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楼房,哈韩先窜到路边招招手,拦下辆的士,然后转身把二老俩口慢慢扶进去,一边扶,还一边叮嘱,亲切又耐心。
“慢!
慢一点。
靠着我的手肘。
脑袋就不会撞到车顶。”
待二老坐定,又探进大半个身子,一一替老俩口系上安全带,还使劲儿拉拉扯扯的,才退出来回到副驾驶座,自己边系安全带,边说到。
“走吧,一号大院。”
司机瞟瞟他眼。
一点油门。
嘎!的士滑了出去。
不巧,汇进车海不久,就开始堵车,的士只好夹在其中,蜗牛般慢腾腾的爬行。青话心惊胆战地瞅着前面的打表器,悄悄碰碰老头子。
“瞧!
跳得多快。
跳钱呵。”
老头子愤愤地瞟她一眼,没言语。
平时见缝插针的的士司机也没了辙,只好猛捺喇叭催促。哈韩皱眉到:“兄弟,算啦别捺啦,这屁叫屁叫的,车上还有二位老人呢。”
司机松了手指。
“顾客是上帝。
行!不捺就不捺。
兄弟,我看你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你?”
哈韩抹抹自己嘴脸:“ 我长着张熟人脸,碰谁谁都熟。现在的板板钱找得起吧?”“还好,牛书记来了后,市里就把欠我们的补贴,发了下来。
这下交了板板钱后,还可以赚个二三千加几百块补贴。
生活可以保障了。
只是但愿市里不要再变。”
“我看不会。”
哈韩瞧着车外:“的士司机补贴,也不是牛书记来了就发的,是本市相关政策早决定好了的,哪可能三天二头就在变?或者因为某个市委书记的调整调动,停滞不前?”
司机往后扬扬手指头。
“你爸妈?”
“嗯!”
“那我们兄弟间就不说外人话了。”
司机一扭方向盘,的士朝左边一闪一停,嘎!的的的!狂捺喇叭,差点被前面正在朝后缓退的马自达,撞了个正着。
司机探出脑袋。
冲着前面的马自达骂几句。
又缩进来。
“中国这种人治,哪里不因为最高头儿的变动而变动?这不稀奇。”
“没事儿!这事儿总是在变化,总有一天会改变的。”哈韩说:“渐趋渐进嘛,文明进步的力量毕竟是世界潮流。顺之则昌,逆来是亡。”
司机怪声怪气的笑起来。
“听你口气。
像是市委书记的儿子呢。
那么马列高大,勤政为公的?”
哈韩也笑了,回头瞧瞧二老,再问司机:“你看我像吗?一副平民打工崽脸嘴啊。别开玩笑了,安心开车吧。”
前面的车流,突然快了起来。
的士司机也振作精神。
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
突然又扭头问到。
“上车时,你说的是到哪里?”“一号大院!”司机一拍方向盘:“那不是市委市府邻导住的地方?我常来常往的,你骗不了我。”
“市委市府邻导住的地方就去不得?”
哈韩不高兴的垂下眼皮儿。
“兄弟,看不出你很讲究层次尊卑呢。”
的的!嘎!的士一个大拐弯。
大家齐齐的向右侧身,又随着车的行正而重新坐正:“这不奇怪!有人当官,就有人当兵。有人升入天堂,就得有人下地狱。”
终于到了。
“行!
到啦。
就停在这儿吧。”
哈韩招呼到:“兄弟,你可真饶舌。”一推车门下来,拉开后面的车门,再把老俩口一一扶下车。付钱找补时,司机对青话笑到:“大妈,有福哦,有这么一个孝敬儿子,睡觉也笑醒了吧?”
青话频频点头。
老头子却咕嘟咕噜。
“自己有车就好了。
自己有车就好了。”
“再见!”“慢走!”嘎!的士一溜烟跑了,见老头子还在咕嘟咕噜,青话偷偷瞟瞟哈韩,问:“你咕嘟咕噜什么玩意儿?走吧。”
“这司机兜了一个大圈子。
还骗得了我?
这路我熟哇。
伸起脑袋瓜子让人宰,自己有车就好了。小哈,哈哈哈,”青话踩踩他,老头儿便顺了舌头:“哈韩呀,以后你们结了婚,第一重要的事便是购车。
有了自己的车,我给你们当司机。
拉上你爸妈和你大妈。
双休日节假日逃离水泥森林渡假去。”
青话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女儿女婿婚后的第一重要事,是购车?老头子昏了头啊!“唉唉,走吧走吧,看到脚下的路。”
她偷偷推老头子一巴掌。
朝前呶呶嘴。
哈韩正带着俩老过警戒线。
那英姿飒爽的武警战士,正对哈韩致意挥手。三人走了进去。
一号大院,名符其实,整齐划一的二层楼房,似别墅又不是别墅,像洋房又不是洋房,单家独户,树荫围绕,一块大草坪,各种花儿怒放在咫尺天涯,争奇斗艳。
一块块黑陶瓷门牌。
上书乳白仿宋体的楼号。
楼号上面,一只小小的平举指头的人手,指向楼门正中……
青话注意到,整洁的驾道上和车库里,停放着各种轿车。一些显然是晨练中的老人,悠哉游哉,神态安祥,出没在楼房之间的绿荫青草间,特别引人注目。
“伯母伯父,这儿。”
哈韩将二老引向正中的一栋楼房。
推开小栅门。
踏上条型青砖铺陈的台阶,台阶上一尘不染,干净得令人不忍践踩。
老头子一眼瞅到右面的车库,眼睛都大了,捅捅前面的老伴儿:“瞧,保时捷。”几十年的耳濡目染,青话当然知道保时捷是什么?
不过,她没回头也没停顿。
而是厌烦的朝后摆摆手。
又招招手,示意跟上。这死老头子,真是白活了,不适时意,就知道个车,一点礼貌也不懂,女婿在前面呢。
进了客厅。
很宽很大。
铺着地板。
家具不多。
简朴实用,给人亲切友好之感。请二老坐下后,哈韩端来温开水,慢慢倒上,放在他们面前:“伯母伯父,先解解渴。伯父那药还需不需要吃?”
老头子摇头。
“早没事儿啦!
平生我最讨厌吃药。”
青话慢吞吞的喝完开水,拿着空杯没说话。
开水看似没啥,可喝后腭内生津回甜,口感舒适,一种似薄荷非蜂蜜的微涩味儿,直冲脑门,让人神清目爽,全身轻松。
还有进楼房时,她注意到铁牌上的号码“0001”。
就是说,这栋楼是大院之首。
哦!
一号大院一号楼,武警站岗,青话似乎有所醒悟。
“伯母,你看,你们暂时住在这儿行不?”哈韩的声音,宛若从远方传来,轻轻的,柔柔的:“如果说不行,我再选地方。”
老头子也不笨。
喝了水后,舔舔自个儿嘴唇。
朝水杯瞅瞅。
然后指指楼梯。
“我上去瞧瞧。”哈韩转身:“伯父,我陪你去。”“不用不用,你陪你伯母行啦。”嗵嗵嗵!老头儿上去了。
青话慢慢在沙发上坐下。
哈韩小心的陪着。
不时偷瞟着她。
像在解释什么?
“哈韩呀,我家青黛脾气不太好,你以后要多担当点才是。”说完,青话又问:“你们的关系,定下来了吗?”
哈韩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没问题。
可青黛总是,我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这丫头呢,小时宠过了一点,除了脾气,我看平时谈到你,都是挺好的。”
对未来岳母的暗中帮衬,哈韩心领神会,感激的点头:“以前在学校就是这样,准淑女模样,假小子脾气,有好几次,邱浩欺侮她,被青黛撵得满操场逃命呢。”
“女大不由人!
我们也不是没教育。
可,唉!
谁都想媳妇温柔敦厚,持家孝敬。青黛这脾气,你爸妈会同意吗?”
青话定定的看着哈韩,这句话,是她绕了大半个圈子的主要目的。哈韩的回答,一如其人:“我同意,他们就没意见。”
嗵嗵嗵!
老头子高高兴的下来了。
像捡了什么宝贝。
“不错不错!楼上也宽,阳台望出去,尽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这一号大院是个好地方。”下来,看看哈韩,再瞅瞅老伴儿。
“哎小哈,哈哈哈,哈。
这楼有点贵吧?
我们怕住不起哟。”
看来,到了关键时刻,老头子也会战胜绕口令的。
青话赞赏的看着老头子,应合到:“哈韩啊,我知道你对伯母伯父是真心,可这租房到底是要拿钱的,总要讲与自己的收入相符呵。能不能?”
她故意欲拒还迎。
逗引哈韩说下去。
好进一步判断。
尽管对这一号大院不了解。
可这儿的氛围和实地,让青话感到有些沉闷压抑,还有些自惭形秽。无论如何,自己一家三口是住不起这种楼房的。
且不论租金。
光是那进出武警站岗,就让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老俩口,浑身不自在。
胸有成竹的哈韩,对准岳父岳母的心理,早洞悉了解。
听到青话这种欲擒故纵的问话,笑笑。
“伯母伯父不用担心,我说过,租金不用考虑。我觉得,虽然这儿表面上看,比较红砖房显宽敞和舒适,可它比红砖房更结实更保险。
目前,铁蛤蟆即己泄露。
更大的麻烦和威胁还在后面。
我和青黛商量好了。
为了你俩老的安全,暂且住在这儿。”
顿顿,像下了什么决心又说:“目前,市府相关部门正联合外省的房地产开发商,拟对旧厂区红砖房片区,进行轮片开发,相关合作正在洽谈中,估计三月中旬就可以正式动工。”
老俩口都惊讶迷惑的抬起了头。
红砖房旧厂区。
浩浩荡荡十万之众。
谁不盼着早日开发搬迁住新房啊?
可怜的这些前劳模和前棉纺人,青春和热血,都无私的献给了历史,却面对21世纪的一排排高楼大厦,望楼兴叹,踯躅难言。
难道,他们的苦日子真是盼到了头?
可是,这话从哈韩嘴里说出来,却又显得如此滑稽。
如此的令人不敢相信。
哈韩算什么?
说到底,也就是一介高级白领和高学历的打高崽罢了,这牵动着千家万户,数十亿资金和政府各主管局的大事,他说了能算吗?
他凭什么敢这样说?
青话和老头子对看看。
老头子开了腔。
“小哈,哈哈哈,哈,唉!”
“哈韩!”“对,哈韩,你的心是好,可这事儿牵淑面太广,恐怕不是你能决定的哟。”哈韩点头:“当然!我也只是听说。可中国的事情不常常是这样?
先造舆论。
开始在坊间流传。
然后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再辟谣,证实,证实,辟谣。
最后,靴子落地,传言成为事实?”
青话插嘴问到:“哈韩,就算我们是暂且租住,时间是多久呢?”“二三年吧。”哈韩毫不迟疑的回答,眼里闪着光芒万
“我想,二三年要住吧。
二三年的时间,红砖房的第一期改造工程,不出意外,就应该进入了完成期。”
青话终于露出了笑容。
哈韩敢如此给个具体时间,就说明这事儿他早己胸有成竹。
毫无疑问,第一期工程,肯定包括自己现在的红砖楼房。所以哈韩才敢说二三年时间。啊哈哈,我现在有些明白了,哈韩,一定是市里某大官的儿子。
那个外企副总职务。
充其量只是一个表面的幌子。
现在,还有哪个当官儿的,不把自己子女往好效益的单位和部门里塞呢?
电话骤然响起。
哈韩抓起来:“您好!哦,他不在。我是他儿子。嗯,不必,你自己亲口对他讲,我不当任何人的传声筒。再见!”
有人叩门。
哈韩准备去开门。
无奈电话又响起。
哈韩笑着对外作了个手抛,示意对方等等。
然后抓起了电话:“您好!我是哈韩,哦阿里先生,您好。”对方的嗓门儿很大且亮,话筒里满是清晰急促的鸣里瓦拉声。
待对方一咕嘟咕噜说完,哈韩也开始了鸣里瓦拉。
让青话和老头儿听得一头雾水。
哈韩终于说完,放了话筒跑过去开了门。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阿里打来的吧?”熟悉的嗓音,由外响进,轻声却分外清晰:“还是为女秘书那点事儿?不是腰缠亿贯,王室远亲吗?你自个儿忙去吧,还得求到我们警方?”
“不过,除了这点臭毛病,那老头儿倒还是个好老头儿。”
哈韩的声音一亮,和客人一齐出现在老俩口面前。
客人是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