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钟离有一所笠乾寺,是年代悠久的古寺。寺院里的老僧临风,专为到此的善男信女讲述当年迦陵生的传奇故事。
早先寺庙的主持是懋公,他精通佛律,特别喜欢提拔人才。寿春的孙主政曾赠送懋公一副对联,上面书道:“说法鬼神环麈尾,怜才英俊集龙头。”一个同宗师弟的和尚,就只会唱佛曲,还喜欢奉承迎合,玩弄心机。他的品行远不及懋公高尚。
懋公有一天拄着拐杖偶尔走到河边,见河中漂过来一块木板,上面卧着一个婴儿。只见他皮肤嫩白如同瓠瓜,正在不住的“呱,呱”啼哭。恰好这时有个尼姑在河边洗裙子。她见木板上有一个婴儿,就赶紧用河边一竹枝将木板拨到面前,一把抱起了婴儿,想将他收留作为养子。
懋公恭敬合掌对那位尼姑说:“善哉!善哉!可这么小的婴儿,不太适宜僧尼收养呀。为何不施舍给老僧我呢?”尼姑听了懋公这么一说,仔细端详了婴儿好一会儿,然后将他送与懋公怀里。嘱咐道:“这孩儿好骨气,将来读书能会出名;入道可作飞仙。只有皈依佛门,一辈子毫无成就了。你一定要好好抚养他。”那尼姑说完后,突然一下就消失了。懋公此时深悟是仙人在点化自己,于是就赶紧将婴儿抱回寺院,专门雇请了一个奶妈来哺养他。懋公还给婴儿取了一个名字叫作“小拾得”。这就是迦陵生的第一个名字。
迦陵生稍长大一点,就能识得一些文字,显示出先天聪慧。懋公把他看成是北宋高僧辩才大师转世,还考虑将来由他继承自己衣钵。迦陵生五岁时,懋公就为他削发授出家资格,并请了老师教他读书。不久就能读通六经,钻研佛家经典,泛览诸子百家学说。各类学问无不通晓。
迦陵生十三岁那年,懋公病重即将圆寂。弥留之际, 懋公特意将迦陵生托付与师弟说:“他是我留下的唯一弱小孤儿,请你这位阿叔一定要好好地疼爱怜悯。”师弟当时满口答应,懋公于是就合眼长逝了。
懋公圆寂后,迦陵生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终日沉默寡言,垂头丧气。师叔对他看不顺眼,渐渐忘记了懋公临终前的嘱托,开始肆意虐待他。迦陵生忠厚老实,又不喜欢念经诵佛,只是天天写字画画自得其乐。这样一来,师叔对他更加厌恶了,大有逐他出寺的念头,只是一时不好说出口。
有一天,寺内大殿的墙壁重新粉饰。刚涂刷上的白粉洁白如银。师叔打算请一个画匠来作画。迦陵生知道后,很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技能。他悄悄磨制了一斗左右的墨汁,乘师叔弟外出的机会,登上搭建的平台,挥笔飒爽,泼洒墨点染成荷花,环绕四壁。他欢快跃跃着,大笑说道:“这都是功德池中清净菩萨的真身啊!”。师叔回寺后,见他画得也还不俗,就没责骂他。
刚好这时有个李太守新近受命前往顺昌上任。他携带家眷从江南而来,临时租下笠乾寺的西厢房料理公事。李太守闲暇时顺便到大殿游览,当仰望西天释伽牟尼佛像完毕,突然发现四周墙壁上画的墨荷婉约多姿、浑融老辣。……他一时惊呆了,心疑这绘画的人难不成就是八大山人后起之秀?于是赶紧向师叔询问此画出自谁的大手笔?师叔说是寺里一个出家人画的。太守又问:“他出家多久了?” 师叔如实禀告,并讲述了迦陵生当年出生后,随水漂浮被懋公拾得收养出家的一段因缘。
李太守急忙吩咐赶快将此人带来相见,没想到人来了一看,却是一个翩翩玉立,英俊潇洒,头顶光秃秃而气度庄重温和的小和尚。太守顿生爱慕之情,亲切地问迦陵生:“殿堂壁上画的荷花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迦陵生见太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于是就双手作揖恭敬回道:“是的。……”太守又问:“能作对子吗?” 迦陵生回答:“能。”太守听了很高兴,立即说了一句上联:“壁上荷花和尚画。”迦陵生马上对道下联:“月中桂子贵人攀。”太守一听,既惊喜又佩服,立即对师叔说:“你没必要留他在此地,为何不以重金交换与我呢?”师叔一听正求之不得,于是马上答应了。
太守带着迦陵生到了顺昌,特意让他留蓄长发,又对他是弃儿深表同情,就将他收养为义子,改姓李,取名为琛,字美玉。这是迦陵生的第二个名字。
李太守现在的妻子,原本是一个长相艳美的小妾,后来超越本份居于正位。她特别厌恶迦陵生。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李妻竟然怀孕了。这样一来,她恐怕迦陵生将来会妨碍自己亲生子女的利益,于是就起劲唆使婢女小鹊在太守面前指责诬陷迦陵生。太守听了往往一笑了之,只是聘请老师给迦陵生讲授举子应考的功课作业,并时常加以勉励。迦陵生的学业成绩因此也大有进步。太守妻子得知此事,更加气愤,经常在内室恶言谩骂,渐渐发展到了亲自操东西殴打迦陵生,甚至还多次赶他出门。
李太守考虑到妻子最终与迦陵生还是难以相处,于是就将他叫到无人的地方,流着泪说道:“……孩子啊!你从什么地方来的,还是回什么地方去吧!……我这里赠给你千两银子,也算是了结我们父子之间的情缘啦!……这次回去不论是继续做和尚,还是做个读书人,你自己看着办吧。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好自为之。自己的前途一定要认真考虑。……”迦陵生当着太守的面痛哭流涕,说啥也不接受银子。他见太守坚持要给,才叩头拜了两拜,怅然若失地走出了李府家门,一时也不知投奔何处。
迦陵生在路途中遇见一个同乡人,便与他结伴乘船。那人窥视迦陵生有很多银子,就动了歹念,引诱他合伙作买卖。不料生意没做成,竟被那人骗去去了不少银两,只剩下一点随身带的零碎钱了。迦陵生一时心灰意冷,无所适从,只得又回归笠乾寺。此时师叔已谢世,寺院新主持也不是原来的同门,不愿接纳。走投无路之下,迦陵生只好也租住在了西厢房。他安顿好行李,摆设好纸墨笔砚,仍旧攻读,毫不松懈。有时思念太守,就合上书本大声痛哭念叨:“赶走我的不是太守啊!他待我宽厚,对我期望又深。世上能还有像太守这样盛美之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