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感受到母亲的颤抖。
一种久违了的乳香味,突然钻进了她鼻翼。
好像重回儿时,被妈妈抱在怀里奶着。
仰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母亲,嘴里咿咿呀呀的闹着……
“妈!我真的没什么。”青黛身软如泥,眼辉顾盼,温柔的叫着:“你放手嘛,镜头正对着你呢。”青话这才一松手,立起了身。
老太太满面泪花。
嘴巴哆嗦。
没有哭闹。
是强忍着的呢。
“妈!”青黛一声娇喊,立起身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刹那间,白光闪闪,嚓嚓四起,不绝于耳,病房里的大小记者,都被这劫后重逢的母女情感动了。
长枪短炮全对了过来。
那边厢,春钱和老伴儿也正抱着女儿。
拉着女婿。
鸣鸣咽咽,问个不停。
旁边,站着一脸严肃的前处座,显然他比任何人都先到。嚓嚓声忽然停止,一个年轻的白衣服匆忙走进:“牛书记和段市长来了,请大家注意。”
话音刚落,一大群人涌到门口。
本是有些杂乱的人群,立即自动的排成了二列队伍。
领先是二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
步趋步跟的二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者。
一面走,一面介绍:“牛书记,段市长,这是新投入的抢救大厅。平时作开会学习和院内娱乐用,有事摆上病床进行抢救医疗。
全套抢救器材,均是德国进口。
可同时进行七十多人的急性抢救工作。”
“好好,想得周到,一屋多用,好!”
“这是×××,××建筑公司的施工员!×××,市委牛书记和段市长亲自看你来了。”“您好!对不起,受苦了。”
“不不!谢谢牛书记,谢谢段市长!”
“这是×××,××建筑公司的现场监理员!”
“您好!对不起,受苦了。”
“哪里哟!谢谢牛书记,谢谢段市长!”一路慰问握手过去,很快就到了青黛和邱浩的病床。青话忙和老伴儿站到一边,瞟瞟面无表情的老头子。
青话悄悄用脚踢踢他。
“微笑!自然点。”
“这是青黛,××房地产公司科长,今天到工地做文案。
没想到刚好碰上。青主,市委牛书记和段市长亲自看你来了。”
青黛就欲起身迎接,牛书记就抢上一步,扶住她的肩膀:“躺着别动!青黛姑娘,对不起呀,我代表市委市府,对您表示亲切的慰问。”
大约还从没离市领导如此相近。
也从没被老男人这样紧巴巴的抓过双手。
青黛双颊泛红。
眼波流漓,声音有些颤抖。
“牛,牛书记,谢谢您。您这么忙,还亲自前来慰问,麻烦您了。”段市长也一俯身,握住了青黛的另一只手。
“青黛同志,对不起!是我的工作没做好,让您受苦了。
放心,政府会对您们负责的。”
微微恻头。
瞟瞟身边的二个老者。
“周院长,方院长,对不对呀?”二老者急忙欠欠身:“对对!医院会对你们负责的。”“谢谢,我没有什么,真的,我没有什么。”
年轻的青黛,激动得喃喃自语。
周身发烫。
欲罢不能。
牛书记和段市长,和蔼可亲的分别捏捏青黛的左右手,放开了。青话和老头子怔怔的看着,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担忧。
刚才,从女儿的话中探知。
青黛到了公司刚坐下,就被老板叫了去。
让她准备好。
带着办公室的几个同事,一起到现场做文案。
前面说过,这类小房地产开发公司,没弄到工程,大家便闲得无事所所,报到后回到办公室,只要不离岗,你怎样渡过这一天,没有任何人关心。
可一接到工程,那就忙得昏天黑地。
屁滚尿流。
几天几夜的加班熬夜,是常事儿。
好在大家都认可和随合这种工作方式,也就没有人对此的异议了。
现在,青黛奉了老板指示,几个兄弟姐妹收拾一番,便匆忙出了门。没走几步,后面有人叫:“青黛青黛,美女,走得这样快,忙着相亲出嫁啊?”
青黛回头。
瞪大眼睛。
“老同学,你怎么来了?
今天休息?”
邱浩的右中指在半空摔摔:“昨晚那场酒呢,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醒来就非要我带着来看你。这不,我先到,正等着呢。”
青黛听得明白。
脸蛋红红。
马上回到。
“直是不凑巧,刚接到工程,这不,下现场了。”
显显自己手中的一大包玩意儿:“做文案呢。”“老同学,机会难得哟!”邱浩也看到青黛身边的几个兄弟姐妹,正在钻进丰田,知道自己确是来得不巧。
可是,他己答应了哈韩。
这下,进退两难了。
邱浩想想。
又说到。
“这样吧,我先跟着你去,然后,让那家伙自己找过来,借此考验考验他的办事能力,跟踪能力和爱情耐力,一举三得,如何?”
确切的说,通过几次的接触了解,青黛对哈韩也有好感。
再说,年龄也不容得自己再潇洒浪漫。
想想老爸老妈那焦虑不安的神情吧。
看看左邻右舍像见了外星人的眼光吧。
不想成为人见人烦的人民公敌的青黛,决心抓住机会,试试看看,如果有缘有感觉的话,就当机立断,彻底告别单身,把自己嫁掉。
所以,稍想想,一口答应。
侠义肝胆的邱浩大喜。
跟在青黛身后一起挤进了丰田。
到了工地,邱浩自顾自的在一边溜达玩儿。
不时看看握着的手机,等候着哈韩的问路电话;青黛就和同事们,先听工程监理经理介绍了一番,再乘坐着临时提升机,升到了脚手架正中。
也就是离地面十二三米高的半空。
一起和监理经理俯瞰着,刚划出红线的基坑位子的地面。
又一次聆听他的宏篇大论。
然后,再准备升向三十米的最高处,,做全方位的透视和感知。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先兆,也没有任何声音,脚手架突然垮塌。在垮塌的一刹那间,敏捷和敏感的监理经理听到轻微的嚓嚓,一纵身,垫在了最靠外的青黛身下。
哗啦啦!
伴着巨大的金属材料折断声和惊叫声,三十米高的脚手架,变成了一大堆破铜烂铁。
幸亏的监理经理的舍身忘死。
青黛受的伤最轻,只是整个身子猛烈压砸在下面的肉身上,再被弥漫的灰尘猛烈扑打和窒息,昏花过去而己。
倒霉的邱浩呢,则刚好坠落在兄弟姐妹乱七八糟的肉体上。
除了被那些胳膊肘儿和脚尖脑袋瓜子狠狠的烙刺着,实际也没受什么伤。
可是,监理经理和开提升机的现场工人,却死于非命。
监理经济是因为做了青黛的垫底,心肌受到猛烈挤压而亡;工人呢,则是因为把临时自己的安全帽给了邱浩,脑袋瓜子直接撞击在地面。
鲜血迸溅。
面目全非。
以身殉职。
瞅着一干人围着前面的邱浩,听着郑重其事的问好和感恩戴德的回答,青话想笑。她看看老头子,老头儿同样张着嘴巴,一副好奇迷惑模样。
青话忽然皱起了脸。
感到自己像受了莫大的耻辱。
老头子明显可视的嘴角,居然流着一缕泛黄的口水。
那口水成条线,直直的掉在他胸脯上,宛若一条细细的挂面。
青话知道退休以来,老头子的身体虽没大病,可时常嚷嚷着这儿不舒服,那儿疼痛的,口水便是这种小策的具体产物。
唉在家流,吼吼他自己揩去也就罢啦。
可这么庄严的场合,居然也流?
你不在乎我还脸红呢。
青话伸出左脚踹踹他。
老头子向前让一步。再踹踹,又能向前让一步。青话真火啦,一步上前拉住老头子,低声而愤怒的说:“把口水揩掉,快,把口水揩掉,像什么话啊?”
老头子这才回过神。
掏出张皱巴巴的手纸,揩掉了自己口角上的黄水。
同时,有些迷惑不解的问到。
“青黛当官儿啦?怎么没听她说哟?”
青话也有些迷惑:“是啊,青黛要升了科长,一定会给我们说的,怎么没听她讲?不要紧,问问就知道了。”
“邱浩,怎么你也在场?”
青话走过去。
先对春钱老俩口点点头。
然后对一边孤芳自赏的邱候笑笑。再看着邱浩:“你也在现场编程?”“阿姨,歪打正着,一言难尽。”邱浩摇摇头,对前面正望着自己的青黛,眨眨眼眼睛。
青黛嫣然一笑。
举起二根指头晃晃。
邱浩自然明白老同学的提醒。
就笑笑,也举起二根指头晃晃,再看着青话。
“好在托你们的福,没摔到要害,住几天就能出院。”脸上突然楞楞:这几天算谁的?出院怎样向单位解释?我还在穷找乐呢。
一旁的春姗看出了夫婿的忧虑。
凑上去轻声说到。
“借口呗!
你不是编程工程师么,待会儿就先给公司打个电话,把时间差补上,防患于未然。”
青话听得糊糊糊糊的,看看他,再看看春姗:“春姗,爸妈和公公都来了,彤彤呢?”“她奶奶看着呢。”“这么说,你婆婆还不知道?”
春姗马上警惕的喊到。
“妈!”
小学老师跑过来。
“难得青嫂关心,春姗,有事吗?”
“阿姨问彤彤的奶奶知不知道?”小学老师立刻满面微笑,对青话解释到:“还没打电话呢?回去说,回去说。不过,彤彤她奶奶性子急,邱浩又没多大的事儿,不告诉她也行。
反正彤彤的爷爷知道就行了。
就行啦!
青嫂,你看呢?”
青话的脸红了。
纵然再笨拙,这母女俩的神态和话语,也说明了问题。顿顿,青话有些愤懑的反问:“唉,我青话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吗?不说就不说啊!”
赌气似的一扭头。
“邱浩,我家青黛提了主任?”
邱浩眨眨眼睛。
“没听她说啊?”
“刚才那周院方院这样称呼的。”“哦,是这样?”邱浩想想,捂住了自己嘴巴,肩膀耸动着,像是在偷笑。
本来就感到郁闷的青话,越加不高兴了。
“你笑什么?
提了就提了,你笑什么?
这丫头,什么事都瞒着我们。你们同学之间还好说话些。”
邱浩抬起了头,正色到:“好吧阿姨,我就告诉你吧,这是官话!当着市领导,院长大人不好说是文员,那样好像不慎重,于是就顺口改成了科长!
青科!
这样听起才有份量。
也才显慎重。”
其实,还没听完青话就明白了。
那些年,因为公事儿有时到市计生委开会,那市计生委主任,一位慈祥的眼镜总是滑到鼻尖上的老太太,对下面的计生员,也是这样都加上“科长”头衔,一律称为“×科!”。
自己也就是这样。
从小小平凡的计生员,一跃而成为“青科!”的。
刚才,周院方院这样称呼女儿时,青话还真信进去了。
并为宝贝女儿成了真正的“青科”而高兴呢。
“谢谢!”得知真相后的青话,感到一缕空虚:唉,青黛还是青黛啊?女儿多久才能为“青科”,以圆自己年轻的梦想?
“阿姨,你看。”
邱浩忽然高兴的笑了。
朝前面呶呶嘴巴。
青话扭头,哈韩正站在女儿床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