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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危机600日》第四章 一将功成万古枯
作者:抗凝  发布日期:2013-07-29 02:00:00  浏览次数: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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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割下了梵高[1]的耳?

 

  

机关枪在宣布正式投产消息后的第三天开始阴跌。市场经过连续十天攀升和最后一天的疯狂上落之后,心平气和地进入调整期。机关枪失去了委福简交易所和我们交易所资金上的支持,全靠市场无组织散户散兵游荡的支撑,开始力不从心,阴线连绵。


委福简,罗森和我,在机关枪
1.20美元建仓,哄抬到4美元左右抛出,在市场传出机关枪投产,升幅还在半山腰时,利用人气带起的股价,开始慢慢出货,好消息出笼前后,全部抛光。机关枪股价经过市场调整后,稳定在2美元左右。2美元的时候,全部是散户,再抛就没人要,直接跌到零,所以没有人肯抛,惨遭套牢。

罗森初尝联合做庄甜头,心情大好,每天哼小调。罗森说,他对这种游戏规则感到满意:市场遵循弱肉强食的原则, 大鱼吃小鱼, 小鱼吃虾皮。他期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大鱼。

 

开市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市场还是很静,全世界都没有醒目头条。

今天十二点前我要答复委福简,决断之间,我突然犹豫起来:委福简为什么要放掉10%前景无限的笨多多?笨多多的所有数据都炙手可热,升值能力不可估量。委福简自己在笨多多10.50美元建仓完毕后,在他的收费网站贴出了笨多多处在上升通道中近乎完美的K图。委福简早就开始动了,他在告诉他的追随者一个信息:建仓。

 

如果油田本身升值前景没问题,收购资金没问题,那就是委福简自己出了问题。真的是因为股东大会不好通过吗?委福简为什么给我,而不给罗森,彼得抑或Tim? 他很清楚我在这场收购中只有扮演龙套的实力。如果委福简有问题,除了证监会,委福简还会有什么问题?如果委福简真被证监会盯上,那就不是10%的问题,整个收购的细节都会被查一遍,说不定还会扯上机关枪。

 

我按了Tim的手机号码,想问问Tim委福简放弃10%的真实原因。犹豫之中又放下电话:Tim会告诉我吗?几周前委福简的WJ交易行隐瞒了DVD有收购的消息,低位吃了我和罗森的10DVD。说不定这就是Tim干的。如果委福简出了问题,Tim不可能不知道,Tim与委福简关系密切,说不定本来就是一条船的人,不为委福简,为他自己,Tim也会为委福简守口如瓶。

 

我想起YY,她专门做风险评估,她应该知道怎么办。

可是YY还是走了,我知道她执意要做的事,没人能拦。我昨晚把YY送到机场,临别时并没有那种想像中的依恋和缠绵,人说走就走了,成为一段插曲。

但即使YY在,她能说什么?她不外乎会说,没有证据表明油价一定会升;次级贷款市场吃紧,资金链任何一环断裂,什么都会一触即发;内幕交易如走钢丝;借钱操作难以不变应万变。

所有的机会一但被理性过细梳理就不再是机会。

 

这时罗森走过来,说,他打算下个月底去阿联酉,顺路去看看笨多多在那边的油田。笨多多的财务报告刚出过,下个月估计不会有什么动静。

你打算去多久?

一个月。

楼市还在阴跌,CDO可能会有大问题。

罗森说,CDO是一个越滚越大的磁场,它把对冲基金吸进去了,把保险公司吸进去了,把投资银行吸进去了,把美国最大的两间房屋贷款公司吸进去了,磁场形成惯性,市场一旦进入惯性,不管是对是错,都无法战胜。美林养了成千名专门从事风险评估的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CDO里面的风险,铤而走险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赚钱。

        ……

        你怎么不说话?罗森看着我。

委福简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

罗森点点头:委福简的事可能弄大了, 听别人说, 证监会这次已经下决心要杀鸡儆猴。

 

别人是谁,是Tim吗?我问。

我想证实Tim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以我与委福简的萍水之交,是不足以让委福简以如此优厚的条件给我10% 的股份。股东大会恐怕只是幌子而已。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即使没有别的原因,他应该还有许多他信赖的手足,门徒帮他做这件事,为什么是我?还有罗森,他为什么不给罗森,他会不会想让我就此牵制罗森?

 

罗森摇摇头:你别问了,委福简跟证监会已经周旋了二十年, 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如果委福简有事,机关枪有可能涉嫌内部交易,估计也很难全身而退。

那我们岂不就是同谋?我说。

机关枪的事最后是委福简与机关枪的CEO奇森达成协议的, 罗森说, 理论上我们只是跟庄而已。只要奇森不透露我们谈话的细节,起诉便无证据。整件事的关键点是, 奇森有自身利益在身,不可能出来指证。再说,机关枪出消息的事,Tim早就爆给美林,美林的人传消息在先,我们入货在后,在时间上很难界定我们参与了内幕交易,还有机关枪牵涉面太广,证监会轻易不会犯众怒。

 

那笨多多会有问题吗?

笨多多会有什么问题?一切按上市公司收购程序正常融资,而且还通过了证监会审核。罗森眼瞪得很大:你觉得笨多多会有什么问题?

 

这时南希打电话进来。

南希问,有空没有?晚上出来吃饭。

我说,还在忙,过了这一阵吧。

 

放下南希的电话,手机响了,是芹芹。

有空吃饭吗?芹芹在电话那头问。

…… 这个世界真是无聊,除了吃饭就不能弄点别的。

你说话呀。芹芹的声音很软。

在听。

你上次带我去的那个码头叫什么?

什么码头?

有海风和大船的那个。

哪个码头没有海风和大船?

别闹了,你到底去不去吃饭?

去就去。

这么勉强?

下班我去接你。

 

中午十二点, 我对委福简心急火燎让出10%笨多多股权背后的真实原因仍然满腹疑惑,无法判断投资3000万美元如有闪失之后的风险,我决定放掉嘴边这块肥肉。

我关掉电脑屏上笨多多的日线和月线图,站起身对正全神贯注盯着电脑的彼得说:吃午饭去。

 

 

 

我和彼得刚走过马路,迎面看见罗森带着一个东亚女人走过来。

罗森身旁的女人很高, 两条腿近乎完美。皮肤白嫩,单眼皮,像是日本人。女人穿着极透明的黄色吊带短裙,手臂和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脖子上绑着一条黄色围巾,头上戴着一个夺目黄色发夹,脸圆圆的,像一朵日本向日葵。向日葵依偎在罗森身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彼得望了一眼向日葵,对我说,青春真好。

彼得不止一次对我说过,青春有很多热情和蓬勃的原生命力,婚姻需要热情。

 

罗森一见面就说, 委福简去了非洲, 非洲的股市无利可图,不知他去那干什么。

罗森穿着有里西装,两只手在风中大幅度比划着。罗森后来又提到委福简的司机什么的,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安地看着罗森身边那个冻得不停地在跺脚的向日葵。罗森要么不知道他的女人冷,要么他不在乎他的女人冷。

 

一起去吃午饭吧, 我对罗森说, 转头问向日葵:你冷吗?

向日葵摇摇头:不冷。

 

整顿午饭, 向日葵只要了一杯橘子水, 与我们一杯一杯干啤酒相形见拙。向日葵个小时只喝一杯橘子水是因为她很久才喝一口, 很久才喝一口,我想也不是因为口渴, 而是无事可做,我们讲笨多多, 她一句也插不上嘴。罗森并没有理会向日葵的尴尬, 一味和我们高谈阔论。彼得出于礼貌问过向日葵, 还要不要再来一杯橘子水,便不便再说什么。

 

罗森说,笨多多连续十天攀升, 期市的油价每天创新高笨多多六个月内涨20%-30%应该没有问题。

罗森对笨多多踌躇满志,我知道罗森除了手上的三个基金外,还把自己个人账户上至少60%的资金以及从机关枪挣来的几乎全部利润都压在笨多多上。

你不多来两手?罗森看着我。

罗森其实是明知故问,他知道我为了笨多多,除基金外,把个人账户的长线股和自己的一套房押给了银行。

我还不来两手?我都觉得这一手出手太重。我说。

罗森笑笑,转过头问彼得:你呢?

我不能和你们比,彼得急急地说:我有老婆孩子。

彼得吃过盐,踩过蛇,做事谨慎,轻易不用自己的钱下注,即使是下注也永远半仓,充其量大半仓交易。

 

彼得问,有没看今天的头条?

什么头条?罗森问。

“谁割下了梵高的耳”彼得说。

你听说过梵高吗?我问向日葵。

向日葵摇摇头:谁是梵高?

梵高是荷兰印象派画家。

向日葵疑惑地看着我, 点点头。

梵高割耳这件事本身跟梵高的画一样著名,罗森说。

为什么?向日葵问。

因为历史上的画家只有梵高自己把自己的耳割下来了。罗森说。

那他为什么要割自己的耳?向日葵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

彼得接过话:史书说,梵高把耳割下来送给一个妓女。

妓女要一只男人的耳干什么? 向日葵问

但有新证据说,梵高没有亲手割下自己的耳,是梵高的一个画家朋友在跟梵高的一次争论中用锯割下了梵高的耳。梵高如果不割耳,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有名。割耳是梵高有别于其他画家的一个标记。彼得说。

梵高是个人物,罗森说,他有耳没耳,是他自己割耳,还是别人帮他割耳,到底什么原因割耳,怎么割的耳都无法改变梵高的历史地位。

 

向日葵显然对梵高以及梵高的耳没有多大兴趣,她在我们争论梵高时曾离开过一次座位去洗手间什么的。这时,进来了一大帮年轻的黑人男女,他们厚唇白齿,一色水桶裤,耳上挂着流行大耳环,小声讲,大声笑,眉来眼去,充满温馨的爱。

彼得说, 黑人有劲,臀部充满甜蜜的张力。

向日葵一走,我们就转话题:一谈到小腿,脸蛋,臀大肌,气氛就更加轻松。

罗森说, 跟臀部比,乳房就差远了。

这是一个崇拜胸脯的时代,彼得说,一方水养一方人,现在连动画片里的女动物,都有雄赳赳的胸脯。

那些胸都是隆出来的。罗森说,他有个朋友,老婆做了隆胸以后,他就开始做一个主题噩梦,他老婆的胸老坐在他头上,从此对胸有心理障碍。

彼得说,有一本书叫《西方乳房史》,乳房被分门别类为:神圣的乳房,色情的乳房,政治的乳房,精神的乳房,商业化的乳房,医学的乳房,解放的乳房……

罗森说,乳房被崇拜是因为乳房经常被部分或全部遮掩造成的。如果大家每天坦坦荡荡,素胸朝人,乳房就只能是一个医学名词,这就等于没有人崇拜手脚一样。

彼得说,法国人德拉科洛娃画的《自由引导人民》里面的自由女神的乳房基本上全裸,这个乳房后来成了民族偶像。

什么民族偶像,罗森说,乳房只能是男人的偶像,是性的开端,母亲其实是孩子的“第一个引诱者”。

……

乳房谈了一半,向日葵回来了,到嘴的话嘎然截止。我们开始讲其它, 但怎么都觉得没有先前的话题带劲。彼得站起身说, 我们回公司吧。

  

整个下午,我始终没给委福简那边打电话。我想,如果他们急,他们会给我打电话;如果他们真的给我打电话,就证明他们真的急了,3000万急成这样,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下午快收市时,Tim打电话来。

Tim,罗森呢?

罗森在。你找罗森?Tim打我的手机,不知为什么首先问罗森。

没有,只是问问。Tim说:笨多多的事怎么样?

什么事?

10%。

…… 还是算了,我说,我笨多多的仓太重,再说,我的资金也不够。我硬着头皮尽量把话讲轻松。

委福简不是说好先给你垫上吗?

垫上也只是垫上,垫上不也还要还吗?

Tim在电话那头没吱声。

我问,委福简呢?

在啊?

不是说他去非洲了吗?

谁说他去非洲的?股权的事你跟罗森说过吗?

没有。

别跟他说。

放下Tim的电话,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也许我就此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收市后,我开车去接芹芹,我一直想知道芹芹认识的那个圈子里的人是谁,说不定这个人也认识我,我不想因为芹芹而使自己栽在谁手里。

 

我和芹芹吃完晚饭后,又把她带到城东岸的那个深水港湾,还是把车停在港湾那处对着出海口的角落。出海口一如既往有很多集装箱和停泊的货船,对岸依然灯火通明。

芹芹说,就是这个港湾。

你记性很好。我不知从何入手去问芹芹。问题太敏感,搞不好弄巧成拙。

是吗?芹芹一高兴用手勾住我的脖子。

你最近忙吗?我问。

不忙,我有什么好忙的,你呢?

我也不忙。

你们不是很忙吗?芹芹问。

你听谁说我们很忙的?

猜的。

那你猜猜我明天忙不忙?

忙吧,至少比我忙。

为什么?

这么多事会不忙吗?

我都有些什么事?

你别逗了。

最近有什么新闻?

没什么新闻,哪能天天有新闻。你听说什么新闻了?

你知道是谁割了梵高的耳吗?我问芹芹。

谁是梵高?

 

芹芹一定被哪位高人指点过,否则不会如此守口如瓶。



[1]文森特·威廉·梵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18531890),荷兰后印象派画家,表现主义先驱,影响了二十世纪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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