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节原打算取像"热爱生命"那样的一个标题,犹如杰克.伦敦的那篇小说.但二心的"一系命脉"似乎更为贴切,故借用为题.。
话说AK用独特的方式出生入死,骁勇奋战,终于以他们不可没磨灭的战绩赢得了社会的承认(还有传闻是某要员之子也加入了AK,在那位父亲的帮助下AK得以正式注册,编为国家的另一支军队),我没有搜证,无论网上有没有这些纪录,都不想让修史人的思路和政见干扰我耳口相传的家族故事的原汁原味。
因为是一支纯年轻人的队伍,他们生理上所独具的旺盛精力和迅猛作风着实令入侵波兰的德国军队尝尽苦头。因而德军一度放下AL那头的正规军交战,全力围剿驻扎在荒郊丛林里的AK----这帮搞得他们恼羞不堪小兔崽子们。我公公就成了那次围剿中的被捕者之一。
审讯,逼他招出同伙,不管用;把电极夹在指端,那头连着一台像老式电话那样的机器,有个手柄,那里一摇动,这里就全身肌肉抽搐,还不管用;加快转速,肠胃颤栗,脑仁发紧,还是不管用;再加速到生不如死,昏厥过去,仍然不管用......倒不是想说我公公是个像潘冬子、刘胡兰一样觉悟很高的英雄。记得以前有一次我跟我们报刊社的司机外出,途中和一帮驾车横冲直撞的小年轻发生了冲突,血气方刚的顾师傅却委曲求全地收了场,他后来的话我记忆犹新:"这个年纪的小子些,莫惹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不饿----不怕死的,你再斗都斗不赢他,我是过来人,现在有了老婆娃娃,才晓得多想一下后果。"这个类比可能不恰当,但您知道我想要说的意思。那个黄金年龄段的人,重视的是誓言和义气,观念里没有那么多私利得失,正如前面一节提到AL把AK歼敌的功劳据为己有时,这群青少年一边逐字逐句念着官方报纸,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如此而已,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兴趣点和价值观,很难叫他来买你的帐。当然,这番不嫌腰疼的胡诌乱侃丝毫不会诋毁我对公公发自内心的钦佩和敬重。为了不连累家人,AK的战士一律使用化名,我公公的化名Karol,可是忍受那么多酷刑,他竟连自己这无足轻重的化名都没有招,更别说其它人和事,整个儿死活不吭声。无计可施的德军最后将他丢进了死牢,停止了提审,也停止了饮食供给。
那是一间很狭小的牢房,没有窗口,脚下齐小腿肚全是水,当他被扔进去时,整个儿跌进了水里,黑暗中他很快摸索到唯一的一方"陆地"----几蹬靠门的台阶。他爬上去,脱下衣裤,一寸寸拧干了水,再穿上,慢慢焐干......漫长的时间、漫长的黑暗,他不知道是昼是夜,更不知道几更几点......颤抖与不颤抖开始变得没有了区别,饥饿也达到了不觉的境界.....一切就这样慢慢地越过了极限......时空开始错乱,他一会儿在家中面对着满桌菜肴,一会儿在牢里面对着无边的黑暗......他感到自己的躯体正在一分一分地冷却,他感到生命正在一丝一丝地离他而去......
大概正是这垂死的气息引来了他的救星----老鼠。它们出现了,起初稀里索罗,保持距离,后来干脆登头上肩,这嗅嗅那嗅嗅,仿佛已然占据了诺大一具尸首......不知道我公公当年是否读过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不知是那个濒死的淘金者咬断野狼动脉的情节给予他启迪,还是他自己勇敢的独创......是的,他咬断了老鼠的动脉。他在那濒死的关头预谋了很久,不是犹豫,而是他的十指早已被电刑搞得不能弯曲,这些日子又冻得更僵,他必须计划好出手一霎那间的整体动作如何协调而准确。我丈夫至今都无法想象他父亲当年是如何做到的,且不说心理障碍,单凭当时那双连扫帚疙瘩都不如的手,"我想他那动作和壁虎抓蚊子差不多,主要得靠嘴,双手顶多协助拦和推,老鼠必须在他脖子附近,还必须掌握好提前律。"他说。
天无绝人之路,后来正巧AL向这个方向攻打过来,德军仓皇撤走,公公因而意外获救。至此,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在牢里度过了多少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