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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评论

家 二十一
作者:进生  发布日期:2016-05-29 13:15:01  浏览次数:2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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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10月20日中午,从送我们到公社的大巴上下来,进入公社大院没多久,就被告知,大院里后面那排房子里关押着文革里的造反派,561分子。这对我们这三届的高中毕业生来说,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因为我们离开的那座江苏省立重点高中,在西北角的体操房,就关押着许多属于“牛鬼蛇神”的“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我们的老师,而我在"家(四)、(五)"里提到的一位“发小”陈大维,也同这些蒙难的“资产阶级反动权威”关在牛棚,不能挣脱牢笼,在“广阔天地”里去“大有作为”。那时的中国,牢狱遍布,有单位就有监牢。工厂,学校,公社,都有,就别提国家的机构了。美其名为“群众专政”,“隔离审查”。如今叫“双规”“约谈”(?)。但提到大维,今天我依然敢断言,“这是个我们那一代真正的人物,多才多艺,学习极好,口才也极好”,而且依然持这个认识:“现在中国人群里……若他们叫我这位发小“陈大大”,我觉得也一定不辱没他们的智商。”(『家』(之五))如今”“大大”系列人物里习近平因体制内原因已经自己除名,忧郁掉了,精神状态似受挫翻落“大大”档次,但我向有叫别人“大大”瘾的人群推荐,这个“陈大大”该“keep going”叫得。将来我若写到戚机厂文革的话,他是必须提及到的核心人物。他同南大历史系的一位崔志青(大四届学生)(三天前刊出在墨尔本联合时报原创栏目时,跟近来“张志新、张志新”的记忆弄混了,写成崔志“新”了),是戚墅堰机厂工人造反总部的灵魂人物,崔志青是同他自己的南大同学,机厂第一子弟小学的美术教师蒋丁为的一对儿女,为父亲蒋丁为成为厂揪斗重点对象申冤而来到戚墅堰机车车辆工厂,并一起成立了他们的《有理无权战斗队》,从而点燃了戚墅堰机厂的工人造反烈火;当时称“蒋丁为事件”,也是机厂文革的一个里程碑事件。我们在常州学校是寄宿生,周末便坐工厂的通勤火车从常州站回5公里外的机厂工房住宅区,一起看机厂的文革热闹。大维便是那时陷了进去,带上了崇沛同学,此后,还有好几个他的(3)班同学也陷了进去,甚至发展到带了一帮人去抄大维母亲小学杨老师家的地步。同样是在"家(之五)"里我提到过“插队第二年的一天清晨,我们已经下地,村上青年跑下大田说有人找我们,我同那位当年大桥坍塌自救逃出的同学也是戚机厂子弟的小刘回到自家茅草房,惊喜极了!陈大维!你怎么来了?他说,他被放出来了,但被送到了一个叫“太阳升公社”插队,有人陪伴。自然我们互道保重,还能怎样呢?同一命运。”但当时隐去了一句大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时再三要求的一句话:不要告诉同样插队在一个公社的他的同班同学那个知青组。千万。我同小刘说,明白,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的。一直到今天,时总他儿子时殷平胡康乐他们那一组插青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大维从监狱出来插队后,还来到我们插队的地方。保密的原因,就在那组里有同学也介入了机厂的文革,成了对立面。如今,崇沛已经老去,大维在美国,我在澳洲,他的三(3)班的当年的同学,像是都在国内。写出来,我想让人们知道,文革对社会的撕裂,真的是到了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若1966年12月19日,崇沛也同我们三(1)班四人一起步行串联去,他就与戚机厂文革擦肩而过。而我父亲,是老机厂,当年机厂还在上海吴淞口时,我父亲(1906-1982江苏无锡南门外东绛镇人;但这个出生年代又是不对的,我父亲真实出生年代该更早,他五几年重新登记时改年轻了,算到我66年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就进厂顶替。那时,铁路系统有此规定,外加一年两次全家出外旅游的火车票。所以,我小小年纪可是北京、杭州、山西、四川的全玩过的。岂料人算不如天算。66年还真没了大学,不是我考不考的。)13岁就进厂投靠他在厂当领班的姨父学徒去了,经历了国民党、日伪、共产党三代,所以对厂里这帮头儿和人员了解,跟我说,别掺乎进去,所以,我避开了(可我父亲自己最终还是没有能避开,还是让尾巴有惊无险地扫了一下,历时一年半,过程极其曲折,牵涉面极其宽广。多年后,在我参加高考后不久,也在机厂工作过的姐托人偷偷查看了我父亲的档案,说:“档案袋里可以说什么也没有。”姐大怒。我说:“姐,信一半吧。或许什么也没有,或许有也不大好同子女说,这终究是违反纪律的事”。七七年高考发榜前我只担心自己没考好。这些以后再谈。我父亲没交上“革命干部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广阔天地,好在他本是无锡乡下人,不新鲜如时总工、如刘高工,从而保全了我小弟,赢得了十年光阴)。如今,回过头去想,那些机厂的元老,比如,我提到的那位四川来的长征老红军,机厂党委书记罗烈保,一直到退休去了上海铁路局当顾问还是局长的不清楚了,但他一个儿子文革后犯法,判了十年徒刑。文革中另一位付厂长,从部里下来的陈平,被“保罗”的一派,从楼上扔下去,按现在的说法,或许是“忧郁死”,但他后来补开的追悼会,邓小平,聂荣臻等等都送了花圈。开追悼会时,听人说,当时陈平的女儿和女婿,都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毕业,拦在追悼会大门口,不准机厂另一位副厂长陈崇勤进去,但终于没拦住,这位活着的副厂长还是进去,绕场一周扬长而出。陈平的后代发誓要把父亲的惨死真相搞个水落石出,但上面说:水落石不出,要从大局考虑。如今文革五十周年纪念了,老实说一句,纪念什么这个民族心里清楚么?大局考虑,上至中南海,下至平民百姓,继续装疯卖傻吧!恨不得把那水落后显出的石头都换过呢!若干年前听说,这位毫不畏惧的陈崇勤厂长(父亲说,五十年代初期他进的厂,还是一个工人),他的小儿子在机厂研究所贪腐判了十年,我很难过,还能记起他小时候的样子,白晰的脸面,羞祛祛的一个小男孩,很在意自己的特点;他哥是我初中同班,我们曾一起逃课。常常上学,我从七区到八区,站在他楼下叫一声“陈炯亮!”我不大愿意上楼去敲门,碰上厂长夫人,一如小时候在工房二区时,同时总前后排,母亲曾吩咐不要老到殷校长(时总夫人,铁中付校长)去玩一样,虽然时殷平人非常忠厚。我们同年。但我成绩从不虚他们。怎的?工人出身又怎样?父亲说他的本事都是自学的。陈炯亮应声他就下来,有时我便能从二楼窗户里看见他妈妈那张白白的没表情的脸一探,我常想闪开。于是,嘻嘻笑着的炯亮和我便一起穿过铁路到铁中去,站到教室门口,便装忘了带红领巾(?),然后被罚回去拿,于是我俩便再过铁路,绕厂区一圈。插队那几年,听说他到镇江去了,娶了一位地委书记级别的干部女儿,捞回来许多年。想不出他现在的模样,只是初二、初三时的样子。

下乡三年了。机厂也有90多位工程师举家带口地下放农村,到了我们及附近两三个公社。这局面使人无望。而我同崇沛经历了自己队里的这场分组定产后,还真的算一下子明白了农村不是久留之地。可不留又能上哪儿去呢?

离开公社,沿着沪宁公路朝南京方向走,大约四、五里,有个叫“果园”的地方,是南京大学的五七干校。那里有梨子卖,二毛一斤。社员们又说,最近那里发现了一座古墓,考古队正在那里发掘。这让我很高兴。当时春耕前,队里不忙,男劳力轮班一人要放牛一天。我的村子到公社五里,公社到“果园”也不远,所以,早晨起来一看天蓝,心情特高兴,早早就去五保户黑子老爷处牵了牛,带着书包,悠悠上路了。

今天,上“果园”去。

此生没有机会上大学了,很想看看南京大学那些老教授们,想看看他们在五七干校是什么模样;虽然若没有文革,高考填志愿,我不会选南大,同当工程师的父亲讨论的选择,是学船舶内燃机、或船舶制造、或建筑、土木工程,还是理工科。绝对不会沾上文科边的。五七反右后,笔杆子还能碰么?那是找死啊?我不清楚那时可有人问:诗能给人带来什么?学好数理化,凭一技之长吃饭!父亲一向如此教导我。哪里会想到,一切都成了白规划?高中时,也曾想地质工作很浪漫,全中国跑,翻山越岭,自有其乐趣。父亲既不反对,也不支持。考古却压根儿没想过。

我想看看那座古墓,考古是怎么回事。中国人喜欢把地面上的东西一个朝代一个朝代地折腾否定掉,又喜欢各自把好东西深埋地下,给自己、给后代享用。但是真到了后代的岁月,又到处掘坑,挖宝,凭运气让土地神帮忙。一谈老祖先,就是五千年文明,可地面上没有多少真是古时候的,总想是自己搞的才脸面光漂。

前不久,经南京航天航空大学的校友杨新女士介绍,求得一位苏州书法家的墨宝"清 曹雪芹黛玉葬花辞",这位杨鼎美先生,1946年生,书艺有大家气派,师从著名书法家瓦翁先生,现为江南画院名誉院长,苏州鼎美书画院院长,中国金融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苏州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苏州市书画研究会会员,著有《杨鼎美书法作品集》《杨鼎美隶书唐诗集》《苏州鼎美书画院作品集》、《苏州书画名家邀请展作品集-中国梦,农行情》)等等。校友说,杨先生已经把墨宝裱糊了送给我。我说:却之不恭。校友又说,杨先生不久会去常州,常州是我老家,便说起天宁寺,我说那里面的镀金菩萨都是七十年代中期从浙江请来的匠人用钢筋混凝土重塑的。原来古老的塑像在1966年被常州二中的师生扫荡掉了,据说当时汇报到国务院,总理问,塑像还在吗?回说都被红卫兵拉倒了,总理说:支持红卫兵破四旧立四新。事后,便让附近我们省中的师生去保护现场,以免继续破坏。大院里经书堆成小山,等着焚毁。方丈的空床边案几上摆放一本黄色小说,够损人的。有天早晨遇上和尚们早餐,一锅青悠悠的白粥,加著名的“常州萝卜干”,印象非常深刻。

如今,土地全是执政党的,连执政党自己都觉得埋在土里不好,埋在土里实在不安全,甚至忧虑其骨灰,更遑论财宝了,一副末世遗民凄凄惶惶的嘴脸,即便还是当朝的将军。小民多言几句,说何必如此丧家哩?便立即让人丢掉饭碗。可也得自己争点儿气嗮?却阴阴地一个传一个都去靠上洋人土地,以逃脱国人的众目睽睽,自己五千年的你杀我烧,一代劫掠一代。比如如今的巴拿马离案公司、离岸文件,一代在比一代,搞脑残缺的比赛。

话说回来,三十多年前的那天,早早地带着露水的清晨,我牵着一条黑牯牛,也让那牛带着我,在江南水乡,悠悠地沿着弯弯曲曲的小田埂,沿着高高的圩堤,朝公社方向、朝沪宁公路走去时,心情真的不错。

活到今天,那天还真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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