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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张奥列《澳华文学史迹》
作者:江少川  发布日期:2016-05-02 07:08:31  浏览次数:2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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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耀在南半球澳洲华文文学的星空       

南半球的澳大利亚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茵草地,世上独有的袋鼠家园,巨型白色船帆的雕塑式建筑悉尼歌剧院,都曾令我神往惊叹。但更让我忘怀不了的却是缪斯的彩带结下的文学之缘。

我结识张奥列先生就是因为这种是缘分。那是在2000年11月汕头大学举办的第十一届世界华文文学国际研讨会上,得知他已经移居澳洲悉尼,交谈虽不多,却甚为投缘,当时他给我的印象是儒雅、文静、质朴,踌躇满志,正当盛年。2003年7月我收到他寄来的几本书:《澳华名士风采》、《悉尼写真》,《澳华文人百态》,读完后,一股从南半球吹来的新鲜气息扑面而来,那时我对澳华文学知之甚少,他的那几本书成为我对了解澳华文学的启蒙读物。后来他还给我寄过几次澳洲作家的作品与资料。记得还向我发过一次邀请函,约请我赴悉尼参加澳华文文学研讨会,那时对遥远而神奇的澳洲很是想往,结果却未能成行,后来懊悔不已。直到多年后的2014年10月再度在广州凤凰城举行的规模空前的世界华人大会相遇。会议中,恰逢世界华人电视台拍摄“海外华文作家访谈”,《世界华人周刊》张辉总邀请我做特约嘉宾访问欧、美、澳三地的著名作家,其中就有张奥列先生,久别重逢,倍觉亲切,电视访谈如话家常,格外自然、顺畅。

2015年金秋,奥列先生寄来他的书稿《澳华文学史迹》,瞩我写序,我欣然应诺,主要是想借此机会认真通读这本新作,同时把他作为我们交往15年来的友谊的纽带。打开这部书稿,迫不急待地阅读起来,一直在海外华文文学的原野上耕耘的我,沉浸在兴奋、惊喜之中,往日深藏心底的友谊的种子似乎突然发酵、顿感温馨满怀。

当今海外华文文学,就文学版图而言,可分为两大板块,即东南亚板块与欧美澳板块。东南亚板块的华文文学作家队伍主要是移居该国华人的后裔,华文文坛作家的中坚力量绝大多数都是在其所在国土生土长,多数为华人移民第三、四代了。而中国改革开放大潮以后涌出国门的新移民,主要去向为欧美澳。欧美澳地区的海外华文文学,起源虽可追溯到19世纪中后期,但真正产生较大影响,应当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前后的台湾留学生文学,随着八十年代以后新移民文学迅速崛起,蓬勃发展,海外华文文学呈现出波澜汹涌之势,蔚为大观。澳华文学虽不及北美势头强劲,却也风生水起,成为海外华文文学的重镇,取得了可观的成绩。国内虽然出版过两三本教材,涉及到澳华文学,介绍了澳华文学的发展概况与有代表性的作家,但总体看来,对澳华文学的推介与研究还很不够。就此而言,张奥列先生以亲历者、参与者的身份撰写《澳华文学史迹》,实为难得的扛鼎之作。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关注、耕耘海外华文文学这块园地,但更多是做北美那一块,对澳华文学研究不深,奥列的《澳华文学史迹》打开了南半球袋鼠国土上华文文学绚丽的风景,使我眼界大开,受益良多。

1991年底,奥列从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广州毅然飞往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出国前他主攻文学评论,出版有评论集《文学的选择》与《艺术的感悟》,当时已文坛知名,到澳大利亚,经历过艰难的打工阶段,终于重操旧业,他恋恋不忘、割舍不断的仍然是文学。他一改往日在国内专写评论的姿态,多方出击,接连出版了纪实文学《悉尼写真》、小说散文《澳洲风流》、评论随笔《澳华文人百态》、人物专访《澳华名士风采》(香港天地图书公司)、散文集《家在悉尼》(中国文联出版社)、传记文学《飞出悉尼歌剧院》(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等。文学创作与评论,硕果丰厚。先后获海内外多种奖项,赢得了澳华文坛的交口称赞,被誉为“澳华文坛活字典”。今天,奥列以中西文化的双重视野,兼之编辑、文学评论家与作家的多种身份、撰写这本著作,时间跨度前后达二十年之久,覆盖悉尼、墨尔本、布里斯班等文学重镇,其得天独厚的优势使得这本书的分量格外沉甸甸。

打开《澳华文学史迹》书稿,如同步入澳华文学的“大观园”,华风澳雨中,构筑形象、路径井然,既可高屋建瓴俯瞰,又有历史轨迹可循,文山诗海、飞阁云台、书院艺馆,文人骚客云集,楹联画屏共存,真可谓多彩的文学园林之大观也。全书六个部分:分为文坛视野;品书题序 ; 读后评谭 ;文人风采;笔耕心迹 及附录。书中既有类文学史般的历史线索勾勒,也有宏观全景式的文学观察,还有对澳华文学名著佳作的评论,对文坛精英名家风采的聚焦写照。“这面面观构架起的全书,形成了某种纵横相交,前后相连的系列性”。

开篇的“文坛视野”,奥列以亲历者、参与者的身份记录,“记下了文坛的岁月,留下了文学的记忆”,描述了澳华文学的形成、起步、发展,迈向成熟的脉络轨迹与历史沿革,介绍了澳华文坛的发展现状,如作家群体、创作实绩、报纸副刊、文学活动、出版传播等方方面面,总结了成果,指出局限于不足、性质与优劣。他不满足于平面式的扫描,而是从中梳理归纳,提炼出深具理性的独特观照。如对澳华文学的交叉性,他认为:“一是中华文化情怀,一是居住国情怀”,观点明确,言简意赅。对澳华作家的创作心理,他概括为:“民族心理中国化,思维方式双向化”,独到而精辟。而对澳华文坛的现状,对澳华作家总体创作成就与实绩的评价,他指出:“澳华文学有一定的鲜活性,但在文学经验和艺术造诣的局限下,深刻之作却不多。”这种概括可谓一语中的,极有见地。对澳华文学的这种现状,他用非常形象的语言描述为“只有群舞集体舞,而没有独舞领舞”,如此评价与看法,公允而有见地,只有身在其中,感同身受而又进行了缜密思考者方能道出,“局外人”似乎很难言说。

“文坛视野”的价值:其一是珍贵的史料性,真实地记录、保留了澳华文学难得的第一手资料,其二是理论性,它总结奥华文坛的总体面貌,在爬罗剔抉、脉络梳理的审视之后进行了评析与探究。

奥列的“评论读后”涉及到各种品类,小说、散文、诗歌、随笔楹联等,有文学作品选、文学丛书,作家作品及征文等。既有整体观照与漫评,也有作家作品专论与纵横比较,涉及到来自中国台港暨东南亚等地老、中、青三代作家。澳华文坛的各路名家写手,他几乎都点评涉及到了。他从不板起面孔说教,或居高临下的指点,或许是他的多重身份,其评论往往为印象式点评、形象地阐说与理论观照三种元素的杂揉,兼有理论思维的冷静与形象思维的灵动,是感性与理性的融合。他忌讳浅尝辄止的平面扫描,而偏爱扎实有理性判断的论说,论点内涵精确,价值取向鲜明。尤其是能把握作家创作心理的变化,触摸到到作家的血脉个性。他评沈志敏:对大自然有种悟性,喜欢用浪漫的笔调去表达现实的感触;评冰夫:写景状物丝丝入扣,写人叙事震荡心灵,更透出一种力度与深度;评洪丕柱:喜作东西方文化比较,以融入的姿态去表现澳洲生活,思辨的笔触流淌着热切的期盼;评王晓雨:目光敏锐,切中时弊,作品渗透着历史文化意蕴,纪实文学更是得心应手,人与事的把握很到位。此类评点,语言极精炼,却能画龙点睛,虽只言片语,却抓住各自的创作特色。可贵的是,对有争议的文学现象、问题 ,都是站在比较客观、公允的立场,不偏不倚,摆出双方的观点与意见,并谈出自己的看法。

如果说他的评论是以文照人,他的序跋与人物风采则是以人品文。他“从容阅世态,妙智品人生”( 黄雍廉语),人物风采与其说是纪实采访、不如视为文学散文与短论的嫁接,他绝非浮光掠影,而是瞄准个性、捕捉特点,其特色为白描式技法与艺术感悟相结合。一为“真”,二为“活”,三为“专”。他写人叙事用白描手法,简笔勾勒,稍加点染,就形神毕现,表现出精细的观察与“写真”功夫。他擅长恰到好处地摄取到人物的最佳神态,极有现场感,如同微电影、使人物活脱生动,呼之欲出,谓之“活”,而“专”则是指专业的操守,评论家的眼光与水准。

他描摹人物,散文笔法娴熟,他为庄伟杰作序有这样的文字:

伟杰兄虽然总是西装革履,但他不是那种一本正经,古板严肃的人,他生性好动,能侃能诌,和他聊天,你只有听的份儿。

我认识伟杰多年,他这几句,竟是出神入化,令我叫绝。

他评论人物,议论笔法从容,思辨中渗透着价值标尺、,如评双语作家家欧阳昱,对“死亡”意识的一段议论:

有论者认为, “死亡”意识令欧阳昱作品成为澳华文学的重要文献,“死亡”意识也是澳华文学的最高境界。我感到,此论有点似是而非,言过其实。欧阳昱作品中的“死亡”意识,是他对其海外经验的疑惑,是他对其现实生活的精神抗争,这是他个人情感的提升及艺术表现的角度。也许顾城是他的精神偶像,但顾城对许多作家及大众来说,可以被理解被欣赏甚至被钦佩,然而对其过激行为却不敢恭维。所以“死亡”意识也只能是某些作家作品的精神追求和艺术审美。“死亡”意识可以是澳华文学的一个重要话题,但并非澳华文学的主题主调,也谈不上什么最高境界。

如何评价欧阳昱作品中的“死亡”意识,针对有论者的“高论”,奥列认为:作家个人的精神追求与艺术审美不能随意提升、夸大为澳华文学的最高境界。并尖锐指出此论“似是而非,言过其实”,观点鲜明,毫不含糊,分析客观、中肯,以理服人。既非主观臆断,也非剑走偏锋。在他的许多短小评论中我都读到这样的文字。文学评论之不易,海内外都极为相似。如奥列所言的“专业的操守、专业的眼光、专业的水准”,说来不难,做来不易。我以为奥列做得相当有水准。

奥列《在澳洲风流》后记中对自己写作心态的一段剖白,我极为欣赏:

人生是没有不劳而获的,但劳而是否有获,就要看运随缘了;人生也不能没有追求,但过分刻意便成强求了。正是这种“无为”、“无求”的心境,使我的写作变得轻松了,不为压力而写作,硬挤点什么,而是随兴而动,有感而发。

这些话是大实话、心里话。我感同身受、心有灵犀。这种心态其实是人生的一种写作境界。尤其是在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度坚持用华文写作,这种心境就更为难得了。西方学界将世界性的移民形象称之为“离散”、“飞散”或“流散”,皆是从母土漂泊到异域之意,内涵中都有“他者”、“小众”、“边缘”的意味。华文文学在澳洲当然是少数族裔文学,属“小众”之列。华文文学在异乡边缘化是毋容置疑的事实,而在文学写作中,舞弄文学评论更是边缘之边缘。奥列二十多年来坚守在华文文学文学的麦田,实在令人可敬、可佩,细想起来,原是来自他的写作心境,精神操守所致。

作为资深的编辑,他慧眼识珠,“为他人作嫁衣裳”,其精神,其品格令人敬仰。作为睿智的评论家,他知人论文,推波助澜,“导情以真,评事以智”,深得澳华同仁的认同。作为知名的作家,他身体力行,为文坛多面手,“将其浮生历世的所见所闻,发而为文”,为澳华文学大厦添砖加瓦。奥列的文风平实、自然、质朴、蕴藉,一如其人的儒雅、沉稳、真率与朴实。奥列的《澳华文学史迹》就是一面无穷镜,真实,本色,其人其文在这面镜子里如此清晰、如此明亮,如此深邃,我在镜中似乎看见:那是南半球澳华文文学灿烂星空中一颗闪亮耀目之星。

“相见亦无事,别来忽忆君。”新年元旦之夜,匆匆写下上述文字权作为序。

2016年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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