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苏玫来到位于唐人街的曾家杰律师事务所。
律师圈子中,曾家杰是个人物。
许多在法律界混迹的华人,或许和曾家杰一样具有雄辩的才华,可是很少有人像他一样懂得巧妙地利用媒体的力量。他可以让包括主流媒体在内的报纸或电视台,介入到他接的某些案子中,舆论的压力,给了他不小的帮助,也使他成了一位有名的律师。
作为一个华文报社记者,我是在采访他办的一件案件时和他相识的。采访那个案子的记者不少,然而只有我的报道精彩得令他叹为观止。就这样,我们建立起了不错的交情。
曾家杰对苏玫说:“你不是贝克的第一个受害者。”
这小子居然对贝克颇为了解,看来我还找对了人。
曾家杰说,在唐人街的移民代理圈子中,贝克的名声可谓臭不可闻。至于和他合作的那个墨拿技术学院的院长弗朗西斯,同样也是个不良之辈,这两人狼狈为奸,合伙赚了不少黑心钱。
“ 昨天,刚刚有一个留学生找过我,要我帮他打官司,控告贝克。这个学生在新南威尔士大学学市场营销,毕业后,因为申请移民的分数不够,就找到贝克的移民代理办公室。贝克对他说,你学一个厨师课程好了,我帮你和移民局说,我可以证明市场营销和厨师两个课程有相关性,这样,你就可以拿到足够的移民分数。这个学生要贝克给他推荐一个好学校,可以毕业以后移民的。贝克说,去墨拿学院最合适了。那个学校的校长是我哥儿们,学校和我都可以给你作相关性,你要是去其他学校,就没准了。这个学生相信了贝克。然而他的申请后来失败了。他没有办法,来找我。我说,移民部怀疑你毕业的真实性,因为你学的是速成班,还有墨拿技术学院曾经发生过毕业证书造假的事件,他们的毕业证书,移民部是要严格审核的。移民官觉得,你这么快就毕业,有很大的疑问。”
我说:“这种情况,不是和苏玫的情形很象吗?”
曾家杰说:“差不多。那个学生非常愤怒,回去找贝克。贝克以前跟他拍过胸脯,说不成功就退款,可是这时候,贝克却死不认账。”
“不成功就退款,”苏玫说,“以前贝克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可是昨天我找他,他却说,就是一分钱,他都不会退给我!”
曾家杰说:“贪婪的人,要他把吞进去的钱再吐出来,等于把他的心肝挖出来,那可能吗?据我所知,一个学生,一门课程交给贝克1万3千块钱学费,可实际上,只有3000块转给墨拿学院的账户,剩下的钱就由贝克和弗朗西斯私下分掉了。这些黑心钱,贝克少说赚了五六十万。”
我问曾家杰:“能不能通过法律途径,追回一部分钱呢?”
曾家杰摇了摇头。他拿起苏玫的一张收据:“你看,收据上只写了B.Bei,什么都证明不了,所以控告他本人,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苏玫说:“那我该怎么办呢?花了这么多冤枉钱,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局。”
曾家杰说:“现在,你既不能抱怨移民局,也没办法控告贝克。唯一的出路,是到澳洲政府部门的TAFE学院,学一个合适的课程。然后重新递交移民申请。不然,以你现有的墨拿技术学院的证书,上诉到移民复审法庭MRT, 成功率很低。”
苏玫说:“这样,不是白白地被贝克骗了吗?”
曾家杰说:“只能认命。你呀,太年轻了!在你这个年龄段,好像懂事了, 可实际上,心态还很不成熟,太容易轻信别人。贝克就是利用这些特点来欺骗你,欺骗一大群象你这样的留学生,而且屡试不爽。其实,你们留学,延续签证,申请移民,根本就不需要找什么移民中介,自己做就可以了,家里给你的钱,你自己打工赚的钱,都是辛苦钱,干吗要白白送给中介呢?”
苏玫低头无语。
曾家杰说:“我看看你的护照上的签证。”
苏玫在包里找了一会儿:“对不起,我今天忘记带来了,明天我拿来好吗?”
曾家杰说:“明天我要出国去,半个月才能回来。你现在是什么签证?”
苏玫说:“是一种过桥签证吧,贝克说,可以打工的那种。”
曾家杰显然有些疑问,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他拿出一份TAFE技术学院的课程表递给苏玫:“我建议你选一个课程,也许,会计课程适合你。你自己选课,自己申请,再自己申请移民。不需要中介,你完全可以成功,知道吗?”
苏玫点了点头。
我问曾家杰:“贝克在你们律师圈子中品行这么差,律师协会为什么可以这么容忍?为什么不吊销他的律师执照?”
曾家杰不屑地笑了一声:“哼!那家伙,根本就不是律师!而且,他有没有移民代理的注册资格,我都怀疑!”
苏玫和我都吃了一惊。
曾家杰说:“我到移民代理注册协会MARA查过,上面根本就没有贝克的名字。”
三天后,我到大妈快餐店吃晚饭。苏玫看上去已经从先前的沮丧中恢复了过来。她告诉我,她已经选定了TAFE课程,过些天就把入学申请递上去。
两个高个子白人男子踏进店里,他们魁梧的身材,鹰一样锋利的眼神,似乎带来了某种压迫性的气氛。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中东裔女子,沉默而冷峻。
领头的男子张口就找快餐店的老板。
老板出来了,这是一个40多岁的华人女子。白人男子向老板亮出证件,说,我叫史密斯,是移民局的。苏在你们这个工作吗?老板莫名其妙地问,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史密斯说,你请她过来,我有事情问她。
老板把苏玫叫了过去。
“你就是苏?”史密斯问。
“是啊,我就是。”苏玫平静地说。
“你知道你在这里是非法打工吗?”
苏玫笑了笑,似乎觉得眼前这个移民官是在和她开玩笑。她说:“不可能啊。我已经申请移民了,我从中介那里收到过移民部的来信,说我是可以打工的,而且是没有限制的打工。”
一般人如果非法打工,碰见移民官来查,都是撒开两腿,象兔子一样没命地奔逃。苏玫却毫无逃跑之意,这使史密斯非常惊讶。
他对苏玫说:“你等一下,不准离开。我打电话回去问问看,是不是搞错了。”
我来到苏玫身边,说,别担心,他们肯定搞错了。老板也说,是啊,他们一定错了,苏玫成么可能是非法打工呢?
史密斯打了一通电话,回来了。
苏玫说:“他们一定搞错了吧?”
史密斯摇摇头:“不。他们没错。跟我们走吧。”
苏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跟你们走?去哪里?”
史密斯说:“移民局。”
苏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哭喊着:“你们,你们一定搞错了!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她的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我的身上,我扶着她,生怕她会瘫倒到地上。
史密斯说:“对不起,小姐,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有什么要说的,到移民局再解释。”他朝身后的女移民官使了一个眼色。
女移民官走过来,扶住苏玫,要带她离开。
我说:“我和她一起跟你们去。”
史密斯说:“你是谁?”
我说:“我是苏的朋友。”
史密斯说:“不!我们只带她去。”
苏玫离开的时候,回头望我,那种哀伤的求助的神情,那满面的泪水,使我又难过又无地自容。对于这样一个遭受了冤屈的可怜的同胞,我无力相助,真的是窝囊极了。
一个不眠的夜晚。
我不停地打苏玫的手机,想知道苏玫在移民局里的情况。第一个电话接通了,可是很快就被人关掉了。接下来,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苏玫的电话。
“救救我,我在维拉坞难民营。”苏玫说完这句话,就哭了。
“不要着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说。
“我的签证被取消了!移民部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你别担心,我明天就去看你。”
我立即给出国的曾家杰发了一个Email.
曾家杰回信说,依照苏玫的情形,移民部肯定会给她上诉的机会,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他让我去维拉坞见苏玫,把情况了解清楚,另外,要把她担保出来。
本帖最后由 唐予奇 于 2009-3-26 21:23 编辑
以前,我没有去过维拉坞难民羁留中心,但在感觉上,我对维拉坞并不陌生。我知道,那是移民部关押难民的地方。电视上似乎一直不缺少维拉坞的消息,自然,那多半是一些负面报道,比如说某某难民因为移民部拒绝发给他签证而自杀,某某难民因为上诉失败而和看守人员发生争执,或者一群难民为了抗议羁留中心苛刻的管理措施而集体绝食,诸如此类。在我的印象中,那几乎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一群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澳洲公民的人,绞尽脑汁用各种非正常的方法寻求澳洲移民部的认可,他们不是疯子,是什么?可是现在,苏玫居然也成了那里的一员,成了一个难民。一下子,我对难民的概念,对羁留中心的概念,突然发生了质的变化。我想,我可能错了,维拉坞,或许真的是一个充满了隐情和辛酸的地方。
走进由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包围起来的维拉坞羁留中心,我的胸口立时憋闷起来。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人,显然缺少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 ---- 自由。我在想,假如把我放在这种地方,关上一年半载,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对于苏玫的担心,越发沉重起来,无论如何,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把她担保出来。
在羁留中心的接待处,我填写表格,作身份验证,花了很长时间,方才办完例行手续。
会客室。苏玫出现在我面前,她扑入我的怀中,抽泣起来。我拥抱着她,任凭她在我的肩头伤心地哭着。一瞬间,我对怀中的这个女子,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情。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情,象是怜悯,又多于怜悯,象是爱,又似乎少于爱。
苏玫告诉我,移民官把她带到移民局后,盘问了她很久。在同移民官的对话中,苏玫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她的移民代理人贝克,早在延续苏玫的学生签证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苏玫之所以可以留在澳洲,是因为贝克使用一种上述再上诉的办法,给她办理了一种过桥签证,这种过桥签证是不允许打工的。不久前,当苏玫原有的过桥签证时限已到的时候,贝克不知道是粗心大意还是有意为之,居然没有给苏玫申请新的过桥签证,这样,苏玫实质上已经成为逗留在澳洲的黑民。到了昨天,当苏玫和贝克吵了一架后,贝克显然对这个已经为他赚取了足够利润的猎物厌倦了,于是便打电话向移民部举报,试图借助移民部的手,将苏玫遣送回国。
苏玫说,她向移民官解释,整个事件中,她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她的所有签证手续,都是通过中介来办的,自己的签证确切属于什么类型,她根本就不知道,更不知道签证已经失效。而且她收到过移民部的信,说她可以全职打工。移民官说,移民部根本就没有给她写过这样的信件。苏玫这才意识到,她收到的那些所谓的移民部信件,不过是贝克伪造出来的,不禁失声痛哭。
苏玫的哭声,并没有打动移民官。这些与黑民打惯交道的官员,听过太多真假莫辨的哭声,神经或许早已麻木了。他们将苏玫送到了关押难民的维拉坞羁留中心。
“我好恨!”苏玫说,“我恨贝克,也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相信他?”
“你那时还小,没有多少生活经验。好多比你大的留学生都被他骗了,何况是你。”我安慰她。
“想起来,我就是有一种侥幸心理。毕竟我有几个朋友,确实是在他那里办成移民的。”
“可是也有没办成的呀。”
“我老觉得,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坏。再说,一想起那么多的文件,想起要写信,打电话,和移民局打交道,我觉得很麻烦,很不安,没有任何的把握,我想,找专业人士代理总会好一些。况且那个时候,贝克是跟我打了保票的呀。就这么我就信了。”
“当初,你要是自己跟移民局打个电话,证实一下就好了。”
“我也有过这个念头。我跟贝克说过,我可不可以直接打电话给移民官?他说,他们做移民代理的,和移民官都是Email 联系,你有移民代理,有律师,如果你不通过中介自己去找移民官,移民官不会理你的。后来,我也曾经打过电话给移民局咨询,移民局说,你既然有移民代理,就应当找中介,让他们把你的在移民局的申请号码提交上来。就这样,我就打消了自己跟移民局联系的念头。”苏玫说。她的脸上,满是懊悔的神情。
我说:“在维拉坞这里,还好吗?”
苏玫说:“不好。就像来到了监狱!一起住的,各种人都有。我最害怕那些岛民,又胖又高,很凶。昨天我来的时候,她们用那种凶神恶煞的目光盯着我,好像我进入了一个不该进入的地方,干扰了他们的隐私一样。那种目光,盯着我心里发毛,我好怕。”
“害怕的时候,找难民营里的警察。”
“那些警察,跟岛民也差不多,都挺冷漠,凶神一样。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收走了,说是替我保管,现金,证件,银行卡,还有手机。”
“这种地方,真不是你呆的。我一定要把你担保出去。”
苏玫幽幽地说:“就是出去了,又怎么样呢?签证没了,就是个黑民。一个黑民,没有身份,其实就不算是个人,走到哪里,都像鬼魂一样,怕见阳光,没有任何希望。”
苏玫如此消沉,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也越发替她担了一份心。我说:“在任何时候,你都不可以放弃希望。何况,你的情形远远没有到绝望的程度。我可以请曾家杰做你的律师,帮你上诉。他的能耐,我见识过,蛮厉害的。”
“可是,担保我出去,要花不少钱的。”
“钱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你需要做的,就是什么也别想,吃好睡好,安安心心体验你的难民营生活。你看我一个做记者的,想体验这种生活,还没机会呢。”
我有意为之的玩笑话虽然并不高明,却多多少少让苏玫笑了一笑。只是那笑,有些勉强,又有些惨淡。
按照苏玫的吩咐,我用她的电子邮箱,给她的父母发了一封信,说她在悉尼一切都好。接着,我把她租的房子退了,又跟她的老板结算她未领的工资。她的老板倒真是个好人,居然多给了一千块钱,说是给苏玫尽一点心意。接过钱的时候,我眼眶有些潮湿。这个世界上,有贝克那样的黑心肝,却又有苏玫老板这样的好心肠。
我向在工厂工作的好友乔大元借了一笔钱,加上我自己的存款,支付2 万5千元的担保费是足够了。于是,我开始办理苏玫的担保手续。在这期间,我看望过苏玫几次。我每一次在她面前出现,都会让她激动半天。她就像一朵可怜的小花,被幽闭在维拉坞那个没有阳光的羁留营里,长久下去,会枯萎掉的。我觉得我带给她的,就是一缕阳光,一缕希望的阳光。
移民部批准了我对苏玫的担保。
迎接苏玫出来的那一天,我醒得非常早,或者确切地说,那天夜里,我几乎就没怎么睡过。想到可以将苏玫从维拉坞拯救出来,我特别激动,也特别兴奋。我吃了点面包,天还没亮就驱车出发了。我想,与其在家里消磨时光,不如到维拉坞羁留中心门口等待更好一些。
汽车驶近维拉坞的时候,我却从空气中闻到了异样的气息,而且听到了警笛声和喧闹声。我赶忙加大油门,向羁留中心疾驰而去。
在羁留中心附近。我被警察拦住了去路。在一条小路停好车后,我向羁留中心狂奔过去。
消防车和警车把羁留中心包围地水泄不通,中心行政楼的一角,残留的火焰还在燃烧,消防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扑救。显然,羁留中心发生了火灾事故。
我的心怦怦地狂跳着,生怕苏玫遭遇什么不测。透过铁丝网,我看到难民们被荷枪实弹的警察包围在一片空地上。一群警察押着几个岛民模样的男女,走到羁留中心的门口,然后上了警车。
我搜寻着苏玫的身影,终于在几个华人中辨认出了她。
我不顾一切地呼喊着:“苏玫,苏玫。”
苏玫听到了我的喊声,激动地朝我这个方向冲过来,嘴里喊着我的名字:“冯应华。”
警察抓住了冲动的苏枚,把她拉回到原地。
两个警察冲到了我的面前,端着枪,喝令我举起双手。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景,心里充满了恐惧,顺从地举起双手。
警察搜了我的身,又拿起我的证件盘问了半天。我告诉他们,我是来担保我的女朋友离开羁留中心的。
警察厉声说:“今天不会有任何难民离开羁留中心!”
我说:“移民部已经批准了。”
警察不耐烦地说:“批准了也不行!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否则,我把你一起关到羁留中心审问。”
无奈,我只好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凌晨,维拉坞发生了有预谋的纵火逃跑案。为首的就是那几个岛民男女,参加者约有80人。难民们先是在行政楼一侧纵火,然后声东击西,打伤一名守卫,抢走汽车钥匙,试图开车撞开羁留中心的大闸门,乘乱逃走。睡梦中的苏玫在混乱中惊醒,慌乱中,她和几个中国人一起,糊里糊涂地跑到了试图逃跑的难民群中,结果被闻讯赶来的警察拦截住了。
苏玫的保释搁浅下来,她被关到羁留中心的一个特别牢房,和她一道关押的,约有150名难民,这些人中,有些人确实是试图逃跑,有些人则像苏玫一样,糊里糊涂地卷进逃跑的人群之中。
探访苏玫的申请被拒绝了。移民部称,关进特别牢房的这些人,正在接受审查,以便甄别他们是否和纵火逃跑案有关。
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自己的记者身份。我向报社总编提出报道维拉坞纵火案,总编也正有此意,于是向移民部提出采访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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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以记者身份来到维拉坞羁留中心的时候,多家媒体的记者已经聚集在那里。
苏玫关押的牢房堪称“牢中牢”。这个特别牢房位于羁留中心第二和第三营房之间,距离牢房约三四米的四周,加装上三层铁丝网,使其与其他营房隔开。"牢中牢"分上下两层,每个单元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约8至10平方米。关在这里的难民,一日三餐有人专送。他们不能到羁留中心的操场自由活动,也不能向亲属及朋友打电话或者发传真。其他人只能通过三层铁丝网,与他们隔网通话。而且如果对话时间过长,就会有保安过来阻止。
我和苏玫的对话,就是隔着铁丝网进行的。
苏玫的额角贴着一块创可贴。我问:“你怎么了?”
苏玫说:“昨天拿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白人,饭粒撒到他的身上,他就狠劲地推我,我跌倒的时候,头撞到了桌子上,当时流了好多血。”
“这里的警察难道都不懂得维持秩序?”
“警察把他带走了,又把我带到医务室,给我贴上创可贴,就完事了。关在这里的,什么人都有,据说还有贩毒的,我真的好害怕!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我受这样的罪啊!”苏玫哭泣着说。
“你别急,曾家杰就要回来了,我们会把你担保出去的。”
“我可能出不去了,都被关到牢中牢了,他们不会放我出去的。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把我遣送回国。我爸爸妈妈把我送出国,是想让我学业有成,有个好的前途。可我现在,没有正规的文凭,移民也不成,连身份都没了,成了个黑民,就这样被遣送回国,他们的脸往哪里搁那!”
“不会的,你不会就被遣送回去的,我有办法,曾家杰也有办法。给我们一点时间,会把你救出去的。”
苏玫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想通了,很多事情是命里注定的,由不得你。无论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会去承受的。我只求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去法庭控告贝克,告倒他!让他破产!让他身败名裂!要不然,他害了我,还会去害别人。”
“这 …… 贝克是个坏人,可是曾家杰说过,要告他,不太容易。”
“难道你就忍心看到,那么多象我一样的花季少年,一个一个地被他骗,被他毁掉?看看我,我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毁了我,毁了我的青春,毁了我的前途。你忍心让他继续作恶吗?”
“好,我答应你。”
警卫过来,拉走了苏玫。
我朝她喊:“苏玫,我不放弃你,你也别放弃!”
苏玫回转身,向我点了点头。一行热泪,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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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杰回来了。这是我的福音,也是苏玫的福音。我告诉他,苏玫想控告贝克。曾家杰想了想说,也好。苏玫是因为被移民代理欺骗才沦落到这部田地的,向移民部上诉,原本就涉及到控告贝克的罪行。
我问曾家杰:“请你做律师,多少钱?”
曾家杰说来:“你看着办吧。”
我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空白支票,写上1万澳币,递给曾家杰。
曾家杰接过支票,看了看,笑道:“你还真有钱那?我还以为你穷光蛋一个。”
我带着歉意说:“我知道像你这种律师,接这个案子,一万块钱少了点。等案子胜诉了,我再多给你点钱。”
曾家杰说:“好,我收下。”他把支票放进抽屉里。
“那我先走了。”我转身要走。
曾家杰说:“你等等。”
他翻出了一个支票本,写好,撕一张下来给我。我接过一看,是给我的支票,5千元。
我感动起来:“你只收我5千块钱?”
曾家杰说:“你小子的德性我还不知道?能存多少钱?这些钱,吐血借的吧?”
我说:“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曾家杰说:“得了。你也别谢我,以后少来麻烦我就行。我的客户要都像你这么穷,我早就喝西北风了。”
我嘿嘿笑了两声,问他:“你打算怎么控告贝克?”
曾家杰说:“贝克是个无赖,却也是个人精,他给苏玫的信件、收据、甚至伪造的文件,都花费了一番心思,从法律上说,这些东西形不成有力的证据。你控告他,他也不怕,他可以抵赖,也有办法逃脱干系。”
“照你怎么说,我们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狐狸再狡猾,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他的尾巴在哪里?”
“他不是注册的移民代理,却冒充注册移民代理,办理移民业务,这是触犯法律的。”
“总算找到他的命门了!”
“会用手机拍录像吗?”
“会。我现在用的手机就有录像功能。”
“那好,我要你假扮留学生,到贝克的移民事务所去,用手机偷拍。”
“我明白了,你要收集活生生的证据。”
“你是个记者,这种活轻车熟路吧?”
“偷拍我可没干过。不过,为了苏玫,为了那些被贝克骗得死去活来的阳光少年,就是让我偷鸡摸狗,我也豁出去了!”
贝克的移民事务所位于唐人街的一幢写字楼的三楼,事务所有两个房间。门口挂着一个招牌:“中澳移民代理事务所”。这块招牌,自然是贝克冒充移民代理的证据之一,我轻轻按动手机,将其拍摄下来。
外屋负责接待的是一个20来岁的女子,她把我引到里间。一个相貌精致的中年华人男子,跟我打了一个招呼,让我坐到他的办公桌前。此人,便是贝克。
说实话,贝克给我的第一印象令我吃了一惊。你想象着一个恶魔,不料见面时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这种感觉还真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
贝克说:“来找我办移民的吧?”
我说:“是啊。我研究生刚毕业,移民分数不够,发愁着呢!朋友介绍,就到你这里来了。”
贝克说:“找我,你找对了。我在澳洲的移民部里,有好几个朋友。我办移民,没有不成功的。”
贝克向我吹嘘的东西,和他向苏玫吹嘘的没有什么不同。我装作很认真地倾听着,手里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我的手机,此时我已经打开录像功能,录下了他的模样和两人的对话。
“我介绍你去念厨师吧,或者理发课程也行。有半年的,也有11个月的。”
“念完这种课程后,一定可以移民成功吗?”
“一定!一定够分,一定移民。不成功就退钱。”
“你有没有移民代理的注册号码?”
“有,当然有,有好多,两三个。”
“可不可以先拿一个给我看看?”
“那要看你是不是在我这里做。你委托我办移民,我就给你看。”
录到这些关键性的谈话,我心中暗喜。贝克一点儿都没有怀疑我,大概我装出来的那副憨憨地神情,解除了他的警惕。在他看来,我是送上门的又一个猎物,不难哄骗,就等着让他轻易地宰割了。
我浪费了他半个小时时间,最后,却以再考虑考虑为由起身告辞。贝克原本殷勤的脸立时阴云一片,眼球里翻出一种既失望又嫌恶的神情。那一瞬间,他的外表的斯文一下子荡然无存。我知道我看到了他的真面目:这是一个百分之百贪婪的人 ---- 他为钱而生,为钱而笑,也为钱而怒。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贝克突然对我手中的手机产生了怀疑。
他按住我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的手机,很漂亮,新款的?让我看一下。”
我心里慌乱得厉害,脸上却故作镇定:“哪里?买了两年啦,老掉牙了,不值得一看。”
一股凶光从贝克的双眼中喷射出来,连他的话也都有了发狠的味道:“拿来!我看看!”
看上去斯文的贝克,手劲居然大得出奇,手机转瞬之间落入他手。情急之下,我挥拳朝他脑门砸去。贝克猝不及防,跌倒在沙发上,手机落在办公桌边缘。我拿起手机,撒腿就跑。不料贝克反应神速,跳上桌子,死命拽住我的衣襟,同时大喊:“苏珊!快报警!”
我无法逃脱,焦躁起来。身边恰好有一叠厚厚的文件袋。我抄起文件袋,向贝克的脑袋狠狠砸去。贝克杀猪般嚎叫一声,身体向地上倒去。我慌忙向门口冲去,贝克的女助理苏珊手持相机挡住我的去路。我大喝一声:“闪开!”
苏珊让到一边,一道闪光扑向我的面门。
他妈的!这女人居然懂得给我拍照!
我情知不好,却只能夺路而逃。直到跑到大楼底下,我方才惊魂甫定。
我匆匆跑到曾家杰的办公室,立刻将手机中的录像存入电脑。曾家杰问我,是不是出事了?我把发生在贝克办公室的情形告诉了他。曾家杰忧心忡忡地说,贝克的女助手把你拍了照,弄不好有麻烦。我说,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贝克和他的女助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只要我不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出现,他们就永远查不出我的底细。
三天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而第四天傍晚,当我正在办公室电脑前打印文章的时候。我却突然感到周围充满了异样的眼光。
总编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份难看的神色我从来没有见过:“小冯,你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把警察给我招来了!”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察!
我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贝克!你这狗日的!居然这么快就搞清了我的身份!
在警察局审讯室里,我接受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审问。
审讯我的警察对我充满了敌意,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的问题。我承认我打了贝克,可是我当时出手实在是被逼无奈。我向警察出示我的手机视频,试图证明我纯粹是为了保护我收集的证据,才向一个恶贯满盈的坏蛋自卫反击。这位徒有英俊外表的警察看起来根本就不懂得是非,我所有的辩解非但徒劳,还令他对我的印象愈发恶劣。
放我回家的时候,他警告我:“不许靠近贝克的办公室,不许骚扰他,明白吗?”
我忍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恶气,此时突然爆发起来。我冷笑一声,嘲讽道:“作为警察,难道你的职责,就是保护恶棍吗?”
警察闻言大怒,揪住我的衣领,咆哮道:“对警察放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Fuck!想必你已经活腻了,很想尝一尝拳头是什么滋味?那好,我现在就成全你,你这个浑蛋!”
他的凶神恶煞的样子,令我惊恐不已。所幸他的同伴拦住了他,才使我免受皮肉之苦。
庭审那天,曾家杰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我免受牢狱之灾。贝克的助理苏珊,简直可以和一个摄影高手相媲美。法庭上出示了一张由她拍摄的放大照片。照片中,我高举着文件袋,向贝克狠命砸去,我的神情,我的动作,居然如此生动,如此动感,甚至有一种酷的感觉,连我都被自己那种苦大仇深、一心寻仇的气概震慑住了。尽管有这么一张现场照片作证据,法官却只判我罚款五千,并且永远不得接近贝克的办公室。我知道,这个判罚,对我算是客气了。
步出法庭的时候,贝克趾高气扬地从我面前走过,嗤之以鼻地说:“和我斗,哼,你够资格吗?”
我真想把他那张趾高气扬的面孔打得鼻青脸肿。曾家杰拉住我:“和这种小人斗气,犯不着的。就让法律送他到地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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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杰将苏玫的材料,整理成厚厚的一本。他又悉心地复印、存档、备份。这份厚厚的材料,差不多就是一本书,只是记载的是一个海外留学生的辛酸和泪水。但愿它能够打动移民官的心,让一个黑暗中的弱女子,看到光明。
然而3个月过去了,光明却没有降临。
移民部向曾家杰回复了两封信,声称曾家杰提供的证据尚不足够,无法受理此案。此后,无论曾家杰如何去信询问,移民部一概不理。
曾家杰又把材料递交给联邦警察以及公平交易厅,要求对贝克展开调查,然而这两个部门都把皮球踢了回来,理由是这件事情应该交由移民部处理,与他们无关。
至于移民代理注册处MARA,同样不受理苏玫的案件。他们说:我们只负责管理注册的移民代理,非注册移民代理,不在我们的执法范围内。
曾家杰差不多肺都要气炸了。他对我说:“这是什么逻辑! Shit! 这个MARA, 它是专门管理移民代理的机构,居然根本不去维护移民代理的声誉和利益!如果有人不是律师,却出面印卡片,说自己是律师,我们律师公会就会告这个人侵权。现在有人不是移民代理,却冒用注册移民代理的身份,明目张胆地开业,而且还到处招摇撞骗,这样的人,MARA居然说他管不了,因为他没注册!他妈的!就好像有人卖假药,药物管理局却说,我们管不了,因为假药没有注册,我们只能管真药。这不荒唐吗?”
我同样怒不可遏:“这么多执法部门互相推卸责任,拒绝调查,简直是官僚作风嘛!都说中国官僚作风严重,我看,澳洲的官僚作风,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澳洲的司法,我差不多失去了信心。这使我心情抑郁,沉默寡欢。可是到维拉坞看望苏玫的时候,我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我告诉她,我们的起诉进行得还算顺利,对她签证的申诉也正在办理。苏玫把我的话当了真,她已经从羁留中心的“牢中牢”转到了普通营房,这给了她一种错觉,以为她的案子的进展得不错。她有了希望,这种希望就是支撑她生存下去的力量。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假如上诉失败,苏玫又必须被遣送回国的时候,她能不能承受突然而致命的打击。好几次,我想把进展不利的消息告诉她,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我咽了回去。我不忍心看到她已经有了笑容的脸,回复到先前那种忧悒甚至有些绝望的神态。
我问她:“在羁留中心,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她说:“看书。看你带来的各种各样的书,然后 …… ”她不说了,笑吟吟地看着我。
“然后什么?”
“想你。”
她含情脉脉地投入我的怀抱,我们接吻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吻她的嘴唇。就在那个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所有的诉讼都失败了,那我就和她结婚。用配偶签证,我可以把她留在澳洲,让她得到澳洲身份,自由地在明媚的阳光下生活。
那一天,当我离开羁留中心的时候,我在自己的汽车里坐了许久。
我回味着和苏玫的接吻,回味着那种相拥在一起的柔情,同时,我也感到不安和困惑。我问自己,我真的已经到了爱她的程度吗?当我开始帮助她的时候,支配我的其实是对她的同情和怜悯。那么到了现在,这份怜悯,是否真的就已经发展成了爱情?我不知道,也不敢肯定。假如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婚,那么我岂不是拿自己的一生来做赌注呢?
转机突然出现了。
这一天,我到悉尼西区采访一条新闻。当我回到报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编辑小林问我,刚从唐人街回来啊?怎么样,移民部长都说了些什么?我吃惊地说,怎么,移民部长去唐人街了?小林说,你不知道啊?大选要来了,政客都出来拜票,移民部长不也一样?我以为是你去采访呢。我说,我跑的是西区的一条新闻,一定是老马去的。
突然,我有了一个想法。我没命地跑出报社,直奔曾家杰的律师事务所。一见他,我就喊,快把苏玫的材料给我!曾家杰把材料递给我,问,什么事急成这样?我没时间理他,撒腿往唐人街冲。
政客们来唐人街,多半遵循这样的程序:先到某个酒楼,和华人社区有名望的商人也就是所谓的侨领会面,一起吃饭,然后接受华人媒体的采访,接着到唐人街走一圈,和商店的老板握握手,显示一下亲民的作风和对华人社区的重视。
我心急火燎地冲到唐人街。移民部长正在和侨领们握手告别,显然他在唐人街的亲民活动已经接近尾声。我接近部长,对他说:“部长,我是华文日报的记者,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部长的随从拦住了我:“对不起,先生。部长已经接受过传媒采访了,他还有会议,必须离开了,请你不要打扰他。”
部长向不远处的汽车走去。
我朝部长喊:“部长!请允许我就问您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和移民部的声誉有关,也和许多中国留学生的命运有关。”
部长的随从生气了,把我往旁边推。在场的人,也对我出格的行为感到错愕。
部长迟疑片刻,示意随从放开我。他走到我的面前,说:“只问一个问题,要快。”
我说:“唐人街有一些人,没有正式的移民代理注册资格,却自称移民代理,收了很多钱,办理中国留学生的移民事务,很多学生受骗上当,向移民部投诉,移民部却不予受理。学生们告到警察局、公平交易厅还有移民注册代理处,也没有人理睬他们。请问这些可怜的海外学生,到底应该去找哪个部门?他们有没有伸冤的机会?”
部长说:“有些人收钱代理移民业务,可他们实际上不是移民代理,这是欺骗。这种行为,会给澳大利亚的声誉,带来很坏的影响,对损失金钱的人也很不公平。我们移民部会处理这种事情。”
我把苏玫的材料递给部长:“这就是一个很实在的案例,部长先生,这位当事人受了欺骗,却伸冤无门。部长先生,请您关注这个案子!”
部长说:“好,材料我收下,我一定会处理这件事。”随后,上车离去。
一个星期后,我对苏玫的担保生效了。
我拉着苏玫的手,走出了维拉坞羁留中心的大门。
苏玫甚至不敢回头再看羁留中心一眼,生怕要是一回头,那个恶梦一样的地方,会把她的魂再吸回去。
我租的一房一厅公寓,成了苏玫的新家。她睡卧房,我睡客厅的沙发床。
半夜,苏玫来到了我的沙发床边。
“睡不着?”我问她。
苏玫点了点头:“我害怕。”
“害怕什么?”
“孤独。”
我把她拉到了我的身边。她紧挨着我坐着,脸颊贴近了我的脸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种安全感。我搂着她,感到了她的体温,她的心跳。她的苗条而青春的身体,将一种难以抗拒的温馨传递给我,一股怜爱之情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
“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孤独的。”我说。
“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她说。
我犹豫片刻,然后说:“是的,永远。”
我抱起了她,走进了睡房。
苏玫的身体,犹如温泉一样,将我融化在她的柔情蜜意中。当我们完成了一对青春男女的生理冲动后,苏玫枕着我的胳膊,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月光透过窗帘漏进屋中,我赤裸着身体,走到窗前,仰望星空中那一轮弧形的半月。我觉得我的心,就像那片月亮一样,一半明朗,一半隐没在夜色中。
我回到熟睡的苏玫身边,她的安详的面容显得楚楚动人,令人爱怜。摆脱了维拉坞梦魇一样的生活,她终于有了正常的生活。而且,正像她刚才对我说的那样,她甚至有了她的爱人,她的家。
我知道,对她来说,我就是她的归宿。可是,对我来说,她是否就是我的归宿呢?
当我和她连为一体,当她身体的热浪充满激情地吞没着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向她吐露一个“爱”字。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我所期望的爱情?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我刚到报社上班,总编便要我赶到唐人街去。
总编说,一个朋友给我来电话,检查官和警察正在搜查贝克的移民代理事务所。你立刻去一下。
走在路上,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贝克,你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前来搜查的警察和检察官之多,出乎我的意料。我数了一下,足足有21个。这样的阵势,说明移民部长是说到做到,要对不良移民代理来一个狠狠地打击。
我打电话向苏玫报喜。半个小时后,苏玫来到了我的身边。她要亲眼看到这解气的一幕。
检察官将贝克的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将办公室封存起来。
面色阴沉的贝克被警察带走审问。当他们走出大楼的大门的时候,我看准时机,拍下一张照片。贝克仇恨的目光向我和苏玫扫射过来,他恼羞成怒地伸出手,试图遮住我的镜头。我闪过身子,又拍了一张。贝克突然窜了过来,在警察和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狠命夺过相机,重重摔在地上。两个警察抓住了他的胳膊,押走了他。
苏玫捡起相机,惋惜地说:“镜头摔坏了。”
我接过相机,看了看:“镜头是坏了,可是里面的照片还在。明天,这张面貌狰狞的照片,还有他斑斑劣迹的详细报道,就会在华文日报的头版头条出现。解气吧?”
苏玫轻轻地吻了我一下,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记者。”
她笑了,那是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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