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胡君直言:安紅哪裡是戲迷,簡直就是迷戲。與其羞答推脫,不如大方承認。吟哦文章回帖中信手拈來的戲詞,便知他亦是梨園往來的常客。
年關節慶,子胡君隔海思鄉,蘇州的山水草木縈繞心頭。聞聽同是蘇州人的“小冬皇”王珮瑜反串評彈,或相思忒苦或咫尺天涯或別樣情懷,“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一切盡在曲中文中。
蘇州為世界奉獻出園林,昆曲,評彈,也讓安紅想到另一絕技:蘇繡。
說到蘇繡,自然要提及沈壽和她的《雪宦繡譜》,還有繡譜背後那段淒婉的情感糾葛。
沈壽原名沈雪君,天資聰穎,自幼學藝,十六歲即頗有繡名,被清末學者俞樾贊為“針神”。曾借鑒油畫原理始創“畫繡”,繡品獲巴拿馬世界博覽會一等獎,被海外人士譽為“用針尖畫出來的素描”。二十歲出嫁,其夫出身書香門第,攻書擅畫。兩人一個以筆代針,一個以針代筆,既畫且繡相敬如賓。可惜天妒紅顏,沈壽不育,丈夫連娶兩妾之後,儘管齊眉舉案依舊,但夫妻感情名存實亡。
清末狀元、民初實業家張謇,延請沈壽到“南通女紅傳習所”任教,培養蘇繡人才。為將沈壽精湛的蘇繡技藝流傳於世,張力邀沈壽寫一部有關刺繡技法的書,並親自記錄整理。編寫繡譜的時日裏,兩人心意漸漸相通。張以“要合一池煙水氣,長長短短護鴛鴦”大膽表白傾慕之情;而沈則以病弱之身,難敵世俗與家庭的雙重壓力,寄“垂柳生柔荑,高高復低低。本心自有主,不隨風東西”回應。
“發乎於情止乎於理”,千百年來人定的“天理”和自然的“人欲”一較高低,人欲大抵上永遠是最先退卻的那一方;即便是暫不退卻,抵命死抗,終究難逃敗於“天理”的命運。
面對著愈久彌真的情意,沈自剪青絲,描摹張的書法筆意,精心繡出別院的雅號“謙亭”回贈張謇,那份埋在心底的含蓄深沉,浸透在一針一線之間。《雪宦繡譜》耗盡了沈壽的心血,她四十八歲即病歿。張謇沉浸在既往的歲月裡,不能自已,曾連寫四十八首《憶昔截句》,中有一首最讓安紅感慨:“感遇深情不可緘,自梳青髪手摻摻。繡成一對謙亭字,留證雌雄寶劍看。”
古人為學講究六藝,書禮射樂禦數不分家;今人為學盡為六子,位子票子房子女子孩子車子。浮躁喧囂的年代,依舊能夠知遇耳熟能詳經典之人,應當說是一件幸事。
今人將傳統之“詩禮”視同為成心靈和個性上的桎梏,“禮教”一詞經由文化革命後早已經成為徹底的貶意之詞,什麼東西若是套上了“禮教”的帽子,則定是糟粕不可。殊不知,心靈孤寂時,恰恰是詩書禮樂可以讓人穿越時空,找到上下千年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