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日，收拾家什。
首先对准了书架，因为最近书突然多了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我家的书架不放书。酒瓶子、巧克力、闹钟、茶叶罐排在书架上方显眼的地方，手一伸就抓到。书架的下部是小孩的专层，小汽车、绒狗熊、积木、纸盒子、玻璃球，任尔去摆放。孩子能将东西归置在那么小的面积里已经很不错，怎么堆，可是孩子的眼力，宁可让积木撒在那儿，宁可让盒子空着，除非大人有足够的矫正能力，否则悉听尊便。在书架的中部，倒放了几件类似书的东西：地图、电话簿、记账本以及英汉实用字典。字典不是书吗？工具书，还是大学问家编的。一个堂堂家庭只有几本工具书，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且不论，书架真就不必了，所以就功能来说，那就是一个改了行的木板架子。
渐渐的，书架上层的东西由需保存五年的税务材料所取代。中间是电脑电子说明书以及科技杂志；字典族得以发展壮大，英汉之外加了汉英的、科技的、商务的甚至医学的。皆因男主人所需——男女购物的区别之一：男人重金买所需，所需只值一文钱。谷歌和导航仪已经令地图电话本等等上不了场面，书架上自然不见了它们。下层依然是孩子角，但是课本尤其是中国托运来的奥数题早把玩具们挤走了。奥数题是离开澳洲回归祖国发财的朋友送的。深信孩子不会去做，里边的中文应用题已是下马威，更何况还深奥，但还是心怀感激收下并码在了书架下层，——至少表明我家对知识的向往吧。此时要问：书架可是名副其实了？
不是吧，拜托！工具架子饿（而）已。台湾口音。我家以前的邻居，来自宝岛的女研究生。想起她曾经写出漂亮毛笔字的手，想起她曾经弹奏优美钢琴曲的手，看见她打理咖啡店泡在水里变了形的手，我很是赞同她的见解。她的房里，连书架都没有，教科书随便靠在墙角。奋斗了数十年，我们励练成了工具式人物，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物资文明，吃饱喝足之余，就觉得对不起书架。
某个周三去买菜，见一中文书店做清仓减价大甩卖，还接受刷卡，于是花了两个百元换回了一大纸箱子读物，其中除了《名家批注论语》、《左传、吕氏春秋、战国策》等等距我遥远的书，还有根本与我不相干的《怎样养热带鱼》，皆因要应验男女购物的区别之二，女人廉价买所不需。我欢喜之余就在书架上为书们找位子。
书架上层还是不动，以备税局稽查；中间的理工科实用类也不减，将《七十年代》、《荒野的呼唤》、《苏东坡的笑话》等等硬塞进去即可；下层的孩儿面就得大动干戈。孩子已长大到可自觉阅读中英对照读本，《复活》、《在人间》、《少年维特之烦恼》等等，以及《中医内科学》、《中医外科学》、《中医骨科学》、《中医儿科学》等等、等等，全是极其完整、专业的精装版本，他决心都碰碰。一大摞奥数题给搬了下来，一系列硬壳精装书神气活现排了上去。“唉，可惜！连翻都没翻过。”我翻着奥数题叹着气：“送人吧，送给某某，他后年考精英班，让奥数题激励他去！”
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他父母肯定也是把它们码在书架下，候补精英小子也不会摸它们。他家的书架和我家当年的一样，功利架子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