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酒过,几轮筷响,水刚按即定的思路开了腔:“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要团结一致向前看么。再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呢。廖科,我俩碰一下,前嫌尽释,携手合作,为完成国家规定的税务任务而奋斗!”
咣当!
二只酒杯响亮地碰到了一起。
“水管,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虽然比你痴长十几岁,可并不太懂事。现在好了,有蒙你的大量和见解,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
吱溜!儿!
财务科长亮亮杯底。
“先干为敬,水管你随便了。”然后唤过秘书,二人一起站起:“我们就先告致了,下午还有个会。你们好好聚聚,我们明天来结帐就是。姗姗,照料好你的朋友。
呃,掌嘴,该死!照料好我们的朋友,拜托了。”
“放心吧,张科。”
“水管,再见!”“张科,慢走!”,待二人消失在门外后,姗姗高兴的举起了酒杯:“水刚,我也敬你一杯,我记得你以前不喝酒的。”
水刚朝自己酒杯里看看,摇摇双腿。
“这是酒么?是饮料啊。来来,伯母,叶脉,大家一起来,我借花献佛,不成敬意了。”
于是,四只装着大半杯果汁的高脚酒杯,举了起来,响亮地碰到了一起。姗姗有些惊奇的看着水刚:“你是怎么穿上这身制服的,不是一直不愿意干公事儿的吗?”
水刚玩弄着手中的酒杯,打着哈哈。
“说来话长,且听下回分解。不过,这人到世上溜达一圈子,光是干一种事呢,也太没趣味。趁还有把力气,试试别的事情也蛮有趣儿的。”
姗姗母的眼睛。笑眯成了条缝儿。
“水刚呀,伯母当时看你就有出息。果然大气晚成,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叶脉则冷静的看着前单干户:“良禽择枝而栖,凤凰选桠而鸣。找准自己的位子,就认真干下去。个人奋斗,是成功的前提。”
水刚点头:“谢谢!”
姗姗则有些惋惜的叹叹气。
“小号手成了专管员,沧海桑田呀。不过我还是怀念那种,在舞厅里自由自在伴奏的日子。对了水刚,乐队都散完啦,可还有人问我,何时东山再起?现在我问你,一段记忆就这样默默的结束了?”
“大致如此吧,姗姗,现在下班后做什么呢?”
水刚一面回答,一面也惋惜的叹叹气。
“我的小号也几个月没摸啦,指法也生疏多啦。”“拉琴啊!我爸说过,什么都可以扔,只有这琴艺不能丢。我们张家,现在就剩下这把二胡啦。”
水刚瞟瞟叶脉。
叶脉显然有些不自在。
可受过良好教育的美藉华人却很快就控制了自己,平静的微笑着,若无其事。“不过姗姗,以前给舞厅伴奏的事情,别再提啦。”
水刚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皱起了眉头。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叶脉脸上浮起笑容:“水刚终于听进去我的话啦,注意一些又何妨?中国的人权一向是很差的,甚至比那些至今还是蛮荒之地的沙漠诸国,还要虚无。”
“人权?”
水刚一头雾水。
“人权是什么,人权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姗姗也皱眉道:“又来啦!叶硕士,我说过多少次,这是在中国!中国有中国的思维和习惯,你别当假洋鬼子了,行不行?”
叶脉脸颊腾的红了,却依然平静的微笑着。
“好好,入乡随俗,喝酒拈菜,今天天气,还行!姗姗,你也别生气啦,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么,It is a good child who knows the mistake and makes corrections!”
水刚听懂了,转脸对叶脉笑笑。
自从知道了叶脉和姗姗这段孽情,说实话,他对叶脉有一种好感加敬佩。
一位自幼生活在良好环境中的美国硕士,为了偿还父亲的孽债,抛弃舒适的生活,远渡重洋,无怨无悔的陪伴在姗姗身边,这可真是令天下的中国男人汗颜。
别的姑且不论!
仅就这一点,水刚承认自己也绝对做不到的。
比如自己老婆,虽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每每听她鸡蛋里面挑骨头,无事生非咕嘟咕噜的,心里仍然有些不满。
哪像叶脉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住在这儿习惯不?”
水刚轻轻问:“这儿毕竟不是美国哟。”,叶脉深情的看看姗姗:“不习惯也得习惯,不是有句话叫作‘习惯成自然’?当然,总有一天,我要带着姗姗和伯母,回到田纳西州。我有责任照料她们,take care of look after ...look after ...Care ...”
“是的,照料!我深信不疑。”
水刚感概地点点头。
一面朝姗姗笑笑:“有人照料,该是件多么快活的事儿。姗姗,知足了吧,叶脉是个好人呢。”,姗姗第一次腼腆的笑了。
居然还侧头瞟瞟叶脉,脸上浮起一抹陀红。
“他呀,就嘴甜。”
“我还研究考古呢,谁说只是嘴巴甜?”叶脉也很高兴,问水刚:“考古,你懂吗?”水刚摇头:“那玩意儿听说过,没弄过。
听说挺难的,一般入不了巷。哦对了,你研究考古,我家里就有一件玩意儿,据说是元代的什么调兵符,有空给我看看。”
“元代的调兵符?”
叶脉瞪起了眼睛,蓝汪汪又黑漆漆的眼光煞是好看。
“元代统治中国只有99年,留下了许多的迷。这段时期盛产的元青花,历来是中国考古文物中的上上乘品,很珍贵的。
可调兵符,还没听说过。你真如果有,而且也是真的,那就价值连城或者珍奇无价了。”
水刚听得似懂非懂。
但很高兴的瞧瞧姗姗:“有空你带着叶脉来看看吧,或然是真的呢?”,姗姗点头:“好的,可从没听你说过,是祖传下来的?”
“说来话长,以后告诉你吧。”
在帐单上签字后,四人慢慢踱了出来。
叶脉掺扶着姗母,姗姗则和水刚并肩而行。看看纠缠在树丛上的秋光,姗姗感概道:“看来,还是干公事儿的好。水刚,找你帮个忙行不行呀?”
“行啊,只要我办得到的。
谁让你是我的红颜知已?不过说真的,叶脉真是不错,你不要太冷落了人家。不然,你会后悔的。”
“这倒无所谓,我也想通啦。
上一辈是上一辈的事情,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由我们这一辈来承担。女人嘛,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哎,帮个忙行不行啊?”
“我不是说行吗?”
水刚真想像原来那样,哥儿们似亲妮的拍拍她肩膀,可想想,忍住了。
“但要我抢银行和杀人越货却不行。因为我办不到。”“不用不用,现在还用不上那些玩意儿。”姗姗也玩笑道:“小女子只是想换个工种也!”
“哦,就化工厂而言,化验室不是最佳工种?”
水刚有些意外:“其他还有什么选择?
”“隔行如隔山,这不怪你。化验室看起很美,实际上也就和车间差不多。毒性大,时间长。”姗姗边走边解释。
“有时甚至比车间更糟糕,主要是时间限制过紧,让我根本没空闲考虑我的琴技,所以”
“那什么工种最好?”
“厂办,收收发发,接待迎送,文档文案什么的。不过,”姗姗沉吟道:“能到厂办的,都是有关系的人,有点难办呢。”
“我试试!”
水刚笑笑,他很高兴自己可以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
虽然不是承诺,但却包含了千言万语。归根到底,能这样爽快的回答,是有了底气和资本。水刚对现在的自己,很有信心。
告辞姗姗后,水刚又到了几个单位。
因为都是熟人了,又都听到了化工厂财务科长的遭遇,对方或热情或强装笑脸或不冷不热,真真假假的一番下来,双方都把自己想要表达的事情和态度,知会给了对方。
于是,相互寒暄着握手而别。
回到家里,老爸正悠闲的仰卧在椅子上呷茶品茗呢。
见儿子回来了,抬抬头招呼一声:“水刚,回来啦?”“嗯!爸,你这几天怎么样?”“还行,效果不错。”
老爸说:“先洗洗吧,完了咱父子俩聊聊。”
老妈也过来了,笑眯眯的。
“正好买了一条鱼,妈给你弄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鱼去。”走二步,又停下:“是不是不把资琴一块喊回来,她可是最喜欢鳕鱼的。”
“这时候哪来的鳕鱼?”
水刚一面换鞋子,一面问:“在哪儿买的?”
“傻孩子,鳕鱼在哪儿买得到?是人家小阿刘送的。”老妈唠唠叨叨的说了实话:“六七斤呢,哪买?”
水刚呶呶嘴巴,抓起换冼衣服钻进了厕所。
自从水刚到税务局后,原先租下的南霸天空场地,就交给了老爸。
老爸说到做到,马上主动找到王贞。对于老爸的突然上门,王贞很有些惊奇。在沙河镇,跑单干的都知道这个水平老爷子。
老爷子下海早,脑袋活,路子多,性格犟。
只要他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是一个堪称沙河镇老前辈级的人物。
虽然有着这一串闪光的资历,可老爷子又是一个极端自负和偏激的老单干,让多少曾想和他合伙的老江湖,都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可如今,这个老前辈级的人物却主动找上了门。
讶然之余的王贞,自然出于礼貌和尊重,请老爷子在椅上坐下,奉上香茗。
这时,一个中年干部模样的男人叩门而入,送上一个本子:“老板,这是前几天的账目和结存,请过目签字。”
王贞就朝老爷子点点头。
“对不起,稍坐。”
然后细细看起来,紧接着,又问了几个小问题,接过钢笔签了字,再还给他:“关于租房的事情要抓紧,还有,和那几个人谈得怎么样?”
“还行,对方虽然还不理解,可已经有些松动了。”
王贞满意的点头:“好!去吧。”
这时,老爷子也抬头招呼中年干部:“你好,出面都是你,辛苦啦。”,那人出去后,王贞问:“你们认识,什么出面都是他?”
老爷子就不慌不忙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遍。
王贞听了大笑。
“原来你父子俩早知道了?哈,我这一手还可以吧?他呀,别的不行,就是细心和忠诚,还天生长着副干部样。随便往人前一站,人人都认为他是吃公事饭的。哈,真有趣。”
老爷子也拈须微笑,声色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