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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小狗郝思嘉
作者:唐予奇  发布日期:2009-10-15 02:00:00  浏览次数:8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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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记者手记之二

一年一度的 悉尼 华人 青年歌手比赛,获得冠军的选手,自然是媒体记者聚焦的对象。可是今年的歌手赛,作为《华文日报》记者的我,却把照相机镜头更多地对准了比赛的第七名,一个名叫郝婷婷的二十三岁的女孩子。

原因在于,郝婷婷有一条特别的宠物狗。

当郝婷婷把她的宠物狗带到后台的时候,比赛的组织者大发雷霆,差一点取消郝婷婷的参赛资格。郝婷婷可怜巴巴地指着小狗说:“对不起,出门的时候, 郝思嘉 死活要跟我走,我拗不过她,心一软,就把她带来了。”

比赛的组织者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郝思嘉?《乱世佳人》里的郝思嘉?”

郝婷婷说:“对,我的小狗就叫郝思嘉,我给她起的名。”

众人大笑。

有人说:“你的郝思嘉和你什么关系?”

郝婷婷说:“她是我女儿。”

又是笑声一片。

郝婷婷对小狗说:“思嘉,站起来。”

这条有着 美丽 芳名的黄色小狗真的挺着两条腿站立起来。众人不禁啧啧称奇。

郝婷婷说:“给叔叔做个揖。”

小狗合上她的两只前爪,做了个揖。

这一个揖,征服了众人,也彻底打消了比赛组织者的怒气。小狗郝思嘉被特别恩准留在后台,陪伴郝婷婷参加歌手比赛。


郝婷婷抚慰她的小狗的时候,不失青春和稚气,可是当她化妆完毕,站到舞台中央的时候,却好像突然长大了。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个镶着耳环、穿着灰色晚礼服、显得忧郁而成熟的女子,和牵着小狗的那个青春女孩,会是同一个人。

歌声响起,是一种难得的有些沙哑的女低音,很忧伤。

“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堪折直须折。 女人 如花花似梦。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我拿起相机拍照。拍她的面部特写时,我惊讶地捕捉到她眼中的泪珠。

我不知道,究竟是歌的旋律令她如此动情,还是她的真情融化了她的歌声。似乎这歌天生为她而作,又好似这歌道出的便是她真实的内心 世界
 
 
   
一个星期以后,我在郝婷婷的家里,对她做了专访。在此之前,她拒绝了我六次,直到第七次,她才同意了。   

在她租住的房间里,她请我落座,为我泡茶。她的房间很简陋,可是一尘不染。她的风一样轻盈的步履,麻利的手上动作,显示出她的敏捷和活力,可是她清秀的眉目上挥之不去的愁云,又似乎凝聚着几分沉重和彷徨。

她垂眉说:“我这个人做什么都不成功,是个失败者,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我说:“你就当和 朋友 聊家常,说说你的 生活 ,还有你的小狗。”



我是17岁来到 澳洲 的,郝婷婷说。

我先在语言学校读了一年,然后插班到一所本地的中学读11年级。那时候,我的生活很单纯,也很快乐,未来在我的眼里,就像澳洲的天空一样,宽广而且明朗。后来参加澳洲的大学入学考试HSC, 我没有考好,只能到一所不大的私立学院读 金融 文凭。我开始意识到,在澳洲,我要走的,恐怕也不是一条顺当的路,就像我在国内一样。

我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在 中国 ,每次考试,我都考不好。我也没有什么特长,就是嗓音不错,唱歌还可以。初中毕业时,我曾经去考过艺校,可是没考上。在中国,我已经习惯了失败。我父母想,国外的 教育 制度不一样,我在中国念不好书,到了国外,说不定我会变成一个好 学生 。尽管我是个独生女,他们还是把我送到国外来了。

如同所有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我的父母对我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似乎都免不了辜负他们的期望。在国外,我依然读不好书,我的脑袋永远不如我的手灵巧。从本质上,我就不是一个会读书的女孩子。

读金融文凭的时候,我和一个名叫吕钦的 北京 男孩好上了。他在我们那个学院读厨师专业。我们都喜欢到卡拉OK唱歌,一来二去,就熟识起来。吕钦长得帅气,挺拔的高个,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特别喜欢他手执话筒,踱着步唱歌时的动作和表情。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的王力宏,我的金城武。我爱上了他,带着几分崇拜,还有几分狂热。

没过多久,我们搬到一起,同居了。

和他零距离以后,我才知道他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什么事情都先想到他自己。可是我爱上他了,并不觉得这是他的缺点。

一个人要是掉到 爱情 的陷阱里,就会变成一个傻瓜,什么都分不清楚。
 
 
 
在一起的时候,我对吕钦百依百顺,所以我们从来不争吵,虽然他会对我使性子,骂我,但我却总是顺从他,直到有了这条小狗。

那时候,我每天上学,都要从一家宠物店前面经过。宠物店里有两只可爱的小狗,总是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玩耍。每一次从那里经过,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有滋有味地看上一阵子。

后来,一只狗没了,大概是卖出去了。剩下的那只小狗,无精打采地而靠墙而卧,孤孤单单地,好可怜。

每一次见到那只小狗,我的怜悯就增添一分。我受不了小狗失魂落魄的眼神,便拉着吕钦来到了宠物店。

我说:我们把狗买回去吧。

吕钦说:这种狗有什么好买?肯定是杂种!

我特意询问宠物店的老板,老板说,这是 美国 的可卡狗,百分百纯种。

我对吕钦说:听见了吗?我们买下来吧。我最喜欢小动物,小动物中,最喜欢的就是狗。

吕钦说:你没看标价吗?一千两百块!花这么多钱买一条狗,你发神经啊?

我被吕钦拽回了家。可是我对那条狗的思念,反而越发强烈。终于有一天,我独自来到宠物店,把狗买了下来。

买下小狗后,我没有立刻回家。我心里忐忑不安,害怕吕钦见到这条狗,会暴跳如雷。

我带着小狗,在海边的公园蹓跶了很久。小狗和我特别投缘,很快就和我就有了一种亲近感。那时我正在看《乱世佳人》这本 小说 ,特别喜欢书中的主人公郝思嘉,我就把这个名字给小狗叫上了。

回到家的时候,吕钦见到小狗,果然非常气愤:你还真把这条杂种买回来啦!你这个蠢货!

我抱着小狗,凑近吕钦,对小狗说:思嘉,亲叔叔一下。

小狗真的凑近吕钦,伸出舌头舔了舔吕钦的面颊。

吕钦大为吃惊:哎约,这狗还真通人性哪,有点意思。

就这样,小狗在我们家里,勉强被接受了。



吕钦终于拿到了厨师专业文凭,这是个热门的移民专业,他开始准备考英语雅思,申请移民。

考试那天,他临出门时,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发现外套上有一泡狗屎,顿时勃然大怒。他抓起小狗的脖子,恶狠狠地嚷:狗崽子!拉屎也不看看地方!看我摔死你!

我慌忙冲到他面前,把小狗抢过来。小狗汪汪地哭喊着,看样子吓坏了。我心疼地冲着吕钦嚷:不许你这样对她!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是条狗?

这是我第一次斥责吕钦。意外之余,他板着脸警告我:反了吧你?考完雅思,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的雅思似乎考得不错。回来后,他并没有对小狗怎么样,反而一付和颜悦色的样子。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是几天后,我从学校回到家,发现小狗不见了。我把住处和周围找了个遍。还是找不到小狗,心里着慌。我打手机,催促吕钦回家。

他一到家,我就扑上去,质问他:你把我的狗弄到哪里去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就一条狗,至于这样动手动脚吗?

我说:你快告诉我,你把她怎么样了?

他冷笑一声:我扔了。

我说:扔到哪里?

他说:扔到海里去了。

我撕心裂肺地喊: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牲,你不知道我和小狗多好吗?为什么还要把她扔到海里?刹那间,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突然聚集在我的手心,我五指紧握,拳头砸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拳,打掉了他的不屑,却也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发狂地将我推倒在床上,朝我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接着,又是一巴掌。我的脸火辣辣地疼痛,他却哈哈地狞笑起来,炫耀着强者欺凌弱者时的那种快感。

我痛恨那种傲慢的笑容!我恍然觉得,从他和我同居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嘲笑看待我。我抬脚向他的裤裆踢去,他嚎叫一声,弯下腰去。我跳起来,冲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然后回到房间,冲着他嚷:快说,你是在哪里把她扔到海里去的!思嘉就是条死狗,我也要把她捞上来!

我那拼死一搏的架势,还有手中明晃晃的菜刀,使吕钦害怕了。漂亮的 男人 多半是内心怯懦的草包,他也不例外。他心惊胆战地说:你别乱来!快放下刀!我跟你闹着玩呢。我没把狗怎么样,不过是送给朋友去了。

我依然举着刀:那你立刻带我去找你朋友,把狗要回来!
 
 
 
在他的所谓的朋友家里,我找到了我的小狗。郝思嘉扑到我的怀里,就像孩子见到亲娘一样。我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那个胖胖的男主人说:你们刚把狗卖给了我,又这么要回去,这不折腾我吗?除了还我的钱,你们还得赔我五百块违约费。

我这才明白,吕钦背着我,把小狗卖给了人家。好说歹说,我赔了那人三百块钱,才把小狗带回了家。



我搬到了客厅,夜里和小狗一起睡在沙发上。

也许是我不顾一切的举动震慑住了吕钦,他终于知道,在我柔弱的外表下面,其实还有一份刚强和勇敢。他将颐指气使的气焰收敛起来,对我客气了许多。

他不再对小狗烦这嫌那,接着又把我哄到房间去睡。我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有了本质的变化,似乎我一直渴求的那份呵护突然来到了我的身边,一下子我云里雾里地有了一种幸福感。

他的雅思成绩下来了,达到了技术移民规定的标准。我替他高兴,也替自己高兴。我对他说:你递移民申请的时候,别忘了拉上我,咱们同居了这么久,按照澳洲的法律,就是实际上的配偶,可以一起移民。

他说:你叫你妈给我5万块澳币,我就拉上你,一起办移民。

我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话。

我呆愣了半晌,突然含着泪大笑起来。我嘲讽道:5万块!我们的感情,整整两年住在一起的感情!哈!就值这么点价码?

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厨师毕业了,想开一个餐馆,至少得有点本金吧。这家餐馆是我们共同的事业,你支持我,也等于支持我嘛。

我说:那我们先结婚吧,结了婚,我妈肯定会给你钱。
 
   
 

他说:不行,你叫你家里先给我钱。有了钱,你要什么有什么,婚姻、身份、还有未来的前途,什么都有。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和他说话。他的话,太伤我的心了。我和他朝夕相处了两年,我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他,甚至连他的一半学费都是我帮他付的,他却这样对我。我这才明白,我的感情在他的眼里,根本就分文不值。他在乎的,只是钱,只是他自己。



“那么你有没有把钱给他?”我说。

“没有。一个星期后,我找到了住房,带上我的小狗,离开了他。”郝婷婷说。

“从那以后,你就一直自己过?”我问她。

“不。离开他不久,我结婚了。”

“结婚?和谁?”

“和一个意大利人。”

“那现在为什么一个人住呢?”

“结婚不到4个月,我又离婚了。”

“天哪!你还这么年轻,居然连离婚的滋味都尝到了!”我说不出地惊讶。

“确切地说,是人生差不多该有的酸甜苦辣,我都尝到了。”郝婷婷说。



刚刚离开吕钦那几天,我的精神差一点崩溃了。

幸好我有一个叫琳的朋友,她知道了我的情况,天天来看我。她是我读语言学校时候的同学。比起我,她幸福多了,不但书读得比我好,还有一个很体贴她的白人男朋友。

那天晚上,琳和她的男朋友乔治,请我到市中心的一家酒吧喝酒。就在那个酒吧里,我见到了乔治带来的一个男孩子,也就是我后来的丈夫维克多。

维克多很小的时候跟随父母从意大利移民到澳洲。他几乎就是吕钦的反面。吕钦对人冷漠,傲气十足,维克多却为人热情,彬彬有礼。就连个头,两人照样是个反差。维克多虽然是欧洲人,个头却比较矮小。吕钦是亚洲人,身材却相当高大。虽然缺少身高带来的帅气,维克多照样是个魅力男子。他有一张令人难忘的精巧的娃娃脸,看起来纯真的笑容,似乎可以轻易地带来一种亲切和随意。和他在一起,不必拘束,也不必矜持。

年龄上,维克多比我大一岁;外表上,他却象是我的小弟弟。在他面前,我与生俱来的温柔的母性,得到了自然的发挥。维克多很自然很惬意地享受着这种温柔,又很好地回馈着这份温柔。每次见面,他都会带给我一份小礼物,或者一束鲜花,这让我很舒服,很贴心。一个女人,最开心的莫过于男人的渗透着爱意的关怀。那份关怀不必昂贵,只消有几分殷勤,就足以打动女人的芳心。我的前任男友,根本就不懂得这些,或者他的高傲和自私,根本就不屑于对我施展这份殷勤。碰到维克多,我才知道我的前任男友有多糟糕,也才知道,我居然那么爱一个冷漠于我的人,其实有多傻。
 
 
   
那时候,我在一家清洁公司打工。那家公司主要承包办公室的清洁任务,工作时间是在白领下班后的晚上。每次做完工作,已是夜深人静,维克多总是开车过来,把我接送回家。

在自己的家门口和他吻别,是我最感动也最甜蜜的时刻。他的吻,融化了郁积在我心头的忧伤,也逐渐洗去我脑海中对前任男友的印记。重生的幸福来得如此快,如此突然。一时间,我既高兴又有些惶惑。

我的小狗对于维克多却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敌意。

维克多每次到我家,郝思嘉总是冲他狂叫,似乎眼前站立的男人,是她前世铸成的冤孽。因为郝思嘉的敌意,维克多只好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为此,我没少骂郝思嘉,可是她就是屡教不改。

有一次,郝思嘉不知为什么,突然向维克多扑去,撕咬他的牛仔裤裤袋。维克多本能地自卫,出手拉开郝思嘉。狂喊乱叫中,小狗在维克多的手上咬了一口。

我气坏了,抓起郝思嘉,重重地抽打了她几下。郝思嘉老实下来,呜呜地哭着。

我替郝思嘉向维克多道歉,维克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伸手去抚摸安慰郝思嘉。小狗退缩着,避开他的手。我把小狗抱起来,对维克多说:你要是不怕她再咬你的手,你就摸她的胸部,那是她最舒服的地方。维克多伸出手,抚摸着小狗的胸口。这一回,小狗没有抗拒。没过多久,维克多居然把小狗在怀里。

看到维克多成为我最宠爱的小狗的朋友,我知道,我的心已经完全被这个宽宏大度的男人征服了。

碰见琳的时候,我把维克多和小狗化敌为友的过程告诉她。琳说:我早跟你说过,维克多好着呢。怎么样,他比你的前男友好上几十倍吧?

我说:不只几十倍,是几百倍。

琳说:呵!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啊!既然这样,嫁给他吧。维克多不但可以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还可以帮你解决澳洲的身份问题。

我当然认同琳的说法。维克多是澳洲公民,嫁给她,自然意味着我能够以配偶的身份移民澳洲。我虽然吃力地拿到了金融文凭,可是这个专业证书,并不足以令我申请到澳洲的永居身份。正如琳说的那样,嫁给维克多,除了家庭的幸福,还可以让我省去太多的独自奋斗的烦恼。

我说:就算我想嫁给他,他会娶我吗?

琳说:维克多跟乔治说过了,他爱你,准备向你求婚。


那天晚上,维克多在卡拉OK厅里,用意大利歌曲《我的太阳》向我求婚。

当他扯破嗓子,吃力地唱着他力不能及的高音的时候,我感动地热泪盈眶。他给我戴上戒指,我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哭泣着投入他的怀抱。那时候,我心里发誓,我要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这份誓言,发自内心,却又止于内心,前后只有短短的4个月。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归宿,又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在我看来,婚姻是人性的试金石。在那张同床共枕的床上,人在放纵自己欲望的时候,也把自己的本性无遮无掩地呈现出来。任何伪装,在那里都会荡然无存。

结婚以后,我才知道维克多是个不求上进的人。他没有工作,也不想去工作。他在TAFE技术学院选了一个市场学课程,可是并不好好学习,作业爱做不做,考试多半不及格。后来我明白,他之所以上学,是为了领取政府发的助学金。

在一起生活,房租我付,水电费我付,柴米油盐我付。生活担子,全部挑在我的肩上。他不做家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舒舒服服地享受我的服务。除了哄哄我的狗,时不时送我点鲜花之类,他什么事都不做,也不懂得为这个家庭尽一点义务。

结婚时,我父母给我寄了不少钱,朋友也送了不少礼,这些礼金通通都被他拿走了。除此之外,他把我辛辛苦苦打工挣的钱也偷偷拿走。我问他,为什么拿我的钱?拿去干什么?他说他用这些钱,和朋友一起投资做生意。我问他做什么生意?他总是敷衍着不告诉我,还说我不信任他,根本就不爱他。

我没敢逼急了他,毕竟,我还指望他帮我移民。当初麻醉了自己的爱情梦,已经被现实撕得粉碎。我感到了刺心的痛。我心痛的不是我的钱,而是我那无依无靠的爱情。钱失去还可以再挣回来,爱情一旦破灭,真有人生无奈的幻灭感。我是一个渴望爱情滋润的人,偏偏就是所谓的爱情,把我从一个陷阱诱入另一个陷阱,令我饱尝痛苦。
 
 
 
  一个寂静的深夜。

小狗慌乱的叫声,把我和维克多从睡梦中惊醒。急促的敲门声,使我有一种不祥之感。我终于听出外面是警察在喊开门。我看看维克多,他的脸色异常苍白,显得比我还要担惊受怕。我打开门,似乎有一阵风翻卷进来,一群彪悍的男女警察闯进屋里,粗暴地把我和维克多推到墙上,我们被反绑双手,面墙而站,枪口顶到了我的腰间。

小狗叫嚷着扑向看管我的警察。我虽然害怕地瑟瑟发抖,还是喝住了不懂事的小狗:思嘉,别动,千万别动!

小狗停住了,呆呆地看着警察把房间搜了个底朝天。

维克多和我被带到了警局。当警察审问我的时候,我这才明白,警察的行动是冲着微克多去的。他们怀疑他和贩毒集团有牵连。

警官告诉我,维克多有过吸毒的历史。我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在我的生活里,从此不会再有任何的幸福和温暖。和维克多结婚后,我只知道自己被一个好吃懒做的丈夫哄上贼船,却没有料到,我上的其实是一个吸毒者的贼船。

由于缺乏证据,我和维克多被警察释放了。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行李。

维克多抓住我的行李箱,跪下来求我:婷!别走!相信我,我已经戒毒了!我还主动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真的!我没有贩毒,也不再吸可卡因。我是犯过错,可是我已经不再犯错了!警察不原谅我,难道你也不原谅我吗?亲爱的,我是爱你的呀!

泪水挂在维克多的脸上。我一阵心酸,心软了。毕竟他是我丈夫呀!我能弃他而去吗?
 
   
 
我不但留下来,还对他关怀备至。为的就是他流泪喊出的爱我的话。我学会了做披萨,学会了做意大利菜,为的是让他吃得更加舒服一些。他是个缺乏自控力的人,心理医生给他开的药,他要么不吃,要么一次吃好几粒。我只好管着他,哄他吃药。

然而令我担心的是,维克多一些荒唐的举动,并没有因为接受心理治疗而有实质上的改善。

半夜时分,他有时会突然坐起来,惊恐地把我叫醒: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我没有听到房间里或者窗户外有任何的异常。我告诉他我的感觉,他摇摇头,说:不。肯定有人。有人要闯进我们房间里来。

我害怕极了,脊背仿佛凉飕飕地刮过一阵寒风。我说:你觉得会是谁?

他说:不知道。可能是邻居。那家伙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家。

如此这般,一个星期总有几个夜晚要这么折腾一阵。后来,他干脆买了一把匕首,放在床边,他说只有这样,他才会睡得踏实一些。

和一个有着奇怪幻觉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带给我的自然是一份担惊受怕的不安全感。我想,将自己的未来完全寄托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未免过于冒险。我决定到一所学院学习发型师课程。这是一个技术移民课程,读完这个课程,哪怕维克多不担保我配偶移民,我也可以自己申请,取得永居身份。

那一天,我在学校办完入学手续。回到家,我看到了一幅令我吃惊的图景。维克多将音乐开得震耳欲聋,发疯似地在客厅里扭摆着身子,桌子上散落着一粒一粒的摇头丸。

我关掉音乐,然后把摇头丸收在塑料袋中。

维克多说: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把这些该死的药丸,通通扔到马桶里去!

维克多气急败坏地说:不!你怎么能把那么好的玩意儿扔掉!你简直疯了!

他扑上来抢那些摇头丸,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他猛然推倒在地。

维克多爬了起来,手里多了一把匕首,他面目狰狞地嚷道:别动!你这条母狗!动一动,我就杀了你!

我冷笑一声:你敢!

我毅然向厕所走去。

就在我转身之际,维克多狂叫着向我扑来,他手中匕首的寒光,令我不知所措。我的双脚沉重如铅,眼看厄运难逃。

危难之际,我听到疯狂的狗的叫声。郝思嘉飞身跃起,将维克多手中的匕首打翻在地。鲜红的血滴,溅到我的脸上。

可怜的小狗,为了救我,胸口被匕首划出一道长长的裂口,血不停地涌出来。

维克多如梦方醒,跪下来求我原谅。

我没有理会维克多。我用白布将郝思嘉粗略包扎一下,叫上出租车直奔宠物医院。所幸抢救及时,郝思嘉保住了性命。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维克多的?”我问。

“从宠物医院回来后,我就离开了他。先是到一个朋友家,然后租了现在的房子。”郝婷婷说。

“你的小狗救了你,你是不是特感激她?”

“不但感激,现在,我是和她相依为命。”

郝婷婷抽泣起来,为了她的小狗,她动情了。我递给她纸巾,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方才把泪水擦干。

“提到你的男朋友,还有你的丈夫,你没有哭,可是提到你的小狗,你哭了,为什么?”我说。

“因为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信赖的,不是人,而是狗。”

郝婷婷说完,忍不住大哭起来。我半晌没有言语,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子,一个对于自己的同类几乎已经绝望的女孩子,我,还能找出什么语言来安慰她呢?


郝婷婷拿出DVD,给我播放她参加歌手比赛时的录像片断,那是从本地华文电视台的播出节目中转录下来的。

我说:“你唱得真好。”

郝婷婷说:“我要是真的唱得好,就不是第七名,而是冠军了,那样,我的命运也许就变了。”

“唱歌和小狗,哪个你更喜欢?”

“都喜欢。和狗在一起,排遣的是寂寞,和歌声在一起,排遣的是心里的忧伤。”

“可你喜欢唱的,都是忧伤的歌,不是让你更忧伤吗?”

“我也唱欢快的歌的。无论什么歌,只要你唱了,你就觉得有希望。”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唱歌的时候,是我最单纯的时候。常常地,我会抱着郝思嘉,给她唱我喜欢的歌曲。”

“就是你参加比赛时唱的那首歌?”

“是的。我觉得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郝思嘉懂吗?”

“也许懂,也许不懂。有时候,不懂比懂更好。”

“想过回国发展吗?”

“想过。其实我爸爸妈妈一直希望我回去。”

“那你怎么想。”

“我想,他们辛辛苦苦把我送出国,我总得在国外奋斗出一个样子来,才能回去。”

“他们知道你离婚了吗?”

“不知道。暂时没敢告诉他们。我总是把国外好的一面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等我拿到发型师的毕业证书,申请到技术移民签证后,再把实情告诉他们。”

郝婷婷送我出了家门。她抱起小狗,在她家门前的树下和我告别。

郝婷婷说:“思嘉,挥手,跟叔叔再见。”

小狗郝思嘉挥动着她的前爪,神态可爱极了。

我按动手中的相机,拍下了郝婷婷和她小狗的合影。

我把郝婷婷和小狗郝思嘉的合影洗了出来,放大,摆在一个精美的像框里。我给郝婷婷发了一个电邮,告诉她我给她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郝婷婷回电:什么礼物?我回电:暂时保密,谜底等到你发型师课程毕业时揭晓。郝婷婷的电邮回信上,只有一个吐舌笑脸的图释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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