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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珠沉玉没何处寻
作者:振铎  发布日期:2011-07-17 02:00:00  浏览次数:3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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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家乡武汉沦陷,全家逃乱到鄂西北古城均州。均州地处武当山脚,四面环山,似乎与世隔绝。在那个山城里,留下我许多童年的回忆。
      我家住在城北街上,离戏曲人物陈世美故居不远。从家里去上学,一早一晚都要经过净乐宫。那是一座雄伟的宫殿,前门一处大牌坊,八字红墙簇拥,十分气派。牌坊上刻有精美图案。那对硕大无比的威猛狮子,听说是天下罕见,守卫在宫门前。大门南边,华表式的六柱四间五楼的冲天大牌坊拔地倚天。牌楼后面耸立着两根大旗杆,正对宫门。宫门四周是廊庑。在大门后的二宫门两边是两座碑亭,里面有两座两丈多高的龟碑。
      放学后,我和游伴们,像攀登石山一样,爬上那驮着石碑的大石龟身上玩耍。有时想方设法双手攀援到大石龟的头颈,吊上绳索,荡秋千玩耍。儿时的同伴们,一块儿跑进净乐宫的大庭院,寻找藏在庭院深处的神秘的石蛙。我们不约而同抛出石头到地面。碎石落地,不知何处传来阵阵清脆响亮的蛙鸣,相互应和,令我们感到神秘莫测。我们在红墙碧瓦的宫殿内追逐藏匿。那庭院深深的宫殿,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迷宫。净乐宫重重叠叠的殿堂、庙宇,还有一处处菩萨和真人的神像,占据了半个均州城。净乐宫比照北京故宫一般大,分东、西、中三大院落,包括大、小殿堂和道房数百间。我们天天走过那条长长的青石板路。石板向前逶迤,看不到边,人说有两天的路程那样长,一直通到武当山顶天柱峰的金殿。
       儿时,我同许多小孩子一样,爱听故事。母亲是一位典型书香人家的淑女,美丽善良,博学多才,出身在汉阳蔡甸街上的一家清朝拔贡家,从小读四书、五经,看红楼、西厢,喜笔记小说,看唱本故事。那年过春节,均州来了一个外地京剧团,除夕唱大戏。母亲是京戏迷,她带我去看,戏名叫做《秦香莲》。唱到包公刀闸陈世美时,当地的乡亲突然大声嘈杂,议论纷纷,有的还喝倒彩。戏没有散场,观众便走了一大半。本来看得入迷的母亲,也倒了兴致,我们半中腰也赶回家,忙着守岁。那晚,我问母亲,为什么均州人不爱看这出戏?母亲告诉我,这里是陈世美的家乡。均州人都知道陈世美是一位好官,从没有抛妻弃子。他们反问:陈世美是明朝人,为什么戏里让宋朝的包公来斩首。母亲讲秦香莲的故事,听着、听着,我嫌没意思。她便跟着向我讲明朝皇帝修净乐宫的故事。她告诉我:明太祖朱元璋死了以后,把皇位传给孙子,跟着皇叔朱棣发难,夺了江山。朱棣为了掩人耳目,便编造了真武大帝暗中助他得天下的神话。这个真武大帝便是道教所称的净乐国太子。净乐宫便是以真武大帝命名的。听说,明朝的皇帝动用了三十万民工,花费了十多年的功夫,耗资亿万,比照北京皇宫,修建了这座天下无双、胜似北京皇宫的山间行宫,被人形容为“富甲天下”的“黄金白银世界”的第二座紫禁城。
      随着我年岁渐大,有一天,母亲抓着一本线装书,向我讲述净乐宫的来历。明成祖朱棣,按照真武修炼的故事,花了十余年,建成净乐宫在内的八个宫殿,以及元和观、复真观等建筑,共三十三个大型建筑群。建筑线自古均州城至天柱峰金顶,绵延一百四十华里,计有宫观、庵堂、寮舍、和台院两万多间。旧均州城北的这座净乐宫,是武当山古建筑群的门户,堪称八座宫殿之首。历史记载:净乐宫建筑富丽堂皇,十分雄伟;重重宫阙,高耸入云;层层院落,错落有致。宫墙为河水所萦绕,掩映着宫墙内层叠的亭台楼阁、殿堂道观,处处红墙绿瓦,碧树百花,珠光宝气,宛若仙宫,气势恢宏。当时的诗人洪翼圣咏道:“五里一庵十里宫,丹墙翠瓦望玲珑。楼台隐映金银气,林岫回环画镜中。”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净乐宫的雄伟景象仍然恍若眼前。无论我走到哪里,每当我想到儿时嬉游过的净乐宫,我都为祖国古代拥有高超绝伦和神奇无比的建筑艺术感到自豪。几年前,我到日本参观京都二条城,又令我联想起净乐宫来。
       二条城是日本古代将军德村家康在京都的行宫,经过数百年的风风雨雨,仍然保存得十分完好,以民族化的精巧建筑和优美园林而著称。二条城包括城堡和宫殿两大部分。城堡全部用大石头垒砌而成,城堡外面是壕堑,如同中国宫殿的护城河,有桥梁相通。进入城堡,只见处处翠绿草坪,还有一些装饰有假山的池塘,许多日本式的园林。城堡里种植了许多银杏树,根深叶茂,衬托着古堡。这座行宫,大都是用古柏木建造。宫内有三十多个房间,可以容纳八百多人居住。宫殿里铺设着一种令游客惊奇的地板。在游人走动时,会发出黄莺一般的啼声。这是当时防备敌人和奸细混入的报警设置。
       我从黄莺地板联想到净乐宫“石落蛙鸣”的音响来。黄莺地板发出的声音有示警的作用,其发声的奥妙,同我儿时记忆中的古宫蛙鸣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一联想,勾起了我思乡之情。扳起指头算一算,我离开家乡快六十年了,如果故地重游,只怕是物是人非!我当即暗自盘算:几时能够重返均州,重睹净乐宫的容貌,再倾听那净乐宫内的石蛙回声?
      归国路经广州,我拜访一位老师时,凑巧碰到了一位湖北均州老乡,他是国内一家出版社的编辑。闲谈之中,我向他打探起净乐宫的近况来。这位编辑沉重地摇了一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遇上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那些年头,在旧均州县城一带,修过一座人称‘小太平洋’的大水库。据说,那座净乐宫,包括均州城至草店玄岳门,长达六十华里的武当山古建筑群,沉入湖底,已经湮没五十多年了。不过,幸好还抢救过一些珍贵文物,有人建议选址重建,以重现净乐宫的历史神韵。”我听了这位老乡一席话,顿生一种十分惋惜的感觉,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啊,湮没的珍宝!人们也许真能重新仿造一座足以乱真的宫阙,但是那精美绝伦的历史神韵,却是永远无法复制的。如今,我们在惋惜无数历史珍宝珠沉玉没之余,是否需要仿效埃及探寻湮没了的亚力山卓皇宫的计划,开着潜水艇,去水下寻访那迷失了的人类文明宫殿呢?
                                                                       鄂西北武当山鸟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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