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咬牙,一跺脚,终于搬进富人区。
富人区是俗称,在悉尼,卖房子的华裔经纪人更喜欢使用另一个词——高尚住宅区。我肯定不是富人,事实上,在我搬进富人区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出租车司机。谁见过开出租车的富人?
房子在悉尼北岸。来过悉尼的人都知道,悉尼被一条河分成南北两部分,北岸,由于依山傍水,绿树成荫,而且气候宜人,慢慢成为了富人的首选。几十年下来,房子越来越贵,穷人就进不去了。可是我,碰巧赶上了,就进去了。房子是几年前买的。买来之后自己没舍得住,租给真正的富人,每周有好几百元的进项。我还一直纳闷呢,真正的富人干嘛不自己买房子,租我们穷人的房子呀?
本来呢,这是件不错的买卖,什么都不用干,坐收渔利;可我不知动了哪根神经,就想,放着富人区的房子不住,我是不是傻帽呀?于是,就一咬牙,一跺脚,自己搬进来做富人了。
搬进富人区的行动并不是从搬家那天才开始的。离搬家还有一个多月呢,我就开始盘算,有哪些有失富人身份的破烂要丢;然后又考虑该添些什么东西,使自己不辜负富人这个荣誉,不给富人区居民丢脸。这种盘算先是在纸头上进行的,把许多年来积攒的宝贝一样样列在纸上,然后再把实物一样样拿出来,反过来掉过去地端详、比较、讨论。讨论的结果是,一样都不能丢!沙发虽说是旧了点,可是用起来非常舒服;冰箱虽说也用了快十年了,而且像拖拉机似的一直在响,可丢了也是怪可惜的……我们人虽然搬进了富人区,可艰苦朴素的光荣传统不能丢。
一个电话,叫来了搬家公司,是西人公司。一辆十吨的大卡车,三条壮汉,十七年搬家经验。搬往富人区嘛,一定要优质服务,一定要用西人公司,华人都糊弄。于是,电视机、微波炉、电冰箱、洗衣机以及大大小小的床、柜、座椅板凳连带锅碗瓢盆,统统都用毯子包起来,像搬鸡蛋一样样轻抬轻放地装进大卡车。
那天气温比较高,三条精壮汉子一会儿就都汗流浃背了。我则带着遮阳帽,在边上不停地指手画脚,特有富人的范儿。
搬了整整六个多小时,花了我七百多大元!我心里叫着疼,脸上却做出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在每个人手中又多塞了十大元,貌似很懂行地说,这么热的天,买杯啤酒喝吧。看着三条精壮西人汉子脸上的笑容,我有种极大的满足感,那一刻,我敢说,我在心底已经已经彻彻底底地富人了。
到了晚上才发现自己也累了够呛,匆匆忙忙吃了口饭就上了床,还没来得及体味搬进富人区的床有何不同呢,就睡过去了。半夜里,我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我突然觉得天有些凉,于是拉了条毯子盖上。我不免在心里嘀咕起来,妈的,富人区的夜里是很凉的,凉的你都睡不踏实!想想也是,依山傍水嘛,怎么能不凉呢?再者说了,这么大的房子,就睡这么几个人,怎么能不凉呢?望着窗外惨白惨白的月光,我开始想,冬天该怎么办?
第二天是购物。问题来了。日常用品平均贵一层,蔬菜水果大概要贵一倍,有些甚至贵两倍。这就是富人区,你吃着贵了两倍的蛋炒西红柿,却说死也吃不出什么不同来。
在我们一家人成了富人区的居民两天之后,也就是挨了两个晚上的冻并且吃了两天的较比昂贵的蛋炒西红柿或瓜片汤之后,我又开始了我的起五更爬半夜的出租车生涯。我知道,这不是富人该干的,所以我得悄悄的出,悄悄的入。
当然,出租车的生意一如既往,并不因为我搬进了富人区,挨了两个晚上的冻并吃了两天的较比昂贵的饭菜就让我每天多赚几十块。
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家。车库的门有些旧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车库门弄出的声响几乎可以用巨大无比来形容。很快,我就听到分明是一个女人的轻轻的咳嗽声在我身后的空中传过来。我急忙转回身,看到一个身披睡衣的女人,正高高地站在她家的阳台上,默默地望着我。看着她半露的酥胸,我心里想,深更半夜地不睡觉,在阳台上等谁呀?
然后,我就听到她对我说,对不起,先生,车库的门太响了。
瞧,这就是富人区,晚上很凉,菜很贵,但你不能抱怨,而且也不能深更半夜地弄出声响来,要像个绅士。
是夜,我做了个梦,在梦中,我又回到原来的公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