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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时代的一粒灰尘 一 相遇哈佛
作者:李明华  发布日期:2023-04-10 23:49:39  浏览次数: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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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梅走到窗口,望了望楼下的马路,回头对丈夫金毓本说:

“都快7点半了,小雪这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刚说完,金雪就敲门了。一进门,金雪就说:

“爸妈,学校组织游学团去美国波士顿,我要去!”

金雪高高的个子,显然是有父亲的遗传基因,但身材已超过爸爸了。她稚嫩而充满朝气,皮肤略显黝黑,步履矫健,看得出来是运动场上的好手。

金雪正在读高中二年级。这是一所省重点中学,这个时节,备战高考进入了紧张关头,每个学生的课桌上,都堆着两尺高的复习资料。教室后面的墙壁上,贴着励志的标语:

“卧薪尝胆必酬壮志,争分夺秒誓闯雄关!”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决胜高考,改变人生!”

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学校为了鼓舞士气,在春假期间组织了几个游学团,分别到国内外著名高校参观。其中有一个团,是去参观波士顿的几所大学。

乔梅从厨房端出饭菜,对金雪说:

“吃饭,先吃饭再说。”

金毓本、乔梅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自她出生以来就十分宝贝,非常宠爱。同时,也对她寄予了极高的期待。金毓本是一所中学的英语教师,他对新东方的英语教学方式和李阳的“疯狂英语”做了深入研究,结合自己的教学经验,摸索出一套快速提高英语水平的方法。他将这套方法最先用在女儿身上,使金雪在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中获得亚军。金毓本还严格要求金雪锻炼体魄,让她参加学校的棒球队和划船队,并要她学了一手防身的功夫。湖北是千湖之省,武汉周边有很多湖泊,到处都是划船场地。乔梅则从小教她弹钢琴,学声乐,希望她将来也成为一名音乐教师。

在饭桌上,金雪说:

“你们必须答应我,不然我不吃饭!”

金毓本和乔梅对视了一下,金毓本说:

“谁说不让你去了?你以为我们舍不得拿出两万块钱?傻丫头!”

金雪高兴地站起来搂着爸爸妈妈亲吻。 

查尔斯河横穿过波士顿市区,像一条美丽的缎带。河道不宽,河面上移动着几条帆船,白色的红色的船帆特别醒目。天空蓝得透明,像宝石一样,偶尔掠过几片云彩。查尔斯河北岸的剑桥,就是哈佛大学所在地。步行几分钟过哈佛桥,就到了波士顿市区。3月的哈佛校园,开始有了初春的色彩,空气里充满青草的味道。古老的建筑,尖顶的教堂,宽阔的草坪,衬托了这所世界一流学府的气质。草地上有各种肤色的学生,他们或者静静地坐着看书,或者趴在草地上做作业。还有一些学生怀里抱着书本,从草坪边匆匆走过。

金雪和游学团的成员来到哈佛铜像前。为他们导游讲解的,是哈佛法学院学生志愿者罗伯特。罗伯特问中国学生:

“你们知道铜像的左脚尖为什么那么光亮?”

“中国学生摸的!”游学团的学生一起回答。高二的学生,看来英语还不算差,马马虎虎可以听懂罗伯特的解说。而且,大家来之前都做过功课。

“不全是,其他国家的学生来了也要摸一摸,按中国人的说法是‘沾灵气’。”

大家哄然大笑。

但金雪不去摸哈佛铜像。她对罗伯特说:“灵气只存在于人的内心,不能向外寻求。”罗伯特惊讶地看着这个中国姑娘,这好像是哲学家说的话。罗伯特也是从小就顽强自信,认为自我的力量可以克服一切困难,自己的命运靠自己把握。金雪的话,使罗伯特似乎感到灵犀相通。

罗伯特接着介绍了关于哈佛铜像的“三个谎言”:第一,历史资料中没有约翰·哈佛本人的照片,雕像是根据哈佛大学一名学生做模特制作的,不是约翰哈佛本人。第二,约翰·哈佛是重要捐款人,而不是雕像铭刻的 Founder(创始人),当年他捐赠了780英镑给学校,是当时政府拨款的2倍。第三,哈佛大学创建于1636年,而不是雕像铭刻的1638年。

罗伯特带领游学团继续参观各处建筑。游学团中,只有金雪能够流利地用英语金与罗伯特交谈,金雪说,她最近读了哈佛毕业的一位音乐家伦纳德·伯恩斯坦的传记。罗伯特很意外,问道:

“这本书有中文版吗?你也喜欢音乐?”这么巧,他前不久也刚读过这本书。他是一个音乐爱好者。

金雪不无自豪地回答:

“我看的是英文版。我母亲是音乐教师,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教我弹钢琴。”

金雪的父亲喜欢收藏英文出版物,其中包括音乐方面的书刊。

金雪兴致勃勃地说:

“我还读过亨利·梭罗的《瓦尔登湖》。不过读的是中文版。”这是一本描写乡村和大自然的笔记,作者梭罗是哈佛大学毕业生,一位19世纪的自然主义思想家,他在马萨诸塞州康科德镇郊外的森林里盖了一间木屋,独自过了两年多,回归自然,体验与树木、鸟儿、湖泊相处,自己耕种收获的生活。

“太棒了!这本书追寻自然生态和个体生命的价值,梭罗描写的纯粹生态景观非常迷人。”罗伯特马上有共鸣。罗伯特来自乡村,对原野森林有浓厚的情结。

金雪告诉罗伯特,《瓦尔登湖》在中国出了20多种版本,印了几十万册,非常受欢迎。罗伯特说:

“哦,中国的生态主义者还不少。”

在哈佛的参观就要结束了,罗伯特邀请金雪一块合影纪念。罗伯特感觉到,金雪是一个不平凡的女孩。

金雪说:“那不行。我们全体一块合影吧。”

游学团的同学们与罗伯特一块合影,金雪在显著的位置。照片上标明日期:4月26日。金雪与罗伯特互留了联系方式。罗伯特有些不舍地对金雪说:

“再见了,我想你们今后也许不会再来哈佛了。”

武汉姑娘的泼辣和倔强是全中国有名的,金雪被激怒了:“不一定吧,你算定了我们考不来哈佛?”

罗伯特与金雪击掌相约:哈佛再见。

罗伯特对于能否与金雪再见,其实是不抱希望的。作为过来人,他知道哈佛大学的校门极为难进,可以说是百里挑一。每年世界各地的学生参观团,络绎不绝来到哈佛,每天都是一批又一批,以致哈佛不得不成立一个专门的接待机构,招募本校学生志愿者导游讲解。罗伯特每周导游一次,多次接待过中国学生,知道他们中有很多都有投考哈佛的意愿,但成功的不多。

金雪回国几个月后,给罗伯特发来电子邮件,询问报考情况。罗伯特很高兴:看来金雪是认真的。罗伯特回复说:

“你好金雪,你在申请材料中,一定要写上棒球和划船的特长,最好有划船比赛获得的名次和现场照片。” 

一年后,金雪考取了哈佛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哈佛的这个专业,世界排名第一。

本来,按照金雪的母亲的意愿,希望金雪读音乐学院,将来当一名音乐教师。高三开学后学校组织的一次慈善活动,改变了金雪的志愿。

那是去探访和捐助一个特殊的孤儿院。一个个因病致残的孩子和痴呆儿童,像针一样刺痛了金雪的心。回到家里,想到那些痛苦可怜的孩子们,金雪大哭了一场。此后她决意学医,将来解救病痛的孩子。

生物医学工程是一门与康复护理、提升生活质量密切相关,涉及到生物学、医学、行为学和卫生学的综合性专业,金雪毫不犹豫地填报了哈佛大学的这个专业。金雪遂愿了。

爸爸妈妈送金雪到机场。金雪十分兴奋,父母却含着眼泪。宝贝女儿自打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父母,这次却要去遥远的大洋彼岸,真有些舍不得。但他们也为女儿感到自豪。他们准备拿出多年来的积蓄,供金雪读哈佛。

金毓本对女儿说:“不准你傲气!哈佛有来自全世界的佼佼者,你要虚心向人家学习!”

乔梅千叮咛万嘱咐,罗列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要金雪记住。金雪说:“妈妈别担心我,我都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罗伯特答应到机场接我,有什么事我会找他帮忙。”

波士顿洛根机场。罗伯特在入境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金雪。与上次见面相比,金雪更显得充满朝气,满脸阳光。他们又一次击掌,祝贺重逢。金雪一副不饶人的样子:“怎么样?又来了吧!”

罗伯特服输道:“厉害,中国姑娘!”

哈佛的规矩,一年级新生必须住校内学生宿舍。罗伯特帮金雪安排好住宿,让金雪休息。

第二天是星期日,金雪请罗伯特带她再看看校园。其实哈佛本部的校区并不大,占地也就80多公顷,合中国亩五六百亩地皮,对比中国的大学动辄三千亩五千亩,哈佛太小了。哈佛本部校园称为“哈佛园”,或“哈佛院子”,别看它小,可处处是景,栋栋是典故,四周伫立的清水红墙建筑,被命名为“哈佛红”,不少墙上爬满了常青藤,怎么看都是历史的积淀。金雪上次来参观时,游学团只安排了一个小时,只能是走马观花,匆匆掠过。

罗伯特说:“哈佛有一百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你猜学校给他们什么奖?”

金雪:“再追加一笔奖金?”

罗伯特:“给一个固定停车位。”

金雪大笑。罗伯特很严肃:“哈佛寸土寸金。”

罗伯特带金雪来到威德纳图书馆门口。罗伯特刚要开口,金雪就说:

“这座图书馆与泰坦尼克号游轮有关。”

金雪在报考哈佛之前,就在网上查看了关于哈佛的有关资料。1912年,哈佛毕业生哈利·埃尔金斯·威德纳乘坐的泰坦尼克号邮轮撞上冰山沉没,威德纳不幸遇难。罹难前他将逃生的机会给了母亲。威德纳是位藏书家,家里非常富有,他收藏有全世界极为珍贵的图书。他母亲将儿子收藏的图书全部捐给哈佛,并出巨资盖了这座图书馆,使之成为“一艘永不沉没的知识巨舰”。

罗伯特说:“可是还有一些事你可能不知道。你进去之后会迷路,要请我带路。太大了,像迷宫一样,地下4层地上6层,所有的书架如果连起来有50多英里长。”       

金雪确实有些吃惊。罗伯特继续介绍:“有一间密室你也是不知道的,那是威德纳纪念室,每周都要放鲜花。除了威德纳图书馆之外,哈佛还有98座图书馆,当然规模要小多了。”

他们走上台阶,看了图书馆正门两侧的石碑,上面分别刻着这样的碑文:

“这座图书馆是威德纳的母亲捐赠的,这是爱的纪念。1915年6月24日”

“威德纳纪念图书馆(Harry Elkins Widener Memorial Library)是哈佛最大的图书馆”

罗伯特指着威德纳图书馆门前的大草坪说,这是每年举行毕业典礼的场地。“到时你会在这里毕业。”接着罗伯特带金雪去看了哈佛纪念堂,这是一栋哥特式风格的建筑,用来纪念美国独立战争中牺牲的哈佛人。纪念堂规模很大,其中还有一座桑德斯剧院,这是大型演出的场地,也是各国元首、名人来哈佛演讲的地方。

有尖尖的白色塔顶的是哈佛纪念教堂。这个教堂开始是为了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牺牲的哈佛学子,后来也用来纪念在二战和其他战争中牺牲的学生们。

在教堂里,罗伯特说:“我经常来这里,我很沉痛,我也很崇敬这些为国捐躯的人们。”

他们还参观了哈佛自然历史博物馆,看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上半叶由著名工匠制作的3千多件玻璃花,这些用来作为教学标本的玻璃花,玲珑剔透,非常逼真,令人叹为观止。金雪感叹地说:

“真是艺术珍品,太有价值了!”

天色已晚,金雪意犹未尽,罗伯特说:“有你看的,改天吧,我们得多花点时间看哈佛艺术博物馆。”

第二天一早,金雪打电话给爸妈,她知道现在是中国的晚上,爸妈都会在家。金雪说: “收获太丰富了!我知道了哈佛为什么伟大!”

其实,初来乍到,金雪还并不了解哈佛。直到她进入到哈佛的学习阶段,她才知道什么是哈佛。她的高中同学们,在中国到了大学都松了一口气,前期的高考拼搏太累了,该歇会了。金雪来到哈佛,明白了苦日子刚刚开始。每天要阅读30多页英文教材,不读不行,不读懂也不行,第二天课堂上要讨论,发言是要计算学分的。晚上常常要做实验,很多教学楼的灯光,往往到凌晨才熄灭。

12月的一天晚上,波士顿的寒冬几乎到了冰点。金雪在这一天经历了匪夷所思、终身难忘的一幕:哈佛传统的“原始尖叫节”,即“裸奔节”。这是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午夜12点,校园里所有宿舍的窗户洞开,灯火通明,学生乐队奏响哈佛校歌,几百名赤身裸体的男女学生,在哈佛园里尖叫狂奔。哈佛学生的压力太大了,哈佛学生惊世骇俗的创造力也太强了,他们以这种方式来宣泄青春的精力,纾解功课和考试的压力。

金雪的学习生活有点疲惫不堪。她的室友杰西卡常常带男友来宿舍,往往折腾的到深夜,金雪有些讨厌,只好跑到图书馆去学习。她寒假没有回家,她要休息,同时还要恶补专业英语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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