
结果,老太太贼一样弯腰潜行。
还没摸到大门口,腰杆就狠狠抵在了鞋柜边缘,疼得哎哟一声,向侧就倒。
老头子眼明手快,向前一纵,刚好抱住。白何把老太太往沙发上一捺,就窜到了大门猫眼后,独眼瞅去,不禁退后一步。
慌得正在沙发上,自己揉着腰杆的老太太。
颤着嗓门儿问:“怎么啦?是人吗?”
白何点头。“撒传单的,还是促销的?”老太太皱起了眉头:“这么晚了,怎可能?”嗓子一抖:“哎呀,是不是公开抢劫的强盗哟?快报警!”
可白何迟疑不决的摇摇头。
“就一个老太太,好像是对面的住家户?我看到过。”
不想老头子这么一说,老伴立即忍着腰疼,虎的站了起来,身子一晃,早把老头子掀开,精光四射的眼睛,凑到了猫眼前。
但见她,撅着屁股,躬着腰。
凑在猫眼后的眼睛,不停换来换去的盯着,看着……
叩叩!叩叩!叩门者大约是真有什么事儿相求,急了,叩叩叩!加重了叩门力度,还叫了起来:“他大爷,他大爷,开门哇,请开开门!”
唰!老太太立起身。
沉静片刻,一把拉开电灯。
然后,又一把拉开了防盗门。果然,一个身着天蓝色短衣服,约莫50出头的高挑老太太,正焦虑的站在门前:“阿姨你好,他大爷呢?”
“谁是你大爷呢”
老伴不怒自威,似笑非笑。
嘲弄地反问到:“你是不是找错了人家”不友好且嘲讽的口吻,让对方楞楞,立即明白过来,急切解释。果然是住在对面的芳邻,因儿子媳妇突然吵了起来,自己久劝无果,想起住在这边儿的“他大爷”。
说时,平时就看起来有文化修养。
文质彬彬的,像个大学教授。
于是便想请他帮忙,过去劝劝小俩口云云。理由自然,充分,又的确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芳邻,尽管平时没怎么往来,却好像不该拒之门外的。
一向信奉“远亲不如近邻”的退休教师。
便毛遂自荐,满面微笑。
“好吧,我陪你去劝劝,现在这些小年轻啊,只顾自己痛快,哪想到这么晚了,父母亲和邻居们要休息?”可是,蓝衣老太太并不卖退休教师的帐,又不好明说,只一个劲儿的往屋里瞅。
老伴哭笑不得,也只好扭头,跟着往屋里瞧。
那本是尽量把身子隐藏在沙发角的白何,只好走上来打招呼。
“是你呀?又没天燃气啦?”蓝衣老太笑了:“不是,这次是儿子媳妇争吵不休,没办法,我只好请你过去帮我劝劝。我看你平时挺有文化修养的,大爷在哪个大学教书哇?”
白何快活的笑了:“社会大学,走吧。”
把老伴儿一拉:“一起去”
并指着给蓝衣老太介绍:“她,才是真正的教师,知书识理,诲人不倦哩。”一面返身锁门。可蓝衣老太却礼貌的笑笑:“是吗?那当然好罗。”
然后扔下老太太。
凑到白何身边,唠唠叨叨的伴着往对面走。
只气得后面的退休教师,连声咳嗽。个多钟头后,也就是快到凌晨1点钟,老俩口才累得精疲力竭的回到自家。说来好笑,原来还真是因为那蓝衣老太的儿子媳妇。
小俩口今晚因为商量二宝事儿。
说着争着就吵了起来。
蓝衣老太本没多少文化,上前劝几句,反倒被小俩口赶到一边歇气儿。老头子走亲戚没回来,思来想去的蓝衣老太,想起了对面常见面的白何。
好几次她家都突然停气,物业又从不通知。
无可奈何之下,蓝衣老太便叩门寻问。
每次白何都客气的做了解释。大约是一天到晚宅在家构思着的网络写手,那眉宇间浓浓的书卷气和好态度,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因此,今晚就直接来叩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