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杂文评论

杂文评论

写诗的泛滥与诗写的节制
作者:何均  发布日期:2016-01-15 18:52:21  浏览次数:2150
分享到:

我赞同这样的观点,不是我们写诗,而是诗写我们。看似文字游戏,颠倒了两个词而已。这恰好说明了诗人的自觉与清醒。而当下,正好相反。很多诗人不是诗写我们,而是我们写诗。所谓我们写诗,就是跟着感觉走,自我放纵,追求数量(主观还是想质量好些,惯性使然,停不住),追求发表(仿佛明星追求出镜率,怕人遗忘)。于是,诗坛便出现写诗的泛滥状况。究其原因,主要有四。

一、写诗的自娱化。凡是想附庸风雅的人,都可以把口水、呓语和梦话单行排列,且称之为诗,还自诩为口语诗,完全摒弃了诗的内在特质,一天可以写好多首。这所谓的诗,不过是徒具诗的形式而已,完全把诗娱乐化,媚俗化,还美其名曰,推动诗歌走向大众化。其实,这是对诗歌没有敬畏之心,或者说,对诗歌没有严谨的艺术态度。本质就是玩诗。

二、写诗的圈子化。所谓圈子化,就是先建立一个自己的论坛,占山为王,掌握话语权。圈子内的人相互吹捧,没有严肃的诗学批评,让自娱化的诗大行其道。而一个个神气活现的诗人就出道江湖了。若有圈外人批评,则群起而攻之,不是学术的争鸣,而是市井的骂街,甚至人身的攻击。这是自娱化的高级版——群乐。他们一样需要同行的认可。

三、发表的门槛低。以前的纸媒体杂志发表诗歌有编辑把关,虽然免不了编辑的个人好恶,但大体还是够专业水平的。现在,不愁诗发表不出去了。一是有自媒体如博客、微薄、微信,传播速度之快,远超纸媒体杂志;二是圈子化后,就有同仁的电子诗刊和纸媒诗刊。这些诗人大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气概。当然,发出来的诗歌就避免不了泥沙俱下良莠并存的现象出现。

四、泛滥的诗歌奖。按理说,有单位或个人愿意掏腰包给诗歌设奖,鼓励日益式微边缘化的诗歌创作,本是一件大好事,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可是,这些奖大多带着隐秘的目的而暗箱操作,失去了公信力。官方的诗歌奖爆料出的丑闻,令人咋舌。有些民间诗歌奖纯属于圈子化奖,没有多少意义。有良知的人,则嗤之以鼻;追名逐利的人,则趋之若鹜。客观上,这为写诗的泛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因此,真正有公信力的诗歌奖,就显得尤为重要,十分迫切。

当然,写诗的泛滥并非一无是处,说明还有人喜欢诗,虽然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虽然给中国诗坛制造了虚假的繁荣,但能从中走出一二能自觉的诗人,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一个自觉的诗人,就应该是一个自律的诗人,追求质量的诗人,也应该是一个诗写很节制的诗人。怎样来做到诗写的节制呢?

一、做一个沉默的诗人。俄罗斯诗人古米廖夫在《诗的生命》一文中说:“古人们敬重沉默着的诗人,就像现在的人们尊敬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这是古米廖夫对诗人的要求。一首诗就像母亲生孩子一样,要经历“十月怀胎”的酝酿、琢磨和辛劳才会诞生,而过程是庄严的,神圣的,让人敬畏的。做一个沉默的诗人,就意味着远离热闹与喧嚣,要耐得住孤独与寂寞,去浮躁,增定力。这是一个诗人修炼内功的第一步。至于得到别人的敬重,是 很自然的 事。

二、做一个捕捉诗神的猎手。诗神的降临,是突如其来,从不会打招呼的,正如《博尔赫斯谈诗论艺·第一讲诗之谜》中说:“诗并不是外来的——正如我们所见,诗就埋伏在街角那头,诗随时都可能扑向我们的。”一旦错过,就会很遗憾。套一句俗语,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因此,诗人要训练自己的观察能力、表达能力,还要培养自己的想象能力(也即原创能力)、感悟能力。博尔赫斯又说:“一旦我写下了这一行诗,这一行诗对我来说就一点也不重要了,因为,正如我所说过的,这一行诗是经由圣灵传到我身上的,从我的潜意识自我中浮现,或许是来自其他的作家也不一定。我常常会觉得,我只不过是在引用一些我很久以前读过的东西,写下这些东西不过是重新发掘。”可见,博览群书也很重要。这是一个诗人修炼内功的第二步,也是很关键的一步。

三、做一个追求纯诗的诗人。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是有追求的,不重复别人,也不要重复自己。要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因为写作者有惯性思维。诗写的追求不是数量,而是质量。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著名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发表的诗就很少,近200首,几乎都是精品。瓦莱里《论纯诗(二)》写道:“纯诗是处在无限中的一种极限,是语言美的强力的一种理想……但它却是向着纯粹作品迈进的一个重要方向。了解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所有的诗都趋向成为某种绝对的诗……写马拉美对于这种绝对的诗的存在进行过沉思,也曾打算不计代价地通过自己的艺术的发展来接近它。”追求纯诗,是一个诗人努力的方向。在诗艺上,诗人要不断打磨推敲,力求精益求精;在境界上,诗人要不断提升自己完善自己,力争做“这一个”——独一无二。这是一个诗人修炼内功的第三步,也是很重要的一步。

四、做一个黑马寻找的骑手。美籍俄罗斯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黑马》(吴笛译)最后两句诗说:“为何从眼中射出黑色的光芒?/ 它在我们中间寻找骑手。”这就像中国民间的功夫传人,往往不是徒弟找师傅,而是师傅找徒弟。师傅要考察徒弟的品行、天赋与悟性都很好,然后才决定传给你。黑马“在我们中间”寻找配它的骑手,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它的骑手。同样道理,这“黑马”就是真诗,“黑马寻找骑手”就是诗写我们。一首伟大的诗是由伟大的诗人完成的,是有它的宿命的,不是每一个诗人都能担当的,就像不是每一个骑手都能骑上这匹黑马的。比如,《离骚》《天问》《九歌》,只有等屈原的出现,才能得以问世;《蜀道难》《将进酒》《梦游天姥吟留别》,只有等李白的出现,才能那样天马行空,汪洋恣肆,淋漓尽致;《荒原》《四个四重奏》,只有等T·S·艾略特的笔,才能横空出世,改变西方现代诗的航向,等等。屈原、李白和T·S·艾略特,他们是诗歌的骑手,是诗歌的巨擘,是诗歌的坐标。我们虽然望尘莫及,但可以心向往之。这是一个诗人修炼内功的第四步,也是取得成功的最高一步。 

2016年1月12日初稿,15日修订于普明村




评论专区

  • 用户名: 电子邮件:
  • 评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