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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漂流 5-6
作者:贺皎莜  发布日期:2013-07-22 02:00:00  浏览次数:1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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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这一天我过着游闲无事的光景,我的心绪似乎整天陷入盲目无主的境地。自发现那个有身孕的年轻少妇站在珠江大桥来回徘徊时,我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的确如此。当我担惊受怕昨天那帮搬砖团伙是否发现我来试图报复时,我不知处出于什么原因更害怕那个姑娘会出现什么意外。因为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恐怖和失望,也发现她的心在破碎中频临死亡。这样的担心是我自己曾经站在珠江大桥有着想不开欲投江自尽的体验。 我没有返回的念头和想法。我的神志似乎有一种怜惜自己也怜惜那个怀孕姑娘的双重意念,也许是同病相怜。
       我默默看着她双手撑在大桥栏杆上,欲作翻越栏杆的打算,那是她即将结束生命在与这个世界告别。我不是猜测,而是从她行动中看到、意识到的,我的亲身经历告诉过我。当她微闭双眼向前倾斜的那瞬间,我提心吊胆快步来到大桥她所站的位置侧身而过,然后站在离她近丈余距离的地方直视着她。她也转身来看我,当她的眼神与我的眼神相碰时,我贪婪地聚拢视线,顿时被一个奇异的念头攫住了。我眼前仿拂闪动着丁小妮的影子,这影子是那么的扣人心眩,撩人心扉。那是一个多么令人神往的脸庞,那洁白的门牙,那白里透红的瓜子脸,那水汪汪大而明亮的眼睛活脱脱是一副让人望眼欲穿的美人坯子。我真不想让她的生命即刻终止。
       她伏在栏杆上被我怪异的眼神抓住了。她凝视着我然后有点哆嗦,她怀疑我是一个乘人之危的坏蛋,抑或是一个抢劫者加流氓。
       她开始向下跳。我眼疾手快一下把她从栏杆上拉住,然后把她拽在桥边人行道上说:“小姐不要害怕,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坏人,我只想不让你轻意丢失生命,我知道你有轻生的念头。” 她依旧要往下跳。我双手紧紧攫住她说:“小姐人死如灯灭,别把生命当儿戏。”
       她双手硬掰开我的手,然后呜咽骂着:“臭流氓!放开!放开!”
       我被她的话语愣住了。
       我迅速松开手,然后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要是流氓,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动脚?我难道不怕警察抓我?”
       说这话的时候,我忘记了现在太阳早已落山,已是繁星满天的时刻。我马上离她有丈余距离,然后说:“小姐,别轻生,前天我也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后来我想过来了。死,尽管是一个彻底解脱,但是那种选择会给家庭带来无限的痛苦,毕竟你还年轻,还是豆蔻年华,死未免太不值得。”
        “如果你担心我是流氓,抑或把我当成劫匪,如果你没有这个念头,我马上离开。”说完我起身就走。我走的很快。
        不知我的话是否起作用,我还是朝前走。
        她仍在大桥上站立。当我回头朝她看时,我发现她快步朝我赶来,然后很客气地说:“先生,我误会你啦,我把你当作坏人,才……” 她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停顿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刚才你说前天你也有轻生的念头是咋回事?”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你想听吗?”
       她点头算做回答。
       我把来广州的前前后后道了个遍。她听后十分惊愕。她不再一前一后的跟着我,她快步与我并肩而行,她不再惧怕我这个陌生人,我们就边走边聊。
       她告诉我她叫余小慧是四川人,曾经是香港一家大公司广州分公司的职员。那个分公司经理看她有一番姿色,开始对她发出爱的攻势并隔三叉五邀请跳舞或给小费,由于自己家境贫寒,靠自己的薪水供应两个弟弟上学和养家糊口,独来广州,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公司,报到上班时,香港分公司经理用他色迷迷的眼睛看着我。不由分说上班不到两天,他就将我调到他公司任秘书,从此他以种种借口。接近我讨好我,给我加工资,我非常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也经受不起金钱的诱惑,不久就投入他的怀抱,半年之后老板的老婆从香港来到广州,发现了我和他的关系,就大发雷霆。老板本想让我当二房夫人,欲购置一套大房给我,想不到她的老婆过来大吵大闹,并非要让老板炒了我的鱿鱼。这时我已有孕半年,老板无奈偷偷给我六万块钱算作补偿。我有孕在身,无所投靠,我将五万余元寄回四川老家,才有了这样的念头。
       余小慧没有注意我说的话,她还在滔滔不绝诉说她的经历。
       我和余小慧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这时余小慧快步上前拦住我的去路,然后期待的对我说:“先生,你能不能明天帮我个忙?”
       我说:“需要我做什么?” 她说:“请你和我一块去医院坠胎。”
       我说:“这怎么可以,我又不是你丈夫,况且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更主要的是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余小慧乞求地说:“先生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个忙,如果你不帮,我挺着大肚子怎么工作,找不到工作,我也无法回去见亲人,到时候没钱,我还是像刚才那样来珠江自尽。”
       我想了想,像刚才说话一样淡然回答:“好吧!”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我的双眼开始迷糊晕沉,我需要找个黑暗的角落睡眠去了。我对余小慧说:“小姐,已经很晚了,你我都该休息了。”
        她看着戴在手腕上的表,惊讶地说:“咿呀,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一晃就到了十二点啦。”
        我说:“小姐,我送你去旅馆休息吧!”
 余小慧很客气地说:“谢谢!”
        我将她送到一家旅馆,然后问:“你在这里休息?”
        她说:“你不在这旅馆休息?”
        我说:“我已找了一家便宜的宾馆。”
        她说:“明天怎么能联系到你?”
        我说:“你留个地址。”
        她思考了一番回答说:“你在那家旅馆登记了吗?”
        我说:“没有。”
        余小慧说:“就住这家旅馆吧,明天我好找你。”说完余小慧掏出二百元钱登记了两个房间。
        我欣喜余小慧为我登记了这个房间。
        这是我到广州来第二次住旅馆,第一次住像样的旅馆。我为没掏一百元钱住上旅馆而高兴。我更为能救余小慧而得意。
        我躺在席梦丝床上,合上双目,舒展身子很惬意地进入梦乡。
        这一夜我睡得十分香甜,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十点。我急速穿衣下床敲余小慧的房间。
       余小慧早已洗漱完毕等着我。 我来时,余小慧用她极标准的四川话说:“你睡得好香甜,我敲了几次你的房间,你都没醒。” 我用很标准的陕西话说:“是吗?”
       余小慧说:“可不是哦!”
       这天中午,我陪余小慧到了一家妇幼保健院,当了一次她的假丈夫,在她的手术单上签了字。待她引产手术完毕,我牵着她走下楼梯,扶她上出租车,回到了昨晚所住的旅馆。 我将她扶在床上,然后用自己身上仅有的一百元钱,给她买了点水果和饭食送来。我像丈夫伺侯妻子一样,照看了一下午。
       夜幕降临时,我与她道别。
       她流着泪水十分感激地说:“先生,谢谢你。”说完她要起身下床,我谢绝了。她躺在床上,从包里取出笔和纸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电话告诉了我。
       我关上房门,投进夜幕里。
 
 
       广州的天气,说来真怪,说雨就是雨。刚从旅馆走出,一阵狂风扫面而过,乌云翻滚重压,紧接着大雨如泼。瞬间,我像落汤鸡般东寻西找避雨处。我在大雨瓢泼心乱如麻中躲入一个工厂大门口避雨,我双手抹去从头发到下巴这块淋透的地方,那是头脑的保护膜,我看了看浑身湿淋淋的衣裤,感受那冰冷的肉体里,那颤抖痉挛躯壳产生出丝丝的哀愁,惆怅迅速凝结成坚硬的冰石,让我陷入凝滞状态。
        我像一尊呆佛,直挺挺站在那里。我全然不知工厂门卫的存在,更不知什么时候雨歇星闪。
       “喂!”门卫那嘀哩嘎啦的潮洲话惊醒了我的思维,我醒过神来,开始徜徉徘徊在夜市里。
       空气和整个身体的潮湿似乎剥蚀吞噬着我的心。我多么希望余小慧会在我起身要走时,能特意挽留我,或者会出资再给我登记个房间,那么我就不会受这样的罪,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流浪街头。我开始怨恨余小慧是个薄情女。
       此刻,头脑里变化多端的臆想成了唯一的内容。有时我恨谢小妮,有时我恨丁小妮,有时我恨余小慧,在我的思维空间里这“三小”绞得我头皮发麻,头脑发胀,更多的是让我陷入对往事和现实的深深自责中间,把自己置入悲哀之地。这种情况,在我步入社会那时至现在曾循环反复出现过。愈是在自己陷入极度痛苦、出现前所末有困境的境地时,愈是对生命抱着强烈渴望,愈能使我对自己产生更加坚定信念。这样的想法自我进入广州的那时起。
       现在,我还在街道上四处流浪。我强忍着腿酸脚痛,湿衣贴身。
       我此刻心绪中不由回想着“三小”们给我带来的一系列烦闷。我开始认为:丁小妮只不过给我搭起了痛苦的擂台,而谢小妮在这个擂台上虚晃了一招,余小慧在这擂台上给我制造了暂时痛苦,建立起来泡沫般的心境罢了。 这样想的时候,我仿佛已经跨过了一个又一个深渊,我坚信命运无论撒播给我多少灾难的种子,我都能予以克服。
       这一夜,我像迷失在无垠大漠中的一个孩子,在昏昏欲睡中寻觅着遥远的绿洲,最后又在忧愁无望的压迫中无声无息。 第二天,整夜没合眼的我逗留在街上,显得非常憔悴苍老,充满忧伤的眼里已经黑昏无光,我强打精神看着每一处的招工启事。我后悔没带大专毕业证书,也后悔没带身份证,在这个城市里我是个地地道道的盲流。当我一次次按招工启事的电话请求应聘时,首要条件是身份证或者毕业证。我曾让家里给寄,但我无处着落寄向何处呢?在一次次碰壁中,我不但没有灰心丧气且义无反顾,我不再寻找那些张贴在大街小巷的招工启事,专找正在搞建筑的施工单位。当我跑到第一家建筑工地,得知那是大型国有施工单位不招临时打工仔。我又开始跑了第二家、第三家,也以种种原因遭到拒绝。我到的第六家单位是一家不算大的私人建筑公司才勉强同意接纳我,答应的月薪只给五百元,但必须让我在一月之内把身份证拿来。尽管这月工资不高,不管吃喝,我分明知道在广州这座城市,仅伙食费就得花去三百元,实落在身上的仅有二百元。这在当地算是很低的工资,但现实已经迫使我不得不饥不择食勉强答应。
       当我第一天开始干这份差事的时候,明明知道建筑行业是份繁重的体力工作,但现实逼得你必须干下去。一天下来,早已将我累得疲惫不堪,躺在工地临时搭建的帐棚休息间里,我的双手发热发烧,胳膊又胀又痛,双腿发酸发软,这一夜本想睡一个安然觉,来减退疲劳,却因双手双腿的原因无法进入睡眠。直到午夜我仍辗转反侧睡不着。
       早晨醒来,面临我的又是这场战斗。我知道这一天的战斗是对我毅力的考验,尽管发烧的手已出现一个又一个紫黑色血泡,双腿的骨骼似散了架子顷刻即将瘫倒,但是我无法逃避。我默默的祷告自己“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冲破、只有冲破才能见到灿烂阳光。”我记得这是我上大专时在校刊上发表过的一首散文诗。
        “喂,拉水泥。”
        我迅速将水泥拉到绞车手脚架处,然后又拿起铁锨往车上铲水泥。
        这时运料班的工长喊了话:“小伙子,你叫啥?”
 我看了看他告诉了我的名字。
        几天下来,工长看我踏实能干,对我渐渐有了好感。
        第五天我打听周围人知道了工长那个好似女人的名子“陶雪梅”。他长我八岁。
        此后的每个晚上,“陶雪梅”工长常与我聊起家常,才知道这个建筑公司的老板是他的远房哥哥陶明渊承包的。听到陶雪梅说着陶明渊那个姓名甚觉好奇,我淡淡一笑。陶雪梅说:“你笑什么?”
       我舒展眉头又是浅浅一笑说:“你和他的名字叫的都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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