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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手环 第六十三章 被捕
作者:安菁  发布日期:2021-10-26 11:23:26  浏览次数: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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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艾米思量着,浴室里热气蒸腾,像不断翻涌着的火山口,形成了朦胧的氤氲。艾米终于关上了水龙头,她的皮肤发红,传来阵阵轻微的刺痛。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她壮实了不少,肩膀和手臂能看出肌肉的轮廓。她的脖颈依旧细长,弹性十足的皮肤绷紧在下巴上,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顺着脖颈向下,皮肤的颜色加深了一些,却显得更加健康。和她娇小的身躯、纤细的腰腹相比,乳房更加坚挺、丰盈,在刚刚停止给威尔喂奶时,似乎出现的一些轻微下垂,如今已彻底消失。她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时,骄傲得像个公主。

成功将老亨利勾引到自己床上,艾米有过短暂的悲伤,她原本以为在听到托尼的那些话时,自己的心就死了,或许真的死了,但死亡的过程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如今的她,早已做好打算,她要亲手撕破富尔顿家虚伪的相亲相爱,毁掉他们之间的亲情,尤其,她决定要好好惩罚一下那位高高在上的女主人。她从未管好自己的丈夫,也没有生出品行端正的儿子。

她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一方面和托尼保持着看似正常的恋人关系;另一方面,却装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由着老亨利变本加厉的索取。当天气终于开始凉快下来,当楼下的游戏室终于改造完毕,女王索菲亚整装待发,即将搬入崭新寝室时,她和老亨利被托尼抓了个正着。

当时的他们,正在天边刚刚露出的一丝晨曦中缠绵,直到托尼冲到近前,老亨利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面如死灰,竟躲在了艾米身后,那张实木雕花大床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似乎在抱怨自己的主人还未曾享用,便被这一对腌臜男女玷污了。

反倒是艾米,她不慌不忙地坐起来,毫不退缩地将赤裸的身体对着托尼。两个人一站一坐,都不出声,看向彼此的目光却在不断变换。

紧接着,卧室大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却是索菲亚。她身上的睡衣皱皱巴巴的,似乎对这副身体无比厌倦。她用力抓着屋门,手指都因此失了血色。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注意到了索菲亚扭曲的面孔,清晨的阳光在此刻却像是一缕缕黑色丝线编织的坚网,试图占领整个空间。只有极少量混入其中的白色丝线不理不睬,硬是从这网格里挤进来,抢夺着空间。人人都知道,这场你死我活的战役很快就会悄无声息地终止,不像那些纠缠在人与人之间的麻烦,没有停摆的尽头。

索菲亚用不着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展露出身影,她庞大的身躯,连黑暗都不能吞噬。更何况还有那愈发粗壮的喘息声,渐渐提高走样的调子。艾米忍不住向后方挪动了少许,虽然这出戏是她精心导演,却在观众面前怯了场。

老亨利刚好相反,他迅速跳下床,扯过整整齐齐叠放在一侧椅子上的短裤,利落地套在身上,然后急急忙忙朝索菲亚跑去。路过托尼时,他眼角瞥见了儿子突然握紧的拳头。头皮有一个瞬间发麻,他却硬挺着,没做丝毫停留。

然而,他还是晚了,下一秒,索菲亚原本攥紧的手指松动了,指甲不知怎的划蹭到门框,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短暂而尖锐的声音。紧接着,她便轰然倒地,那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吓得艾米抱着头,整个身体蜷缩在大床上。

托尼一声惊呼,立刻返身向母亲冲去。他一把推开正伸出手,试图将妻子搀扶起来的父亲,没好气地吼道:“快去找医生!”

老亨利一个趔趄,身体撞到了屋门入口处的一个小桌,上面摆放着索菲亚年轻时收藏的陶瓷摆件,光着屁股的丘比特晃了几晃,从桌子上跌了出去,掉在了地毯上。他手里握着的箭尖刺入地毯上紫罗兰的花瓣图案中,脸也被厚实的羊毛遮挡。

没人在乎丘比特的悲惨遭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索菲亚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所吸引。托尼将母亲放平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开始给她施行心肺复苏术。只可惜,索菲亚并没有因此而好转,她早在跌倒的那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此时此刻的她,在丈夫明目张胆的偷情面前,选择了永远不面对。她维护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和这个让她尝尽心酸的世界做了最骄傲的告别。

越来越多的人奔跑过来,在看到面前一幕时,全都呆若木鸡。太阳终于爬上窗框,将夜的黑线统统驱赶,房间里明亮起来,没有人注意到艾米去了哪里?曾经被体温和汗液侵染的被单依旧褶皱着,却空空荡荡。

2.

和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艾米背着双肩包,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沿着乡野小路往镇上走。她手里抱着满头斑斓鬃毛的布艺狮子,似乎如此一来,她便不再畏惧四周的寂静。

走得急了,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双肩背包变得有些沉重。不过,艾米并没有因此而减慢速度,她头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家的方向。

这一天是星期三,并没有灰狗长途汽车,艾米有些许的沮丧。如果运气好,她或许能搭上什么人进城的货车,再不济,就在镇上的旅馆里将就一晚。总而言之,她虽然不承认自己几乎是逃走的,却再也不想回头看那个让她再一次迅速长大的地方。

路上始终没有车子经过,其实艾米也不清楚这条路日常的状况,从富尔顿农场步行去艾伦坝镇,大约两公里的样子,结伴同行时,一眨眼就走到了。艾米来来回回步行过很多次,只有这一次,让她生出焦急,似乎路永远到不了头。

路面坑坑洼洼的,还有些地方因为积水而变得泥泞,艾米沮丧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原本干干净净的箱体,此刻已经溅满了泥点,轮子也有些吃不住劲,让艾米不得不用上了更多的力气。

正担心行李箱的轮子能不能支撑到镇子,一辆救护车从前方的转角处突然冲过来,车上的警示灯闪烁着红光,却没有发出鸣响。在这偏僻的乡村,鸣笛多少显得虚张声势,没有任何必要。

艾米停下了脚步,身体不自主地随着救护车行驶的方向转动着。她没想到救护车来得这么快,心想那应该是从普顿开过来的,那里有一间乡镇医院。

她不想琢磨救护车将从富尔顿家带出来一位病人,还是一具尸体,只希望自己不要和它再度相遇。一想到这里,她便急匆匆继续赶路,或者是逃跑。她也不再担心行李箱,大不了重新买个新的。她可不再像当初那样囊中羞涩,如今的她,背包里可是有沉甸甸的一千澳元呢!

艾米的确没有和救护车再次相遇,省去了面对残酷现实的折磨,但她并没能顺利走到镇上,更没能搭上什么人的货车,或是怀揣着回家的车票,在旅馆里落脚,因为一辆警车在她身边停下,不仅闪烁着警示灯,还发出刺耳的鸣笛。

她畏畏缩缩地迈步走进那间阴森的囚室,身后的铁门关闭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然后便是落锁的声响。艾米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摸索到靠墙的金属床。囚室里除了她,并无他人,这让她终于放松了一些。刚刚沿着床边坐下,走廊另一侧不远处便传来一阵男人粗重的低语和听不真切的嘈杂声响。

她不敢发出任何响动,耳朵却警惕地竖起,那些声音应该是关押男性罪犯的囚室里传来的。一想到罪犯这个词,艾米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这间囚室没有窗户,只在屋顶有一盏白炽灯,此刻并没有点亮,唯一的光源来自走廊,艾米不记得是不是同样的白炽灯。金属床牢牢地嵌在地面上,上面固定着床垫,同样冰冷,散发着霉味。屋子里显然没有合适的通风装置,一股混合着排泄物和劣质烟草的气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艾米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警察拿走了,除了她一直抱在怀里的玩具。当初,那个面无表情的女警,扯动她的胸罩和内裤,像是她会把凶器藏在其中似的。在羞辱中重新穿上衣服之后,艾米便把布艺狮子牢牢抱在了怀里。她知道女警原本打算将它夺走,可在最后一刻突然改变了主意,像是惧怕艾米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

阴暗的房间里,只有狮子的鬃毛,还顽强地显露出不同的色彩。艾米低着头,突然发现狮子的一只后脚跟上沾染了一块泥巴。她赶忙用手抹着,尚未干透的泥巴糊在她的指头上,她毫不犹豫地往金属床框的横梁上蹭了蹭,再继续刮蹭着狮子的脚跟。

泥巴的大部分已经被蹭掉,渗透进粗布面料里的,显然没那么容易弄干净。艾米的指甲有些疼痛,指尖也是。她费力地检查着泥污弄脏的面积,没有注意到,一滴眼泪掉在上面,迅速混合在泥污里,渗透到纤维之中。

3.

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艾米才终于盼到囚室门的打开,还是那名没什么表情的女警,身后跟着个男人。艾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终于看清来人居然是霍克商店的老板希恩。

“我刚刚从布里斯班回来,家门都没进就赶了过来。真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希恩一脸轻松,看不出来丝毫的疲惫,艾米几乎立刻就明白他在撒谎,但她选择了沉默。

“你还好吧?警察局的条件是简陋了一些,但你运气不错,享受了单间待遇,不像那几个偷牛贼和酒鬼,五个人挤在一起。”希恩显然没打算真的安慰艾米,事实上,他们虽然算是最早认识,彼此之间却没有什么交往。说完这些,希恩稍事停顿,他盯着艾米的眼睛,想要弄明白这个年轻女孩儿有没有被吓破胆。他丝毫没有隐藏自己带着嘲讽的目光,只有在瞥见那只从他商店买走的狮子时,露出了转瞬而逝的怜悯。

“他们凭什么抓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艾米完全没有理会希恩那些转弯抹角的话,她愤愤地问道,语气生硬。昨天,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却得不到任何回答。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愤怒,以至于身体开始发抖。

“富尔顿太太死了,”希恩毫不在意艾米的虚张声势,他冷静地甩出这句话,其中的责怪让艾米不寒而栗。她抖得更厉害了,却不再是愤怒,而是从心底里生出的恐惧。

“年轻的姑娘啊,瞧瞧你干的好事!”看清楚对方的反应后,希恩缓和了语气,他叹息着,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富尔顿家的杂种们,她就不会死,那不是我的错。”艾米几乎是挣扎着喊出这句话,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侧过身去,她快速抹了把脸,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可没打算害死索菲亚,那不过是个意外,虽然心里一刻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她却明白,自己摆脱不了负罪感。

“我被你弄糊涂了,小姐。我觉得此刻的你不适合继续谈话,我们不如改个时间吧。”希恩作势起身,“没有人教育你,偷窃行为是可耻的吗?那些脏话更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你不像是个没有教养的家伙。”

“偷窃?”艾米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没能明白希恩是什么意思,她抓住希恩的胳膊,哀求他坐下。

“继续谈话可以,但请你保持足够的冷静和礼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希恩重新坐下,心里冷笑着。对付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直就是他的拿手戏,他有些可怜她,更想不通那些姓富尔顿的男人们,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给自己惹了无法收拾的麻烦。

“你在富尔顿家做工的时间不短了,从最开始在农场里帮忙,到后来进了厨房。露西走之后,出于对你的信任,富尔顿太太把一部分管理房子的事情交给了你,其中也包括协助托尼改造楼下的游戏室,对不对?”

艾米跌坐在椅子里,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

“再之后,富尔顿太太要把自己的卧室搬进改造好的楼下卧室,整理她的私人物品和搬运,你也参与了进去。她很信任你,事实上,富尔顿家的所有人都信任你。你算是除了露西以外,在短时间内,便接触到那个家庭核心的帮工。”

“只可惜,他们的信任显然放错了地方,在帮助富尔顿太太整理她的首饰时,你或许已经起了不该起的念头。你盯上了她的祖母绿戒指,那可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按照现在的市值,超过了一万澳元。”希恩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他很高兴看到艾米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知道这个女孩儿已经败下阵来。

“这是诬陷!我的确帮富尔顿太太整理过她的个人物品,也看到过那枚戒指。但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偷!”这一次,艾米没有擦掉腮边的眼泪,她明白,自己被陷害了,被那对曾经在枕边对她说过无数次“我爱你”的父子陷害了。

断断续续的,艾米讲述了她和老亨利,以及托尼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她说得很仔细,也很艰难。她已经嗅到了危险,更无法信任面前这个看起来波澜不惊的男人。她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这样的感受,在她还不满十八岁的人生里,还是头一遭。

“行了,艾米,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个编故事的老手。你承认自己和托尼是情侣关系,大约两个月之前,你被富尔顿先生强奸,那之后便一直受制于他。你太可笑了。”希恩双手交叉,眯着眼看向艾米,眼神里透出的目光,像是已经将她的衣衫尽数剥去,任由她赤裸裸地承受着审视。

“你或许不了解富尔顿父子的关系,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人们活得简单,在你这个城里人看来,或许还有些粗糙。但是,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歌颂的,那无疑就是传统和道德。别告诉我,你信仰上帝,你或许也跟富尔顿家的男人女人们去过几次教堂,可你永远理解不了他们对信仰的虔诚。身为男人,他们或许有过些许不算高尚的举动,但最多是光顾那些妓女的家,那至少是合法的。对于像你这样的女孩儿,强奸?别扯了!”

艾米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希恩会说出这么一大段冠冕堂皇的话,更深的屈辱感在心底升腾,她在心里默默地画着十字,似乎透过这间冰冷的审讯室灰暗的墙壁,看到了被挂在十字架上奄奄一息的圣父。

“你,艾米·陈,出生于1987年7月,目前十七岁半,黄金海岸人士,曾经就读路德会学院。两年多年,你被学校开除,原因是未婚先孕。之后,你生下一个男孩,孩子的父亲不详,你独自抚养这个孩子,当然了,和你的寡母住在一起……”希恩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着,脸上那副将艾米把玩在股掌之间的表情更加肆无忌惮了。

艾米整个人蜷缩起来,越来越小,最后甚至比她怀里的布艺狮子还要小。她终于明白,自己小看了这些看似浑浑噩噩的乡下人,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方净土,可以甩掉少女妈妈的标签,轻轻松松地活着,到头来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艾米,”希恩突然凑近,他抓住艾米的双肩,将她拖到自己面前,“富尔顿家给了你立足之地,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过去,他们信任你,甚至可能爱上了你。可是,你却偷窃、撒谎,害死了女主人,还企图逃走。你不配有这么一副天使般的清纯容貌。像你这样的贱货,难道不应该在监狱里烂掉?”

一声像是濒死动物发出的哀嚎,从艾米喉咙里传出,她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不透明的膜,她望向希恩的目光更像是一个没有了生气的亡魂。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他们,一直玩弄着我……”艾米反反复复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她突然想起了母亲,羞愧令她再也不能坚持,整个人从椅子里跌到地上,像一滩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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