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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作者:张镭  发布日期:2017-10-25 10:32:03  浏览次数:1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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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们现在多么年轻,我们必将老去。生命是个很有趣的东西:从我们呱呱坠地那一时刻开始,我们所走的就一直是条下坡路——哲人称之为“向死而生”,我则认为是“向老而生”——小孩子增一岁,我们叫他长一岁,而不叫他老一岁。上了年纪的人长一岁,我们则不叫他长一岁,而叫他老一岁。其实,小孩子长一岁也是老一岁啊!甚至可以说少一岁啊!——人如果能活80年,那长一岁便意味着就减少了一年寿数。

人总是要老的,这没有什么好可怕的,一如我们要死。可怕的是,如果一个国家在经济尚未完全发展起来,而人口突然迎来了老龄化,那该怎么办?

人固然有家庭,但仅靠家庭养老,显然不现实。且不说那些丁克家庭,单身家庭,即便那些有儿有女的家庭,也面临养老问题。政府面对从天而降的老龄化问题,确实没有准备好,甚至措手不及。即便是我们这样的地级城市,经济发展还算不错的城市,养老设施的投入,也几乎为零。

政府为何对养老问题反应不那么敏捷呢?难道政府里的官员们都永远不老?他们是人,当然会老的。可他们不怕老,这倒是真的。为何这么说?他们退下来后,会有很好的收入,哪一天他们老得不行了,可以花钱雇人照看自己。官大的,养老更不是个问题。可老百姓不行啊!他们的收入连吃饭、看病都成问题,哪里有多余的钱雇个人照看自己呢?所以,这些年来媒体常报道老年人死在家中多日、甚至几个月,都不为人知。

政府官员不大关注养老问题,还在于,他们就是把养老设施搞得再好,也未必算他们的政绩——什么才是他们的政绩呢?GDP是;修一条高速,建一个机场,是;最不济的,盖几座大楼,也会很好看,至少,上司来时是看得见的。

何时,官员的政绩观是这样的:不看GDP,不看高楼,不看光鲜的城市外表,而看这个城市里的人民收入是否稳定,出行是否方便,上学是否择校,生活是否便利,看病是否困难?……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孟子不愧是个伟大的教育家。他说,在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孩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

即便是那些又贪又色的官员们,也是孝敬父母的。只是,在我看来,他们又贪又色,乃至成为阶下囚,就不算是孝了。常有一些贪腐官员在法庭上、监牢里痛哭流涕地说:“对不起爹娘!”他们说的是实话。

孟子的伟大之处乃在于,他不仅提倡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还强调不应忘了那些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这一点,中国人做得实在不怎么好。我们中国人,许多人只赡养孝敬自己的父母,而对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既不会赡养,也不会孝敬,有时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还有一少部分中国人,他们对自己的父母都不赡养、不孝敬,又怎能去赡养、孝敬与他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呢?

前些天在网络上看见一条新闻:一个男子,因为房子装修向他母亲索要钱款未遂,竟对他的母亲在大庭广众下大打出手。我边看边揪着心,我在问自己:“他们是母子吗?”我宁可相信这不是一对母子!我视他们为两个陌生人。即使如此,我也觉得,就算是两个陌生人,男人也不该这样跳起来去扇女人的耳光!但他们确实是一对母子。我们不妨把时光往回退,若干年之前,这个男子是个孩子,他的母亲抱他在怀,心疼地一口一个“宝贝”地叫着!每一个母亲都深爱着她们的孩子,可每一个孩子也都深爱他的母亲吗?

看完那段视频,我很悲酸地想:那个男子,能帮他母亲养老吗?他的母亲能指望这样的儿子养老吗?贪腐的官员虽然不孝,可还不至于这般恶毒,无人性。他们若不出事,对他们的父母还是会很孝敬的,因为,毕竟他们有那个能力。

对官员来说,老百姓也是他们的父母。我说不清官员是否也有此认知?对官员来说,赡养、孝敬他的生身父母,那是伦理道德所必须的。而赡养、孝敬老百姓则是他的职责。他的职务是老百姓给的,给他职务就是要他尽责——尽为老百姓做事之责。可老百姓给了他职务后才发现,他们中的一些人把职务当官做,把职务用来为自己牟取私利。他们不是人民的公仆,人民则成了他的仆人。按说,他的官是人民给的,他应害怕人民,可现实却是,人民怕他。

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在封建社会,官员是人民的老爷、大人!人民是官员的下人、小人、奴才。但就是在那样的时代,仍有“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良知。今天是“人民当家作主人”的时代,官与民的关系已彻底颠倒了过来,即民为上,官为下;民为父母,官为仆人。

可是,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现实告诉我,官与民的关系依然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低在下。官员们尽管不敢把自己当成爷,可人民在他眼里也绝不是父母!在人民面前,他没有一点仆人的样子,相反,人民反倒像是他的仆人。

官场上,许多的东西是让我纳闷、郁闷的:为什么坐在台上的是公仆,主人则坐台下?为什么公仆进会场,主人要站起来为他鼓掌?为什么公仆出行,主人要为他让路?为什么公仆的办公室,主人去不了?为什么公仆和主人照相,公仆坐着,主人站着?

还是回到老人这个话题上来。

官员不那么在意百姓养老问题,前面我已说了,养老这个事即便他做了,也不好算他的政绩。所以,不如不做,不如跟着舆情喊叫几声拉倒。

老龄化,不只是中国人的问题,这是个世界性问题。但很显然,我们的问题要比人家严峻得多、也可怕得多。中国的老龄化,实际与计划生育政策有很大的关连。眼下调整计生政策的呼声渐高,但有关部门似乎仍没什么态度,依然是一副“任凭人们狂呼,我自岿然不动”的劲头。在一次有关计生工作的座谈会上,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说:“如果继续实行计划生育,我非常担心几年之内若有战事,像我这般的半老头子也极可能被派上战场——为国而战,我很荣幸。但于国而言,未必是幸。”

 中国的未富先老现象,的确值得我们警醒。有人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经济,我则认为,最紧要的事是解决养老问题,解决人口结构问题。中国现在有两个问题,最棘手,最急迫。一个就是老的问题,一个就是小的问题。小的问题,就是教育问题和成长环境问题。不把小孩子这方面的问题抓好,中国很难成为受人尊敬的榜样国家。老的问题,也不光只是养老,整个社会对尊重老人、关心老人尚未形成风气。

 

人老了,常感叹:不中用了!大有被世人、家人遗弃的感觉。乡下的老人说,人老不值钱。言下之意,没人要了。是啊!谁会要不值钱的、没有价值可图的东西呢?天下做父母的,几乎可以把自己的命都给孩子,可待他们老时,他们的孩子却连看他们一看都腾不出时间。许多有儿有女的老人也愿意像那些无儿无女的老人一样去敬老院,不是他们没有同子女生活在一起的意愿,而是子女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我去过敬老院,也有生活得不错的,但更多的老人则让我心酸。

养儿防老,现在防不了老了,尚未老的老人们应该提前有这个准备。社会养老,同样也很堪忧。怎么办?有人肯定认为我把困难想象得过于严重了,中国人历来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可我要说,在养老这个问题上,我们可别轻易相信这句古语。如果靠儿女靠不住,社会养老也同样靠不住,惟一的办法也许就是靠自己。靠自己又怎么个靠法?老到不能动弹了,还怎么靠自己?我所说的靠自己,就是在自己不能动弹后,不能再活下去时,安乐死是非常好的选择。实行安乐死,要是他们不允许,不同意,怎么办?就自个儿想个法子弄死自己。

这样说,兴许过于悲观了。现在还很健康的人们很难想象那一天,那一个时刻。我在敬老院所见的一幕,让我难过了许久,直到今天我这颗心也未平息。看见他们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生不如死,我以为,谁能让他们立刻死去,谁就是神。

上帝用泥土造人,死后再让人回到泥土之中。说起来、看上去都是极简单的,可多少生命在晚年的时候,在即将回归泥土的时候,却经历了难以言状的苦痛。这苦痛几乎与他一生的苦痛相当,甚而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总是要老去的,这是必经的关口。不管怎样,我们都得挺过去。人活一世,无论他从事何种工作,他对社会都是有贡献的。作为一个平等的社会,它不能因为谁的贡献大,就让谁的晚年过得好。人不管是上帝造出来的,还是自然界进化出来的,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既然作为高等级动物存活于世间,在他步入晚年时,在他不再有劳动能力时,在他不再有价值时,社会不能把养老问题一骨脑儿推给家庭。子女固然有这个责任,可社会应当看到,许多子女是不孝的。即使孝,也不应该排除社会的参与。对那些没有儿女的老人,对那些有儿女却不孝敬的老人,对那些独居的老人,社会必须承负起对他们赡养的义务。

国家现在不穷了,一个教育的钱,一个养老的钱,国家绝不能吝啬。

在封建社会,有爱民如子之说。这个说法,让我反感透顶!但是,某天突然意识到,如果官员们能把人民当成他自己的儿女,那倒是人民之福啊!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国人是最爱自己的孩子的。显然,在封建社会,这样的说法纯属扯淡!做人民的老爷那才是真的,那感觉才是他们最想要的。而若让他们把人民当儿女来对待,估计中国历史上无论皇帝,还是一般官员,都没有做得到的。

到了今天这时代,官不再是老爷了,是人民的公仆。公仆何意?就是公众的仆人,为公众服务的人。据说这个词还不是我们发明的,它来自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史称腓特烈大帝,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仆。”此人一直把这句话作为他的座右铭。在位期间,他不断进行改革,从而使普鲁士在之后的数十年内成为欧洲的一个不可小视的国家,为德国的统一奠定了基础。

我国的执政党虽然如此要求他的工作人员,要做人民的公仆,而不能做人民的老爷。可做官的权力太大、太集中,普通老百姓不求他,也求不到他,可还有能求到他的人啊!求他的人多了,他就忘记是公仆了。虽然他还不至于就是老爷,可那腔调、架势分明与老爷无异了。一级看着一级来,所以上面的端架子、耍官腔,下面的也端架子、耍官腔。官与官如此,到得民间更放不下那架子。毛泽东说过一句与端架子有关的话,在毛看来,没文化只好端架子,吓唬人。

我说这些,显然表明我对当下的官民关系很不满意。即使他们不是老爷,可也绝不是仆人。公仆意识在官场非常淡薄,甚至于压根就没有,我当然觉得这很可怕。

朋友们可能以为我扯得远了,谈养老的事,怎么扯到公仆上去了?我回答您,我可一点也没扯远。如果官员是老爷,您还养老?等死去吧!如果官员果真是我们民众的仆人,那养老问题也好,其他问题也好,都有希望啦!

养老问题解决起来也并不难,官员们若能把孟子说的那句话弄明白了,记在心里,一切都能搞定。

我们今天谈养老、敬老,也是做给年轻人看的。年轻人眼中的老人如果都活得很凄苦、辛酸,年轻人会受到刺激。刺激的结果倘若是从而使他们懂得尊重老人、孝敬老人,那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大善事。可如果刺激到另一面上去呢?——他不想等到自己老了也受那屈辱,那没有尊严的活着,他会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人否定传统文化,甚至把中国落伍的罪责归咎于传统文化,我不这么看。中国传统文化里头委实有些好东西,比如孟子所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直到今天乃至永恒的未来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与温暖。把别人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这个社会就有温度了。把天下的老人都视为自家的老人、自家的父母,官员们就会很乐意地去做养老、敬老的事,并把它做到极致!

 

“时间到了,你应该喝毒药了。”狱卒对苏格拉底说。

苏格拉底欣然同意,说:“我能不能倒一点酒来祭神呢?”

狱卒说:“不行,这个酒的量刚刚好,你喝下去,恰好可以让你毙命。”

苏格拉底说:“好吧!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倒了。”

接着,他端起毒酒,一仰脖子,便把毒酒喝光了,一滴都不剩,他怕毒性不够。

他的一个弟子问他:“是不是觉得麻痹?”

苏格拉底答道:“对!”然后,他开始慢慢地走,走到已经走不动了,从脚部一直往上麻,直到心脏,直到气绝而亡。

苏格拉底是为自己的信念而死的。而我在生命的晚年,在生命不再有尊严的时候,我也希望像苏格拉底这样,或者以他这样的方式把自己送走。我不是为自己的信念而死的,我只是不忍看见没有了尊严的生命是多么可怜、可悲!我知道,我的晚景会很孤独,但孤独并不可怕。我曾经渴望在我死的时候能握住亲人的手,在他们的目光里辞世。这份渴求,现在看来,于我,不过一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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