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二个端茶盘的丫头低头站着,一排六个护院打手模样的壮汉站在宽泛的台价上,也低着头,似正在听训。
这不就是宛平赫赫有名的曹半城吗?
妈的,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也敢与皇军较劲?想起在刑场上这胖老头子替葛大瓢儿们的求情,松尾就感到厌恶不解。
按理说,你曹半城大半生欺男霸女,搜刮民脂民膏,罪孽深重,为老百姓痛恨所不齿,应该和皇军站在一起才对,怎么他妈的还和皇军唱反调和图谋不轨呢?真是邪门了。
不忙,且听他说些什么。
松尾知道,这个曹半城和桂二爷一样,在宛平乡绅中,一样是说得起话昂得起头的呢。也许,他说的,就是桂二爷和众乡绅暗地说的。
要真但敢密谋勾结,结伙凑堆地与皇军作对,本队长立马痛下杀手,通通剿灭,在所不惜。
“城北王二锁陈瞎子那几十亩田,缴租时间早过了,为什么还不上门去催?”曹半城气吁吁的拍拍椅把手:“大把式的,你说说看。”
一个汉子走出一步,有些沮丧的回答:“老爷,不是没催。实在是我带着兄弟们上门,翻箱倒柜搜寻,没找到一粒粮食,我们连他二个家里的锅盆碗筷都拎了回来。”
“锅盆碗筷拎回来顶屁用?能顶租子吗?穷鬼们都嚷嚷着没有收成,那你们喝西北风去呀?一群废物!”曹半成将椅子把手拍得震天响:“他们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王二锁老婆在,陈瞎子和女儿也在。”
汉子纳纳道:“要不,我明天再带了兄弟们去搜寻搜寻?”,“妈拉个巴子,大把式,莫在我面前演戏,我看就是你装聋作哑,故意怂恿,拖拖拉拉。”
“老爷,这,这话怎讲?”汉子急了,抬起了头,松尾瞟见一张满面横肉的脸。
“没租子?有人呀,把王二锁的老婆和陈瞎子的女儿都给我拉来顶租。”曹半城气汹汹的。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大把式只得抱起双拳:“老爷,王二锁老婆是个瘫子,吃喝拉撒全在床上;陈瞎子的女儿只有七八岁,这?”
“我问你,瘫子是女人不?即是女人就有生那宝贝,往‘怡红院’一卖,不照样赚钱?”曹半城真是恼了,大把式一帮人连这都不懂?他妈拉个巴子,还敢犟嘴?
“就照你所说的,小女孩也有七八岁了吧?七八岁也可以接客呀,少废话,明天统统给我弄到‘怡红院’卖了顶租,听见没有?”
“知道了!”大把式低声回答。
吭吭吭!
曹半城大约说话急切了点,被一口痰呛了喉咙,弯了腰使劲儿咳着。站在他背后的丫头,急忙轻轻替他捶背。
曹半城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腰来,端起茶碗喝一口,再喝一口。
现在,估计是缓过气来了,他一抹湿漉漉的嘴唇,又说下去:“唉,你们要理解我的难处,曹府这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吃饭穿衣抽鸦片,全都指望着这几十百把个佃农的租子呢?不收佃租,我们吃什么?你们吃什么?
啊?现在世事艰难,你们就不要拿这些事儿烦我啦。小鬼子打进了宛平,凶神恶煞得很,老想着我出山帮他做事儿,可我能出山么?自古汉贼不二立,出山,就是当汉奸,那是要被千秋万代唾骂的哩。
我就听桂二爷的,跟桂二爷学,跟他妈拉个巴子小鬼子来个假戏真做,看他把老爷我咋办哩?”
“老爷,当汉奸有什么不好?”大把式又走上一步,说:“像柴司令那样,在蒋委员长手里吃香喝辣的,在小鬼子手里照样喝辣吃香的,不好哩?
再说了,以老爷你的资历和能力,也可以弄个城防队司令不当当呀。那样,兄弟们跟着你,不就可以弄个中队长小队长当当哩?”
“糊涂!我和桂二爷苏老郭老一帮乡绅都谈过,宁愿饿死也不当汉奸,你别说了,下去。”
听到这里,松尾暗暗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这帮乡绅真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虽然还不敢明目张胆的与皇军作对,但个个顽固不化,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恶!该杀!
脑子一思忖,身影一晃荡,栖身的枝桠簌簌作响。
院落里的大把式侧耳一听,叫声:“不好,有刺客!快保护老爷。”,一纵身腾了上来。未及上树,却被当头一掌,哎呀一声惨叫,重新跌回了院子。
跌坐在院落里的大把式头破血流,双眼模糊,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慌得其余的汉子齐齐围住曹半城,一迭声的嚷嚷到:“老爷,快走!老爷,快走!下地道,进密室。”,而那几个丫头,早吓得扔了茶盘,捂住了自已脸庞,瘫软在地上哭哭啼啼的。
大家不知的是,松尾手下留情,只用了半分力。否则,大把式早脑浆迸溅,见阎罗王了。
忿忿然的松尾正待离去,骤听见城东的天空下一片鬼哭狼嚎,侧耳细听,脸色大变,逐一纵身翻腾而去。
到了“怡红院”上空,按下云头,正巧落在院子里。
率队赶到的石英少佐突见一黑影从天而降,吓得一哆嗦,军刀向上一指:“杀格格!”,啪啪!众鬼子指向天空的三八大盖还没来得及射击,少佐脸上就挨了狠狠二个耳光。
“八格牙鲁,良心坏了坏了的。”
宪兵队长恶狼般站在他面前:“怎么回事的?你的,快说!”,“哈咿!”石英只得自认倒霉,一个立正敬礼后,开始了报告,松尾这才大致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他没说话,板着面孔,走进了院内。
好家伙,到处腥风血雨,殘肢断体,尸体横存,死姿各异。
几个小鬼子嗤牙咧嘴的倒掛在二三楼走廊的木架上,从其七窍流落的黑血,仍在缓缓的滴着,在空中拉出几道源源不断的血线。
一楼的院落里,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躺着死鬼子,个个脑盖爆裂,胸腹断开,内脏流落,腥臊扑鼻。
一楼走廊凹陷的底端恰如一个大锅,关了一大池雨水。二三个死鬼子四肢摊开的泡在里面,随着水波颠动,满池浓郁的血水,令人倍感悚目惊心……
松尾在心里默默,估计有二十多个大和武士,报销在了这“怡红院”。
嗵嗵嗵!
身着夜行衣的宪兵队长,愤懑的绞着双手,绕着天井走着,查看着,思忖着。满院落的死尸衬托出他狰狞的身影和单调的脚步声,格外阴森恐怖。
他当然注意到死鬼子都是被外力掌击而死的,其脑盖爆裂,胸腹断开,内脏流落之惨状,完全是模仿那日葛大瓢之死状而成。
是谁?对皇军这么大的仇恨而大开杀戒?
其手法之烈之毒,决不可能是一般人所为。只有具有深厚内力的武林高手,才有如此大的破坏力和杀伤力。
是谁呢?
是一人还是数人?
不用一枪一弹,不费吹灰之力,仅凭一双肉掌,就送了一个排的大和武士回老家,这,这也太不可理解,太可怕了。
松尾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是桂二爷吗?还是那个团副?
可自已刚才明明看见他俩窝在桂府里呵。难道说另有高手显身出招,向皇军发起了挑战?
鸣鸣鸣!
悚人的警报突然吼叫起来,声震四野;那歪把子机枪,也哒哒哒的扫射着,人声鼎沸,哭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半个城东的天空。
石英少佐身子一晃荡,惨叫一声:“太君,是宪兵队的,宪兵队的出事的,开路开路的有。”,说时迟那时快,松尾一纵,直向宪兵队奔去;
少佐则惨白着脸,瞪大眼睛,呼哧呼哧的率着匆忙集合的鬼子兵,奔丧似的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
近了,近了,终于近啦,可以看见宪兵队大门了。
一个人正独狼般伫立在门口,面对牢门大开已空无一人的牢房。听见小鬼子匆忙跑近的脚步声,那个人狰狞地扭过脸来,是松尾!
“你的,开路的有!”
他一步步朝石英少佐逼近:“人的,哪里去了?”
少佐更是傻了眼,不过就是自已率队去救“怡红院”这半个时辰之间,原先关得满满的牢房,竟人去楼空,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石英揉揉自已眼睛,猛然看见了松尾眼里可怕的杀气,心一凛,求生的本能,竟然让他迅猛出掌向上司袭来。
然而晚了,轻轻一声嚓响,少佐的天灵盖被拍开,脑浆鲜血迸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