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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阿M、阿L和他们的幸福生活
作者:刘彬  发布日期:2015-11-24 20:16:57  浏览次数:3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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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M和阿L是一对越南夫妇,也是我在阿德莱德经营的餐馆的前任老板。

阿M比我长一岁,壮实矮小,出身平寒;阿L比妻子小一岁,修长美貌,富家千金。

阿M历经苦难。有一个中国的爸爸和越南的妈妈,但从小能记事起爸爸就离开了家,之后再无下落。十多岁时,为避战乱,母亲拿出悉数家底把他送上逃难的商船,风雨飘摇中幸运地保住了性命来到澳洲,从此开启了幸福的新生活。

阿L一帆风顺。从小是华裔富商家庭的掌上明珠。十多岁时,妈妈已经是拥有三个中小型家族企业的精明的企业家。如今五代同堂,七十多岁的母亲依然在越南经营着她的三家企业,家族已有二十多人旅居海外,遍及悉尼、温哥华。

阿M和阿L走在一起,乍看起来有太多的不和谐:不仅是典型的高女人和矮丈夫,也是典型的穷小子娶了个贵公主。你很难用“般配”来形容他们的结合,更难想象他们的婚后生活却会如此和谐精彩,幸福美满。与其说他们的婚姻是一个传奇,更不如说,真正的幸福本身就是一种传奇。

阿M和阿L故事确实像是一个传奇。

二十多年前,逃难漂泊来澳的阿M接受完澳洲政府提供的免费义务教育,还只是一个整天劳作在中餐馆厨房里做杂活的小伙计;阿L的外婆和家人已经在悉尼定居并拥有了富足的生活。那一年,情窦初开的阿L随家人来澳探亲旅游,阿L被澳洲安逸的生活和的美丽的风景所吸引,渴望在澳洲开启属于自己的美好新生活。年轻美貌的阿L自然也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有介绍的相亲,也有主动抛出的绣球;有黄皮肤的亚裔,也有赤发碧眼的高帅富。

在南澳,由人牵线,阿L认识了出身卑微的穷小子阿M。她说,当时很多了劝她即使不嫁个富裕的鬼佬,也千万不能选择一无所有、体型矮小的阿M。鬼使神差,面对追者如云,她却偏偏喜欢上了踏实勤劳的穷小子阿M。她说,因为阿M的踏实让她对未来感到踏实;阿M的勤劳让她对未来感到可靠。这个富家公主从小接受的勤俭持家、勤劳致富这些华裔家庭的优秀传统教育决定了她的选择。“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阿M如愿以偿。这个昔日逃难的穷小子娶了个富家美丽小公主,于是这个传奇的故事就有了传奇的开头。 

事实上,真正的生活总是平淡无奇,故事的发展并不传奇。出生苦难的阿M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一如阿L所期望的吃苦耐劳,更加努力地在餐馆工作,挣钱、挣未来。不几年,阿M的辛苦就换来了自己的房子,换来了可以自己经营的餐馆。阿M从伙计变成了老板,从一个餐馆到两个餐馆,家从此就多了一份温馨和满足,也多了共同奋斗的小小事业。

阿L也一如阿M所期望的聪敏好学、贤惠能干。短短几年,就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更难得,阿M有了自己的餐馆,阿L一夜间从小公主转身变为“铁娘子”,开始日复一日与丈夫一起在餐馆并肩作战。

两个餐馆,相距20多公里。一个在城里,一个在社区;城里餐馆开午餐,社区餐馆做晚餐,小俩口整日奔波转战。一个忙餐厅,一个忙厨房;一个接单,一个炒菜。每日从早忙碌到晚,也从早相伴到晚。同甘共苦中,阿L越来越觉得阿M勤劳可靠,当初没有看走眼;阿M完全没有想到出身富家的小公主居然也这般能吃苦,深深感恩阿L的默默付出。俗话说“夫妻一条心,其力也断金”。两人的共同奋斗,餐馆生意红红火火,家庭生活也蒸蒸日上。不久,他们又有了一儿一女,感情也与日俱增,餐馆完全成为了家庭生活的延伸和夫妻感情的纽带。

阿M文化不高,不善高谈阔论。他的生活主要靠双手。他的生活哲学和幸福理想很简单,常常挂在嘴上只有两句大白话,“我不怕辛苦,重要的是开心”;“我喜欢什么事全家都在一起”。事实正是这样,理想越简单,快乐也就来得越容易。跟阿M一起工作了整整四年,觉得阿M的开心,可以说一半是来自辛苦而看得见收获的劳动;阿M的幸福,则完全来自于一家人苦乐与共的相守相伴。

我们刚刚买下餐馆一个月后,阿M告诉我辛苦了多年,想要放松一下,趁着孩子的学校假期,全家准备去美国度假两周。度假回来,突然又打电话告诉我,因为自己城里已经有一个餐馆,白天上班晚上想回家休息,周末也想彻底放松,所以不准备再继续来我餐馆工作了。我只能一边着手再找帮工,一边咬着牙自力更生度过难关。不多久,在城里购物时偶遇阿M夫妇,我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毕竟理解他的选择,远远的挥手示意,并主动走去握手寒暄。问及近况,阿L抢过话题说,“阿M在家里不开心啊,特别一到周末,自己的餐馆不开张,在家里到处找事做,还是觉得无聊不自在,常常因为无所事事提不起劲来”。紧接着,话题自然又转到我刚接手不久的餐馆,“你忙得不行了吧?有没有找到新帮工?”。我半开玩笑似说,“帮手倒是找到了,但是因为是新人,什么都要慢慢熟悉起来,配合也就不像跟阿M那么默契,自己只好多累点,如果阿M愿意继续帮忙就你再好不过了”。不料,我说者无心,阿M听者有意,马上含笑接口,“你此话可是当真?”。我说当然,如果你愿意回来帮我,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长期合作,免得我老要换人找人很麻烦,阿M居然当即称是。于是当周末阿M就重返我的餐馆,只是岗位由主厨变成了我的帮厨。之后,阿M又开始每天转战于两个餐馆之间,日夜劳作,一直坚持了四年。阿M的勤劳由此可见。有时,我带着不解问阿M:你小时候尝尽人间之苦,如今天翻地覆,拥有多套房、多辆车,儿女双全,生活富足,一无所缺,完全可以安逸享受,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呢?阿M的回答还总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我不怕辛苦,重要的是开心”。我知道阿M的开心,已经与辛苦不可分割,一旦脱离了辛苦,连开心也会变得寡淡。

工作是美丽的,餐馆的劳动却是辛苦的,但辛苦给阿M带来快乐,而一家人始终坚守在一起同甘共苦则是阿M幸福的源泉。阿M最满足的是阿L像公主一样美丽,却一点也没有公主那般的娇气。自从阿L嫁给了他,就始终与他相依相伴,想扶相持,二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帮助他一起经营着餐馆的生意,也经营着家庭的幸福。

是的,生意、生活、感情都需要经营。而阿L正是一位懂得经营、善于经营的优秀的家庭女主人。与阿M的本分勤劳相比,阿L显得更加聪慧伶俐,周全能干。因为出身商家,阿L虽然高小毕业,就弃学跟着母亲开始学习管理家庭企业。文化不高,见识却不少;读书不多,历练却不少,而且又有女性所特有的一种察言观色,善解人意的悟性。

在餐馆,阿M主内,只管炒菜,而阿L却更像是内外总管。在餐厅柜前,阿L负责接单送餐,照顾客人。阿L待人接物,热情大方,面对客人端盘送餐,总是笑脸相迎,加之得体周到的寒暄交流,而深得顾客欢迎,为餐馆生意加分不少。走进厨房,阿L又成了阿M的好帮手,切菜、配菜、洗涤、整理、做春卷、包饺子、炸油锅,但凡厨内炒菜之外的一切,阿L都能拿得起手,样样麻利娴熟,做得又快又好,真正可以说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全能型主妇。

阿L温良贤惠,懂得照顾体贴,善于安排协调,也深谙张弛之道。餐馆的工作,忙时怕乱,闲时则怕人浮于事,浪费人力。做餐馆,谁都希望忙,但往往一忙就慌,一慌就乱,餐厅里等餐的客人哇哇叫,而厨房里却乱成一锅粥,看看谁都忙,就是出不了活、出不了餐。这个时候才体会小小餐馆也一样蕴含着“管理出效益”的道理。阿L一定没有学过“管理学”,但从小受着外婆、妈妈两代人管理企业的耳濡目染,天生善于举重若轻,安排协调。谁做这、谁做那,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总是分工清清楚楚,安排有条不紊。再忙也不忘时不时抽身出去满面笑容给等餐的客人拉拉家常、打个招呼。即便有时等餐时间显得有点长,客人也因此总是满意而去。不忙的时候,阿L或安排员工或亲自动手为餐馆后一天的工作备货。接近收工前半小时,阿L就开始准备当日的晚餐。阿M是厨师,除非家庭有亲友聚会,不管是在餐馆还是在家里,日常的家庭用餐却一律都由阿L烹制。完成了一天的忙碌,一家人就围坐在一起享受阿L的一手家常好菜,而后收藏起一天的幸福在欢声笑语中踏月而归。

阿L的管理学不仅体现在餐馆的工作中,还体现在家庭的日常生活里。阿L是个大家庭,平时夫妻儿女再加常年寄居留学的侄女共五人,外婆、阿姨和母亲还有其他亲戚也常常从越南、悉尼、温哥华飞来度假同住,家里常常十多个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但无序的热闹往往会成为烦恼,要把热闹变成快乐,却不是件易事,这里就蕴藏着阿L的“管理学”。阿L知道“三个和尚没水喝”,三个孩子在家往往各玩各的,做事时往往又会互相观望。所以,从家务到餐馆工作,阿L都为三个孩子分解任务,责任到人,时间一长,习惯成自然,无需指挥呐喊,就能做到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孩子们家务、餐馆劳动、学习、游玩各有所得,各不耽误。每当亲友聚会,十多人乃至数十人济济一堂,长者围坐喝茶聊天,阿L就把杂事分派给孩子们去做,大家各司其职,为长辈们劳动服务,笑声盈屋,充满浓浓的天伦之乐。人们常说,父母是最好的老师,此话不假。阿M和阿L的一双儿女都如父母一样勤劳好学,忠厚诚实,从他们身上看不到富家子弟通常的骄娇二气,也没有年轻人身上常见的那些行为陋习。

阿L像阿M一样能吃苦,却绝不是一个农妇式的家庭主妇。阿L也爱打扮、懂生活,既会努力的工作,也会尽情的享受。她知道把简单的生活经营成富有情调的幸福。虽然每天工作在餐馆里,但你若稍加留意就会发现,阿L几乎每天会略施粉黛,粉妆淡抹,每天都会有不一样的穿戴,既不失时尚又不影响餐馆的工作,偶尔也会换上一个漂亮时尚的包包。遇上节假或者家人生日,还常常不忘买几束婀娜绚丽的鲜花,妆扮一下温馨的家。每到圣诞新年,餐馆歇业,一家人就踏上度假远行航程,尽情的周游玩耍。

阿L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个浪漫的故事,从中你一定能够读出她作为女人的细腻。那天正逢阿M和阿L结婚纪念日,但是,因为忙碌的餐馆生活和男人天生的粗枝大叶,阿M丝毫没有想到这一天是个有着什么特殊意义,一如平日在厨房里挥汗翻锅。忙碌了一天,收工时却还在纳闷怎不见阿L为自己做菜。等一切收拾干净,阿L告诉孩子们说,今天我要先把你们送回家,爸爸妈妈要在外度一晚的假。阿M还在惊愕之中,阿L满面笑容地告诉他,“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我已经提前订好了海景的酒店,我们应该要好好浪漫一下”。

…………

这就是阿M和阿L,一个高女人和他的矮丈夫的传奇故事和他们幸福的家。

共事了四年,回忆起点点滴滴我所看到、所听到的关于他们的生活,佩服着他们的勤劳,羡慕着他们的幸福,同时也思考着幸福的真谛。不禁让我想起托尔斯泰的话:“幸福的家庭都有着同似的幸福,但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是的,阿M和阿L的餐馆生活,不会是很多人的选择。因为文化背景的不同、生活境遇的差异,每个人对幸福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每个家庭都也会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但不管职业、地位、文化、境遇如何不同,真正的幸福往往总是简单的,也总是相似的:爱,总是意味着想扶相持,幸福也离不开相守相伴。用阿M的话说:“我不怕辛苦,重要的是开心”,“我喜欢什么事全家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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