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师傅,喝茶哟,吃水果哟,抽烟哟!”春钱笑眯眯的招呼着,递一杯糖红茶给亲家,轻声说:“单泡的。味道如何?”
还能如何?
当然不错!
邱候点点头。
他宁愿相信,这是亲家母事先泡好的。粗俗的春钱,也有这个雅兴和爱好么?
眼看着春钱不动手,光么喝,邱候忍不住说:“唉敬烟点火么,人家在忙啊。”春钱就拿起塔山撕开,一人一枝的双手敬过,然后一一给点上。
二安装工对主人家的热情好客,报以高兴的微笑。
“春大爷,告诉你个秘密。
想听不?”
“想,怎么不想?”
春钱对邱候眨眨眼。要知道,他和安装工是如鱼得水,更精于这类聊天侃大山。要不是当着前处座,怕对方又要轻蔑自己的粗陋,早热火朝天的聊到了一堆。
“知道不?
就你一家用的是七毫米的。
货真价实呢。”
春钱扬扬眉毛。
“物管不是都答应七毫米的?百把家人嘛,花得了几个钱?而且还是各自出一半。”大安装工笑:“春大爷,你这六大扇安下来,知道几个钱?”
“不知道。”
“八千块!”
对方抬抬身子。
右手在空中划划,做了个“八”字。
邱候释然,他早算过,以现在的市场价,差不多也就是这个价。如此,100家填高就低扯平,基本上四十万块盖不住。
邱候就一直怀疑。
物管真舍得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替大家安装?
现在,嘿嘿,且听下去。
有内容呢。
果然,小安装工接嘴到:“其他的全是3毫米!要不,物管还不亏到跳楼?”“他妈的,有这么坑害人的?”春钱义愤填膺人,作愤怒状。
“大家知道了还不造他的反?”
小安装工嘎嘎嘎的笑了。
精巧的小焊枪先吐出一道灼热的火舌。
咯吱咯吱响一歇。
再把面盔一掀,瞅着春钱:“春大爷,这个年头,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谨防手上过哟。”“他敢?他敢给老子穿小鞋,我就非把这事儿捅穿。来来来,抽上抽上,抽上再说。”
一抠塔山盖。
又是二枝递过去。
“看样子,上午安得完吗?”
说罢,瞧瞧亲家。
“尽量吧!不过慢工出细活儿,保险系数大些。”年长的安装工抬头盯一眼主人家,手脚却明显的慢了下来。他一慢,小安装工也跟着慢。
邱候看看墙上的挂钟。
己经是十一点过了。
按眼下这进度,抓紧点,可能一直干到一点多钟得行?
可这样一来,抢了进度,质量怎么办?
当然宁愿钱吃亏,质量不吃亏啊。二亲家算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见亲家瞅墙上挂钟,春钱想想,就悄悄对邱候使使眼色,自己借口进了厨房。
稍会儿。
邱候也拐了进去。
“亲家,弄盒饭吧?”
春钱回答。
“下午还要看车呢?”“看车倒是不忙,只是这满屋狼藉,好早点收拾。”春钱摇头:“我约了的三点,人家等着呢。弄盒饭算了。
这些人我知道。
你要装懂不起。
他更会装聋作哑,十一都过了嘛。”
朝外探探头。
“我下楼去弄,你注意盯着,那大卧室里有上万块现金呢。”邱候皱皱眉头:“怎么搞的?弄这么多现金在家干什么?平时用一二千块就行了嘛。”
春钱觉得自己有点说漏了嘴。
咧咧嘴巴。
没吭声就往外走。
邱候喊住了他。
“蠢么!这样吧,你直接每人给20块盒饭钱就行了,不用下楼去弄。”春钱回头:“也是个办法。不过,现在在外吃盒饭是多少?我记得一年前最好的也不过才15块呢。”
邱候摇头。
“别翻旧黄历啦!
还有烟没?”
“还有!是退休前路队送的。”
邱候笑。这个春钱虽然脾气古怪一点,却不太嗜烟。也许是亲家母管得严,以前在局小车当安检组长时,时不时还见他嘴角叼支没点火的烟卷儿。
可这一年多来,却再没看到过。
“撕破了的那包放着不管,只管敬。
再和盒饭钱一人塞一包,马上给。”
“要得!我知道。”
春钱咧咧嘴巴:“这些兄弟,不见鬼子不挂弦,讲究实惠的。”果然,一人一包未开封的红塔山和20元盒饭钱奉上,二安装工喜笑颜开,加快了进度。
这倒让二亲家绷紧了神经。
牢牢的盯着。
生怕质量上有个什么疏忽闪失。
这行道的质量是什么?
邱候对此似懂非懂,想想不过是真焊假焊什么的吧?春钱却对此了如指掌。即然事先付了格外的报酬,幼儿学的春钱也就毫不客气。
这指指。
那点点。
还拿起焊条细瞅着。
结果引来年长安装工的嘲笑。
“春大爷,我看你就只能开车,不是个真正的老修理工。”“这你就说错了。”春钱得意的指指邱候:“知道不,他即是我亲家,又是我多年的顶头上司。
邱处,我是不是真正的老修理工,请你给说说?”
邱候笑。
“那是没说的,开车修车讲学。
幼儿学嘛。”
年长安装工的焊枪,在半空扬扬:“我还是不信。因为干我们这一行,讲的是凭良心做事,靠汗水找钱。那种一得了点好处,就偷工减料,顾头不顾尾的做法,是外面的野摊干的。”
看看二亲家,要一大杯糖红茶水喝了。
抹抹自己嘴巴。
又边忙边说到。
“我们刚才的动作是慢了下来,按时间管理,先前计划好的护栏可以安上了。
后面的呢,可能刚好卡在中午吃饭的时间上。所以,想保证质量和吃饭再来继续安装。并无别意。即然主人家看得起我们,又给了报酬。放心,我们会保质保量不停息,尽快安好让你们好打扫。”
邱候点头。
“言之有理!
看来,是我们误会了。”
年长的安装工眨眨眼。
笑嘻嘻的回答:“所以我才说春大爷,不是个真正的老修理工嘛。”小安装工忽然看着邱候笑:“邱处,我可早就认识你哦。刚才在电梯里时,我故意装作不认识,是怕你找我的麻烦。”
这下轮到邱候讶然了。
“早就认识我?
还怕我找你的麻烦?
小伙子,你可真能侃啊。”
春钱也饶有兴趣的问到:“早就认识?人家可是市交通局运管处的大处长,堂而皇之的厅局级!就凭你这个年龄,你也不可能认识啊?
再说,我连你都不认识。
你哪还认识邱处哟?”
嗤!一大股火舌吐出。
点在墙头的焊桩上,将钢护栏最后一个支接点,焊烧得通红,然后迅速变成灰白色。
放下焊枪,再取下头盔和遮目镜,小伙子笑:“小×姑娘是我姐!”二亲家面面相觑,邱候掸衣襟而微笑,春钱拍额角而温怒,泾渭分明。
“邱处,我姐就盼着你重新走马上任。
我爸也高兴。”
邱候眼眼前浮起区公安分局,那个一头花白头发的看门老民警。
莞尔问到。
“你爸多大啦?看门辛苦,一个月多少钱啊?”“七十一了!我们都反对呢。离退后,多少企业高薪请他,可他哪也不去,就愿意看大门。”
春钱悻悻接嘴。
“就跟你姐一样,就喜欢干查缉。
以拥有对别人的监督权而自得。
怎么一老一少的眼里都是坏人哟?”
小伙子一楞:“话不能这样说。”邱候知他心病,也劝到:“话不能这样说!这工作总得有人搞。都不愿意得罪人,那这社会还有救不?”
春钱不高兴的跺跺脚。
“收拾收拾。
屁大个年纪就知道讲大道理?
有这闲心怎么不去读书,反倒来拎焊枪?”
小伙子脸红红的,也不吭声,和同伴一起收拾好,拉上门就走了。要说春钱,这一年多也真锻炼出来啦。他把刚到的《××晨报》塞给邱候。
不一会儿就把零乱的几间房,收拾得秩序井然。
整整洁洁。
邱候由衷的称赞到。
“春钱你真有本事呢,这么麻利迅速,要个人学哟。”
春钱得意到:“那是!我春钱讲玩脑子不如你,要讲动手,你不如我。”邱候大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历史从来如此。春钱,我发现有时你挺幽默可爱的。”
春钱居然报他一个微笑。
“才知道哇?
我也发现,你有时说话挺有水平。
我们在一起是互补,互补,你懂吗?只是你别以大人物口气教训人,我就接受得了。”
“好好,改正改正。”邱候越发乐不可支:“不过我得声明,本人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离退老头儿,你的亲家。有道是亲家亲家,亲,才是一家,不亲,形同陌路。
总之,我们要相互体谅,相互理解。”
“还有相互尊重!”
春钱闷声闷气扔过来一句。
“你自己不知道吧?
有时,你虽然嘴巴上没教训人,可瞅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看不起,挺伤别人心的。”
邱候放下了报纸,慢慢把它在桌上捋平,然后瞧着对方,认真的点点头:“说得好!许多时候,人只能看到别人的缺点,却看不到自己的不足,以后我得注意。
现在我告诉你。
明天我一早先到处里报到。
你稍等几天。
可以吗?”
春钱睁大了眼睛:“一肩挑又打电话来啦?”邱候矜持的点点头,看看窗外,慢腾腾走拢,握住锃亮的钢护栏,使劲儿摇摇,叹到。
“保险是保险啦!
可问题又来了。
往后,得可格外注意防火哟!
否则,烧起来跑都跑不出去。
我们总想着万全,可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计?所以,这次返聘回去,无论我俩夹着尾巴做人也罢,还是像以前那么理直气壮也罢,其结果都是一样。
还是审时度势!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春钱拍拍自己胸口。
“放心,亲家我跟着你,决不拉稀摆带,拆你的台。
如有人敢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姓春的过不去,老子一定摆平他。大不了一拍屁股走了,当咱的离退休老头,过清闲日子。”
邱候大为感动。
过来拍拍他肩膀。
“说得好!
以前呢,也不能全怪你,我也不对,那时处境和考虑不一样呵!走吧,边走边聊。”
二老头儿到儿子家吃了饭,就上了街。小学老师追出来叮嘱到:“春钱,中级的哟,26万左右,悠着点儿。这玩意儿是耍钱的,有得花钱时候。”
春钱点头。
坐了三站路。
他带着邱候进了一溜儿标着“世界名车4S××店”装饰豪华的,六大开间店铺。
早有一男一女二个年轻人,笑容满面的恭候着。
见春钱走进,立时迎上来“春师傅,春师傅!”亲切的握手。然后转向邱候,春钱介绍:“邱处,我亲家。”
二年轻立时又握住邱候双手。
热情得腻人。
然后,二年轻带着二老头,在店铺正中的开放式洽谈室坐下,开始进入正题。
春钱开宗明义。
“目前考虑的车型:大众迈腾2.0T。CC2.0T,宝马318,奥迪A4L2.0T,沃尔沃S60,雷诺科雷傲等,推荐分析一下,日系车不考虑。”
“哦,都是25—30万之间的中级轿车嘛!
到底是幼儿学的春师傅。
一下就抓住了购车要素哟!”
小伙子恭维到。
“一般人不懂的。好,春师傅即然这样相信我,我就认真的替你分析分析。”邱候听听感到有些不对,大概春钱与这个所谓的4S店的总经理,并不是太熟。
要不为什么总感到对方在虚与周旋?
这么一想,邱候有些傻眼了。
原想握了一辈子方向盘的亲家,这方面的朋友遍天下,在购车上应该轻车熟路。
不用自己担心的。
因为自己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坐了十五年的运输管理处长宝座,管了十五年的万余名驾驶员,进出有车,动辄笑脸,想不到现在儿子要买车了,自己却毫无办法。
真是辛辣的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