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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听歌系列之《卖花姑娘》
作者:赵伟华  发布日期:2012-08-12 02:00:00  浏览次数: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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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院坝里一块儿长大并开始变老的发小们常在QQ上聊天。前段时间,有一仁兄突然中断惯常的东一句西一句,发表了长篇叙述,主要摘录如下:
      
今晚,我在锦城艺术宫看了朝鲜血海歌剧团演出的歌剧《卖花姑娘》。我买了前排的票,还进行了录像。录像拍照的人不少,但是基本上没人使用闪光灯。都不想影响演出,都想留下记忆。
      
“这个歌剧使我不但回忆起40年前的电影《卖花姑娘》,还联想到我们的芭蕾舞剧《白毛女》。
      
“我旁边一位七十来岁的人,昨天看了一遍,今天带着老婆又来看一遍。他说:‘花几百块值得,人家是真唱,演出好认真、好投入哦!’他老婆埋怨他说:‘你就忘了带摄像机来。’演出中,观众多次鼓掌。演出结束时,全场观众起立,双手举过头顶长时间鼓掌。台上谢幕的演员把得到的鲜花抛给涌到乐池前的观众,乐池里演奏和伴唱的人员跟观众相互友好挥手。散场出来,我听见两个年轻人说:‘确实演得好,确实演得好。’
       立马另一位已流落到山东的老兄回应道:“朝鲜血海艺术团《卖花姑娘》10天前在威海演出了两场,演员水平很高,舞美也很棒。”
我当时没有在网上,他们的聊天记录却让我分外激动,我急于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再哭?成都的大哥后来答道:“事前我想会哭,结果我没有哭……。”山东大哥则没有接茬。
       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又都上了花甲,哪好意思哭嘛;就是哭了,也不会承认------我是想开他们的玩笑,更佩服他们还愿意、还敢于再去体验一把当年的泣不成声。结果,他们是真的哭不出来了,两人都确确实实把《卖花姑娘》当成了朝鲜的歌剧艺术来欣赏,顺带回味一下那段特有的历史。他们是不会为那些事儿流泪了。
       唉,那些事儿,怎么就能有那么大的魅力让当时的中国人民撇开自己的伤心事、痛苦事和麻烦事为之哭了个不可开交,真正来了个那些年的阶级感情大宣泄,我至今还没弄明白。
       《卖花姑娘》拍成电影进口到中国在成都开演好像是七二年底。我家老弟的铁杆小兄弟铁蛋儿那时应该有十二岁了吧。铁蛋儿的贪玩和他的名声一样响亮,这当然和他妈妈陈医生动不动就喊叫他的高亢嗓音脱不了干系,但是套用那时的时髦语言“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决定性的内因确确实实是铁蛋有些冥顽不化。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蓬勃开展,小铁蛋就在院坝里出没撒野。他有时和一帮大约同龄的小孩儿滚成一团,齐齐跪在泥地上,六七颗小脑袋挤成一个圆圈,圆圈下是各牌各色香烟纸精心折叠成的长方型纸块儿,呼为烟盒;好几双黑指甲脏手轮流在烟盒傍的泥地上使劲拍打,拍出的气流会带动烟盒翻个个儿,翻转来的烟盒就属于那位拍打者。有的孩子很厉害,一会儿功夫会将大多数烟盒拍进囊中。铁蛋个儿小,身体瘦弱,脑壳前额宽,后勺大,细长的颈项顶在颌下,与漫画三毛的头型吻合,只是头发还算多。他手掌打在地上啪啪响,死活不见烟盒翻身。平时前额下的鼻子就需要不停地吸气以遏止鼻水往下流,这会儿他竭尽全力导致他鼻孔发出一声更胜一声的稀糊声,结果鼻涕成功坠下,而烟盒呼扇几下,还是照原样躺在那里。铁蛋的玩耍专注到了极致,他家爸爸却正忙着写检查和接受没完没了的批斗。我们院坝的父母们此时都无一不列外接受着文革政治运动的“洗礼”,隔着一堵墙的西南设计院三层宿舍楼下还传来某人跳楼自杀“啪嗒”一声,以命换解脱。只是大人们的恩怨纷争实在干扰不了铁蛋们的玩心,大家就惧怕陈医生的吼叫,铁蛋依依不舍离开竞“拍”正酣的烟盒大战,摇晃着大脑袋嬉皮笑脸见他妈去。谁看见铁蛋掉过泪啦?
       后来,长大些,儿童户外游戏升级为室内扑克大战。拱猪拱到铁蛋钻了多少回桌底,宽额上贴满了多少张纸条,又给他妈千呼万唤吆喝回去,他着急的还是下次回来翻本。
       当年我在看《卖花姑娘》之前,老弟告诫说,铁蛋都看哭了,而且哭得找不到帕子擦,几下子就把袖子湿透了,鼻涕眼泪无法收拾,惨得胜过花妮的瞎子妹妹。我接受教训,特别备了两张手帕,看时打赌,看能挺多久。电影过了一半,我终于败下阵来,哭得个稀里哗啦。那时黑暗中啜泣不止,呜咽声此起披伏。电影完后,放开肿涨的眼泡一照,没有不红眼的。”这是我在问过大哥们是否再哭,又在QQ上的大致留言。
当时把铁蛋都给弄哭了,当时不知道有没有铁石心肠不哭的,如果有(我想象不出会有),保持冷静肯定是正确的看戏态度,那样的话,我也不消写此文,因为好多发生过的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我们中国自个儿当然有的是民族恨、阶级仇的,我们的八大革命样板戏都深刻反应过、揭示过,我们全都看过,也从灵魂深处“道理”过。抛开当局过分的渲染和强硬的灌输等等外在因素,眼见李铁梅因为养育自己的老爸天天辛苦奔忙,她拽住自己的大辫子,立着眉流着泪咬牙切齿发誓要挑起八百斤的重担,在那个年份,说不相信不佩服不向她学,那是假话;但是能被感动也不过几秒几分,哪有那么长久地泪淌得一张帕子都不够揩,哭得个刻骨铭心的!前边大哥提到的白毛女,她苦难深重的非人遭遇激发的也是我们对王大春回头报仇的愤然期盼,并无心酸落泪处。那《卖花姑娘》中我清晰记得有一句台词:“你当窑姐呀!”是地主婆用恶毒的口吻为病妈借钱买药的花妮指的道。说那话时,穿着白色肥裙子的中年地主婆神情不无鄙夷----鄙夷着摇晃了一下吃饱喝足的庞大身体,花妮疲惫的脸上,泪流得拉成了线,转身走了,没去当窑姐,是继续寻找其它办法;我们台下看的,那个泪眼婆娑:花妮好可怜!怎么办呢,她家该怎么办?我含泪问邻座的妈:窑姐是挖窑的姐吧?妈抽泣着回答:窑姐妓女,哇!她泣声未落,我们身后的一位猛地哭出了声;我用手帕按住了嘴,总算矜持住了,却是泪如雨下心焦到气紧。
       影片的主题曲,随后由川音附中毕业的鲁力的三岁儿子东东在院坝里唱响:“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起花篮上市场。走过大街,穿过小巷,卖花、卖花声声长。” 小家伙是闭着眼睛挥舞着胳膊作拉小提琴状再童真高歌的,令听者无不动容。大孩子还问他:咋个闭到眼睛唱喃?“还拉小提琴嗦?”他打住答道:电影里头就是这样的!然后大眼睛一闭,小胖手一挥,咕嘟嘴一张,继续。
瞎妹妹又卖花又卖唱,还有小提琴在旁边伴奏,好像朝鲜解放前穷人的文化素养还是满高的。当年看过的,有印象吗?
        也是凑巧,我正在酝酿此文时,一个下午偶然瞥见中央卫视音乐频道重温《卖花姑娘》的音乐场景。和两位大哥一样,当年触动心扉的地方再也勾不出我如今的眼泪。但是,思量无数感我至深的影视片,我献给《卖花姑娘》的泪,迄今为之最。
 

完稿于2012.7.20




评论专区

赵伟华2014-11-20发表
也就是现在才写得出来啊。
瑞门2014-11-20发表
还说当年?当年,若写这么感人的文章,铁定入罪。在说今年?今年,这么隐曲的文章,岂能封杀!
赵伟华2014-11-20发表
也就是现在才写得出来啊。
瑞门2014-11-20发表
还说当年?当年,若写这么感人的文章,铁定入罪。在说今年?今年,这么隐曲的文章,岂能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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