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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回憶(九)5
作者:黄潮平  发布日期:2010-01-12 02:00:00  浏览次数: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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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人間地獄” (5)
 
“留下不賺,捨去不虧”
 一九七七年,波布政權与越共矛盾己達白熱化。過去的戰友,今日成了仇人。邊境武裝衝突事件屢見不鮮,波布政權高層內部互相傾軋。據悉湄公河東岸(即二零三區)區委書記紹彭擬投越,因機密外泄,被波布先下手為強,大開殺戒,將其部下大小頭目及家屬一萬多人,統統殺了。彭的同僚韓三林,僥幸逃往越南。波布對外用兵,對內也加緊鎮壓人民,本村人民的生活不但沒改善,反而每下愈況,達卜去年許下的諾言,形同放屁。那時波布政權嚴厲控制人民的思想` 言論` 行動。五月份鄉長邊在一次會議中,轉達上級的指示:
一.          軍事上:加強敵情觀念,提防內部敵人,晚上要輪流守更(暫時取消每晚三小時的義務勞動)。
二.          思想上:加緊自我改造。
三.          生產上:積極生產,本年度稻田每公頃產量為五公噸至七公噸。
邊還在會議上宣佈:不準三個人以上公開聚集在一起,不準外國人(指華僑)講外國話,一律採用高棉語,即柬語。
六月上旬的一天傍晚,吃罷稀粥後,我到隔屋車叔家裏,今晚不是輪到我守更便利用難等的機會,拜訪忠厚的車叔夫婦。(車叔祖父是華僑,但他連一句中國話也不會說,所以我用柬語与他交談。)恰巧他倆的好友黑姐也在場,我一進屋,黑姐劈頭就說
“阿兄,你來得正好,我本想請紅姐(即車嬸)轉告你,現在讓我直接告訴你吧!咱村婦女組主任盆昨天告訴我,說突擊隊員前晚在你家後門,聽到你与娟姐(內人)用中國話交談,盆要我轉告你們,如果再講中國話,後果自負。”
“謝謝妳,我會記住的。”我說。接著黑姐又說:
“你們知道嗎?盆還跟我說,与咱村毗鄰的烏比村,不久前發生一件事,一位從金邊來的華僑,其大孩子因肚子太餓,拿了公社一小袋木薯,被民兵逮個正著,準備帶去森林槍斃。他父親從背後趕來,向民兵求情,被推倒在地上,當時他講了一句中國話,民兵聽不懂,以為在罵他們,一個民兵將手中衡鋒槍上了膛,手指一勾,子彈立即射進這個老人的腹部,腸胃綻開,當場死去。其兒子發狂似的企圖奪槍反抗,但被另一個民兵用刺刀刺死,然後離去,不準村人埋葬,讓鳥獸啄吃他們的屍體。” (筆者按:二百多萬冤魂中,華僑約佔五十多至六十萬人,以當時全柬華僑總數七十多萬計,華僑的死亡率高達80%,不包括已入了柬籍的華裔。其中有一些因不懂柬語,像這位老華僑一樣,更是死得不明不白。)
“阿彌陀佛,為什麼這樣狼毒?!”車嬸(紅姐)邊抱起幼小的孩子邊說。
“紅姐,妳講話也要小心,現在連我們這些全社員也被監視。” 黑姐嚴肅地說。稍停一會,黑姐小聲地說:
“翁家正在加緊收集‘敵人’ 資料,你知道什麼是‘敵人’嗎?比如說,拿鋤頭的將鋤頭丟在田裹,找不到了,他就是‘敵人’, 放牛的不見一頭牛,他也是‘敵人’,牛吃了公社幾棵稻穗` 玉米等,牧牛者也是‘敵人’, 趕牛車的不慎翻了車,那麼,他也是‘敵人’。 至於那些拿公社的東西,工作不積極,發出不滿翁家言論,‘好吃懶做’`經常請病假不出工者,自然不必說了,他們是最大的‘敵人’。
“這麼說,全村的入都是敵人,哪裹還有人民?”紅姐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黑姐擺了擺手說。
“對於這些‘敵人’,翁家打算如何處置呢?”我問。
“據我所知,村裏突擊隊負責人,有一本簿子,是記載這些人的活動的,他們天天向上級匯報,如何處理,由上級決定。一般犯了二次以上者,都會被‘除名’,但有些人只犯一次,也會被‘幹掉’。” 黑姐說。
“還有一點,我要提醒大家。”黑姐喝了一口清水後又慢慢地說:
“現在的孩子不可太信任,別以為他們天真無邪,在翁家的‘教導’下,他們是不認父母的,只懂得翁家是他何的‘救命恩人’。 學校規定,那些七歲以上的孩子,除早晨六點到田裹趕鳥或幹些輕微的活兒外,九時以後,必須回校學習所謂政治思想課,晚上監視父母或大人的談話,隔日向老師匯報。”
“阿黑,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言行啊。” 紅姐關心地說。
“放心吧!我是爛命一條,丈夫己死在前線上,身邊又沒有孩子,平日我辛勤勞動,翁家敢對我怎樣?!” 黑姐理直氣壯地說。
兩天後,輪到我和張叔守更,我將黑姐講的烏比村父子被殺一事;及所謂敵人的新“定義” 告訴他,張叔听了激動地說:
“這些黑心肝,比毒蛇還狠毒,人都快餓死了,拿點木薯吃也有罪,實際上,這些木薯也有他們流的汗水,假如這也是偷,,那麼他媽的,波布掠奪我們城市的一切財產,包括住屋` 工廠` 商店` 倉庫` 摩托車` 汽車------ 算不算是偷,嘿!他們才是罪大惡極呢!”一會兒,張叔抽了一口本地濃煙後又說:
“什麼懶人?什麼敵人?大家吃不飽,睡不好,又要幹重活,哪來這麼多力氣,又不是鐵人,現在連我也感到身体己不如前了,不偷懶一下,怎能耐得了。”張叔越說越气憤。
“張叔,請您講小聲些,提防‘隔牆有耳’。” 我說。
“怕什麼,最多賠上這條老命,反正活著也是受罪。”張叔一反樂觀的常態說。為了轉移話題,我說:
“張叔,我好久沒有見到龔叔了,您住在他附近,是否知道他近況?”
“他還不很壞,最近被分配到後方鋤園草,工作不比前線生產隊那麼辛苦,而且還可以‘拿’ 些豆` 玉米回家,孫女咪咪也乖,總算給他一點安慰。”張叔說。
為了提防巡邏的民兵,我們不再多談了。
上直村人民今年提心吊膽的“除名”( 暗殺)事件,終于發生了。一九七七年七月的一天,翁家的小頭目,逐家通知,要上直村五個小村;共六十餘戶農民吃好早餐後集合在一起,告訴他們咱村今年收成不好,必須立即遷移到附近一個沒聽過名字的村子,吩咐眾人不必帶東西,只需帶兩套衣服就夠了。大部份人並不相信,有的對七五年大屠殺一事已有所聞,對這二年多來不斷有人失蹤之事,也猜到其下場,但沒有一次公開集中這麼多人,總之深知此行兇多吉少。反抗嗎,手上沒武器,下場更慘,唯有聽天由命。
這二百餘人中,有的曾拿公社一點農作物充饑,有的是體弱多病少出工,一小部份過去是商人,其中一戶,因其祖父是越南人,他雖己歸化柬籍,翁家仍不放過他。至於華僑約有二十多戶,其中四戶僑胞是我認識的:一位是年已屆花甲,綽號粿條伯,他因餓得慌,一度拿了公社一斗谷子,被民兵當場捉住,第二位是貴叔,他因好久沒吃過糖,拿了公社大約一公斤蔗糖,另一位是府哥,他是一位修理鐘錶師傅,可能請病假過多,被人發覺在家修理手錶,第四位是金邊華僑曾永奮兄,他雖是華僑,但柬文程度高,,所以有時敢於与隊長“頂撞” ,據說被生產大隊長諧視為眼中釘。
那天一早,當永奮伉儷獲悉“榜上有名時 ,他倆深感不妙,但又不能不去,永奮嫂手上抱著一位剛滿月的嬰兒;永奮兄一隻手牽著四歲大的女孩來到敝舍(當時筆者在前線生產隊勞動),向內子告別,他打開水布,將一台小型的 National 收音機交予內人,說暫時寄在我家,若將來能回來,才取回,要是沒回來,即送予我們。內子也將家中唯一的新水布送給他們。永奮嫂一隻手抱著嬰兒,一隻手緊緊拉住內人的手,情不自禁,放聲痛哭,內子邊哭邊安慰他們,但一別千古。
波布的中` 下層幹部大部分並不精通於計算,不少人乃是文盲,但對於殺人卻有一套“高明” 的計算方法与“驚人” 的理論。他們的“詮釋” 是: “留下不賺,捨去不虧” 。正是這兩句話,導致一 `兩百萬人頭落地,何其毒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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