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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评论

用精气神重建汉语诗歌逻辑
作者:庄伟杰  发布日期:2015-04-01 14:32:47  浏览次数: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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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身处后工业化、信息化和高度物质化时代,提出“现代诗歌对人类的精神重构”这个诗学命题,其必要性和价值意义不言而喻。在当下文化语境中,这个话题富有针对性、前沿性和建设性。中国是一个诗歌的国度。古人云:“不学诗,无以言。”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论语·阳货》)如果说,诗歌是一座美丽的后花园,那么欣赏诗歌、感受诗歌、走进诗歌,就有可能唤醒我们的灵魂,继而自觉地去寻找属于我们的文明源头和人类的生命源头。因为诗歌与人类的心灵和精神成长有关,尽管它难以改变我们的人生和世界,却可以改善我们的生活——让不可言说的转化为可言说的(诗可以言说不可言说的),让单一而抽象的转化成丰盈生动且可感可触的精神图景,让贫乏而单调的生活转化成生机盎然和富有生命情趣而诗意地栖居。同时,还可以让我们在沉重而艰难的现实面前插上腾飞的翅膀超越于现实之上,或者让记忆在诗歌里重新复活并进入神圣的殿堂,在诗歌建构的诗意空间里寻找到温暖的、人性的、真切的、动人的、幸福的、美感的等等宝贵的东西。     

B  直面当代生活的平庸与贫乏,我惊恐地看到了我们生存的空间里,注水的、伪劣的、造假的产品令人怵目惊心,而整个生态环境已变得面目全非,尤其是捆绑在我们身上的那些电子器官,已让我们感觉到无处逃遁的迷茫,甚至丧失了幸福感。由此而造成了一种与之相应的生命的虚幻感、乏味感,一种在现实面前的无能为力感。置身其中,令人深感焦虑且无所适从。

作为一个终年漂泊的游子,同时也是一个诗歌写作者和研究者,在来去家园的路上,我想指出的是,当下更多的诗人不是用内在激情和诗性智慧寻求个人的“反抗美学”,而仅仅只是附和或浅显地表现,有时则是平涂随抹。主流诗刊也好,民间诗刊、网络诗歌也罢,诗歌写作似乎缺乏一种固有的庄严感、一种不费力气的写作,甚至变成一味追求数量而忽略作品含金量内质的惯性书写,多数诗歌要么是与琐碎的个体生活说明书相类似的分行排列,要么是专注于微小的叙事而看不到真性情真精神,要么是停留于一般性的现实描摹而缺乏对生命认知的深广度等等,整体上是轻率的,甚至是失控的或未完成的。可以说,作品铺天盖地,精品寥若晨星。盖其源在于大量充斥诗坛的作品欠缺内在的风骨气韵,即让人感受不到诗歌生命体的精气神,有的甚至不太注重起码的句法逻辑,不再追求文辞的珠圆玉润、文体的构成性和完成性。对此,有论者认为,从精神层面看,当代诗歌就是一种与世俗生活的苦乐笑闹般配的说唱之词,最多是对“现世之痛”的无奈的表达,再就是无聊的撒泼,总之没有什么精神性可言。(殷实:《新诗如何继续成长?——对几份文学期刊诗歌作品的抽样观察》,《文学报·新批评专刊》第84期,2014年10月23日)

带着这样的问题,我想现代诗歌对人类的精神重构果真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乃至带来意外的效应,那么,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现代诗歌对人类的精神重构何以可能?或者作逆向的反思,人类的精神重构需要怎样的诗歌?抑或作平行交错的思考,现代诗歌作为一种生命体与人类的精神重构有何重要的内联?于是,围绕着诗歌与精神气场、与人类的精神重构的话题,探讨如何用独特言说和汉语诗性、用文字精神和诗意形式,即用精气神来重建汉语诗歌逻辑,赋予新诗以母语的诗性智慧、灵光与活力,应是振兴新世纪汉语诗歌不可忽视的重要课题,同时有待于每位诗人展开深入实践并做出真诚回应。     

C  梦着、爱着、活着……

生命在不断吸纳、扬弃与发现中形成一种“气场”。穿越在时间、万象和历史的三角地带,所有交织的图像,缭绕于亘古时空。

终于领悟到在天地间自由飞升的,其实是一种“气”。它以独特的语言,作为一种生命精神的表达方式,那是不可言说的言说。

气,这个中国文化中的关键词,即便是今天最反叛或企图颠覆传统、强调先锋或后现代的诗人,实际上也时常自觉或不自觉地言及它,使用它,甚至把它视为诗歌生命的象征。

因为传统血脉本来是割不断的,任何创新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气”可以为诗人带来丰富的想象力,提供广阔的艺术思维空间。同时,对诗人的思维和创造形成一种潜在制约。这恰恰是中国诗歌艺术中民族特色得以保留和传承的缘由。

诗歌所传达的精神“气场”:是生气而不是死气,是灵气而不是俗气,是清气而不是浊气,是正气而不是邪气。要写得生气勃勃,而不是有气无力。

一首用母语(汉语)诗性情怀敞开的优美诗篇,除了其他元素外,最重要的是要写出属于中国文化的精气神。     

D  在中国艺术家看来,气是艺术的灵魂和生命,是艺术作品得以成立的基本条件和根本特征。书画讲“气韵生动”,诗文讲“文以气为主”。在中国先哲看来,气是宇宙万物之根本,人的生命是气化的结果,艺术也是气化的结果。艺术的创造,不仅要表现艺术家内在的生命活力、精神气概、人生境界,还要展现其才情、气质、情感和心路纹理,让艺术的生命、宇宙的生命和人的生命,同参协奏为同一旋律荡漾舒展……

诗歌同样讲究气韵。诗之韵的流动,犹如天地间气之流行,气之流行而成物,韵之流行而成诗。诗之韵的世界与宇宙之气的世界形成相似的同构关系。是故,诗歌的气韵就是律动一种生命的歌唱(音乐)化。气是运行的,是有节奏的,充满美感的旋律,才使生命呈现出美的价值。如果说气是活力、韵是节奏,那么气运即气韵。人的生命在于“气运生动”,艺术的生命在于“气韵生动”。诗歌文字符码中,包含着一种生命节奏的暗示,这种节奏是音乐(歌)的灵魂,也是诗之要素。诗歌本身正是“诗”和“歌”的合一。中国人重视气韵,就是欣赏一种如歌(音乐化)的人生,这与中国人音乐化、节奏化的宇宙观互为表里。诗歌还要讲究气味,即一种对生命情调的品味。那是对历史和生命的深情抚摩,能唤醒人们的历史感;并通过肯定时间来否定时间,实现对时间的超越,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诗歌应该展示气象,那是对物象中生命感的撷取。这种气象源自于天地自然之气,给人以流动而鲜活、充盈而隽永的富有生命力的感觉。诗歌应该具备气势,那是呈现生命和精神的一种形式。诗歌之势,如阴阳二气在互为作用中相摩激荡。“气势生乎流便”,意指势是源自气的流动和变化。气势是诗人内心外化的力量或精神姿态,在往复回环中通过语言符号构成一种视觉张力。气势的生发流注,是诗歌慑人心神,动人心魄的缘由。     

E  真正的诗来自于诗人的灵魂或心灵史(历程),心灵是一个说不清道不尽的巨大容器,它与诗人的精神历险、命运意识和生存境遇息息相关,唯有借助诗歌的方式才能寻找到最理想的表达渠道。正如果实居住在种子的虚空中,花香居住在花蕊的虚空中,文字居住在内心的虚空中,而生命则居住在思想的虚空中,诗驱使并挽留我们的灵魂居住在虚空的躯壳里,让我们获得了生存的理由。可以说,一切大化圆融的虚空,使所有的存在,在流动的时光中呈现出无比的生机和活力。

由此可见,写诗,其实是在写心灵,即写心情与性灵。确切地说,诗是诗人自身的生命体验和心灵诉求凝成的结晶体,是关于灵魂的学问,是诗性智慧的水珠。这是一种精神气场,是诗人强烈的主体性和自我意识的内在凝聚,是诗人的精神力量的最佳呈现。用汉字符码灵动组合的诗行,在千变万化中赋予力和美浑然交融的生气,让诗人的情感宣泄和心灵创造得以完成,并成为诗性生命的注脚。其精神内涵与诗人的自身文化是一脉相承的,并以活泼的形态或“有意味”的形式安顿了诗人的人文情怀,折射出一种深层的文化意蕴。因此,在中国文化语境中产生的汉语诗歌,自然是一种关于生命超越和生命安顿的语言艺术。意趣气味相投者自然默契(反之亦然),且凝聚成一种共振的磁场,或形成为人类共享的空间。或许,这便是人类心灵之所以能找到彼此感应和共鸣的“气场”。     

F  从诗人的伦理学和精神姿态的命题而言,自由体新诗最能展示诗人的幽思冥想的美学气质。那么,如何通过诗(文体)的独特性来表现自己的精气神?对语词的把握、选择和驱使,并赋予事物新的命名,显得至关重要。一个优秀的诗人,应具有自觉的语言意识,这种意识正如诗人已经从地球中心学说转向大千宇宙的广远浩瀚之中。进一步说,诗人必须从语词的创造性特征出发,把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指向个体生命、现实人生与命运终极的核心上,力求在词与词之间的交汇处,或在语词的中央探寻人性可能的高度,即赋予诗歌一种巨大的透彻力和洞察力,拥有从高处俯瞰人生世态的广阔视野。俄罗斯当代诗人库普里扬诺夫认为,每一个单词都是上帝的使者,它来到尘世的使命是引领大地以及大地上的一切生命;至于人,他的目标就是学会领悟到词的真义,通过词的暗示来接受神界的旨意,让现实人生拥有更加宽广的未来。因而,借助语词去构设永恒的轮廓,从而跃动自由的思想得以无羁地飞翔,穿越悬浮在大地与天空之间的迷雾,进入澄明的境界。这就需要诗人别致地、委婉地、跳跃地、多维地、充满生机地表达,即以语词的魅力、诗性的智慧和情感的力量,营造令人赏心悦目的乐章或画卷,无论是一花一草、一颦一笑,还是酸甜苦辣、爱恨冷暖,皆是诗歌与生命精神的维生素。如是,才有可能让真理与自然界和内宇宙在共生和谐中的诗性呈现,如生风扑面款款而来,继而形成属于诗人自己的“精神气场”,在多元竞争中展示卓然的生命风采。

 附注:此文系2014年12月7日笔者参加在深圳举行的“首届中国(宝安)国际诗歌论坛暨名家诗歌讲座”准备的发言稿。该活动主题是“现代诗歌对人类的精神重构”,由深圳市文联及作家协会等单位主办,特邀著名汉学家顾彬、著名诗人杨炼、杨克等作为对话嘉宾,深圳本土诗人参与对话,来自美国、澳洲、德国、加拿大以及粤港澳地区的诗人、翻译家、文化学者、资深媒体人参加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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