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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年 3
作者:杨学芳  发布日期:2023-04-13 12:05:23  浏览次数:7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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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很意外,官男居然主动提出了要孩子。

周末的阳光懒洋洋地穿越枫树的枝条照耀在葱绿的草坪上,像摊开来的一团团燃烧着的金色烟雾。昨夜刚刚刮过了一场风雨,树叶草茎都些扭曲凌乱,空气泛着点潮湿,除了林荫间偶尔响起的几声鸟叫,整个别墅区都是宁静平和的。这种感觉白飞和官男好像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散乱的心也收拢了起来,感觉光阴是如此的珍贵。俩人挽着手臂漫步在甬道上,稍显疲倦的面容中仍旧洋溢着昨夜还未完全褪去的兴奋与愉悦,肢体和心境都是舒展的,只是步履少了点健朗多了些倦怠。

日子像退潮后的海滩,显得极其的宁静和空旷。

要孩子的事是昨晚官男作为秘密附在丈夫耳边说的,白飞乍听挺吃惊。俩人在结婚之初就嘻嘻地敲定:深挖洞,广积粮,不要郎。孩子的事三年之后再考虑。现在官男突然变卦,白飞搞不清为什么。官男揪着他的耳朵撒娇:“我要嘛!我就是想要嘛!”

在确认官男说的是真话后,白飞心里很激动。老家的人早就期盼着,就连不便开口的父亲都忍不住多次询问。他没有开口完全是照顾官男的感受。这是白飞结束流浪回到别墅的第二个夜晚,俩人也迎来了一段难得的祥和时光。铁娘子大概在商场上鏖战正酣没有再找小两口的麻烦,白飞也对爱妻检讨了自己,一个男子汉少了些大度。他郑重地向官男宣布,来年春节无论如何都要去深圳过年,为老岳母祝寿。

白飞这段时间闲暇时也常独自站在江边,痴痴地瞅着滔滔奔流的江水出神。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两次因过年所发生的风波还固执地留在他的脑海里难以散去。他觉得咬他的不是蛇,而是在天边的云层里蛰伏着一个时隐时现的怪兽,在睁大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只要时光旋转一圈它就会扑过来。有时他又觉得这个大魔影就在身边,在朝他狞笑,在悄无声息地撕咬吸允着他的神经和血液。虽然官男极尽温存,在用天使般的爱抚平他的创口,他也希望不枉妻子的一片好意,但是想起过年他就心惊肉跳的,即便是躺在妻子的怀里摸着她娇嫩的玉体也常是噩梦连连。他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过去生起的寄宿过客的想法一步步强化在了他的意识里,这个绿草如茵的高档社区形同虎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跟自己都没关系,自己更像是一个被别人收留的弃儿,一只跳跃在草丛露水里的蟋蟀。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袭遍全身。一开始他还认为是岳母过分的强蛮霸道,现在他觉得岳母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事实就是那样。他的脸热刺刺的,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惭愧。平日里除了应和妻子的笑容,他变得越发缄默了。

 

日子在官男的悉心照顾下过得安康而和顺。女人的力量的确是伟大的,能把碎裂的东西再次拼凑黏合在一起。

这期间白飞有过一次到西安的出差,七天后他回到家看到妻子的神情有些异样,眼睑挂着泪痕。紧忙问: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啦?”

官男见丈夫归来了,激动地扑到他的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在他的胸前磨蹭着又哭又笑。

白飞更加的紧张,盯着官男:“到底怎么了?”

官男挥起小拳头胡乱捶打着白飞的胸腔,撒娇地喊着:

“你你你!都是你!”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医院的报告单,满面羞色地举给白飞:

“你看,你看嘛!”

白飞接过报告单定睛看,惊喜万分,“啊,你真的怀上啦!”

夫妇俩紧紧相拥,官男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无声的长泪奔涌而出,控制不住地在白飞怀里抽泣起来。

一个女孩向女人的蜕变是壮美的也是壮烈的。当一个善良的女人感受到婚姻之重时,她会为此做出巨大的牺牲,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在她盼望的一件事即将实现的时候,那种幸福感是无法言表的。官男当晚便打电话将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妈妈,她还催促白飞打电话给北方老家。

几天后,官魁派人来上海接女儿了,说送她到香港去再复查一遍。妈妈派来了一支队伍,包括四名颇具专业资质的女士,一名妇科大夫外加两名体魄彪悍的保镖,看阵势铁娘子对女儿的怀孕非常高兴。

白飞进一步目睹了豪门做派,心里除了愿意妻子去香港做一次更好的检查,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他想到了千里之外在街头修鞋的父亲和离别时爷爷脸上浮现的凄凉。老家的人也包括自己这会儿更像是局外人,为孕育中的白家后代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久,白飞接到官男从香港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肚里的胎儿一切良好,叫他放心。

官男返回上海已是一个多月以后,按照铁娘子的想法是要把她留在深圳修养的,官男摇头认为待产的时间尚早,其实心里惦记的是白飞,为此她遭到了铁娘子一顿臭骂,说她是鬼迷心窍。官男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小姑娘,名叫小珊,十七八岁,个头不高但很能干,是铁娘子亲自选拔给女儿作保姆的。除了保姆还带来大量孕妇所能用和根本用不着的防护用品和营养品,弄得官男连呼老娘太麻烦,简直要搬给她一座商城才好。

虽然离开上海仅一个多月,官男胖了,肉皮比原先更白晰滋润了。回来的第一个傍晚,心情不错的小两口来到了住宅附近的一家日本料理。这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要了酱汁煮鱼、醋拌萝卜丝、橙汁煎地瓜、红豆饭。官男吃的很开心,她亲昵地将一片地瓜递到白飞嘴边,多情地瞅着他,“飞,你瘦了,也黑了。”“没有,是晒得。”白飞夹起醋萝卜丝喂给爱妻,“男男,你爱吃酸的吗?”“是的,”官男兴奋地道:“在深圳和香港我吃了好多酸梅。你没见呢,我吃起来没够,把老娘都吓呆了!”

白飞注视着妻子眼光有些呆滞。

“你在想什么?”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妈妈。妈妈说过生我之前她就特爱吃酸的,连没长熟的山杏都啃。”白飞瞟了一眼官男,“妈妈说女人爱吃酸的十有八九生的是小子。”

“我妈妈也这样说。”官男打量着白飞:“你不愿意要男孩?”

“那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官男追着问。

白飞仰脖喝下一杯日本清酒,眼圈湿润,他再次斟上酒,感伤地道:

“我只是觉得我还不配做一个父亲!”

官男紧紧握住丈夫的手,转而一笑冲着白飞说:“你知道我妈妈猜测着是男孩乐成什么样儿吗,那天她高兴起来一挥手便给身边的人发出去好几万的红包,你说她真是发疯嗳!我妈呀她就是想男孩想的心理变态,你想啊,她们那一辈一个男孩子也没有,这一辈又是我一个,你别看她那么凶,其实呀她比谁都孤单。”官男神情一转,笑眯眯地瞅着白飞说:“嗳,我的大高材生,你可是现代青年,思想可别总那么守旧。我说呀将来咱们要是真生个儿子,叫他姓我的姓好不好呀?”

白飞端起的酒杯僵停在嘴边,他错愕地扫了官男一眼,“开什么玩笑哇!”

官男却不是逗着玩的样子,瞥着黑眼球:“真的,这也是妈妈的意思呢!”

白飞脸色骤变,握着酒杯的手剧烈地晃动,酒液也洒了出来,他的头手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在抖动,好半天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这不可能!”

官男仍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呀,不就是个姓吗?”

白飞有所镇定,“不!他是白家的根!爷爷早就给他起好名字了!”

“哎呀,都二十一世纪的新社会了,怎么你们还都这样封建!”

白飞恼了,他呼的站起来把酒杯摔在地面上,朝着官男大吼:“现在是新社会!但不是过去的母系社会!”他愤怒地指着官男的脸:“我明白了,这肯定又是你妈的霸权在作祟!”

官男也站了起来,大声道:“是我妈妈说的又怎么样?!难道她提这样的要求就没一点道理吗?为什么孩子一定要姓爸爸的姓?这平等吗?”

白飞见官男也火了,稍有迟楞。

官男转换口气劝慰地道:“白飞,我妈妈都五十多了,我们都还年轻,我们就不可以更开明些看的更长远点吗?”

“不!无论如何也不行!”白飞激动地摇着头:“你妈就是个恶魔!我再说一遍,你爸的历史不可能在我这儿重演!我不可能把我们白家祖宗的姓氏该喽!不可能!”

白飞不再理会惊粟不已的妻子,疾步奔出餐馆。 

许多事物就像拔河比赛一样,两头都使出浑身解数向着各自不同的方向拽,一方越是强悍一方的反抗越烈。

白飞婚后两次没能到深圳过年已深深刺激了铁娘子,虽然在别人看来这不是一件特别大的事情,但是铁娘子眼中揉不下这粒沙子。毕竟涉及女儿的婚姻大事,她也不想立马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但降服这个穷小子的欲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了。她不只一次为此发出了冷笑,觉得如果不把这个土小子乖乖地驯服在自己的膝下,一生的荣誉就全栽了。而这件事在她看来又是后半生非办不可的一件大事。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姑爷不顺从,铁娘子的后脊梁都冒凉气。听说女儿怀孕后,她一方面高兴,一方面认为这是调教穷小子的最好时机。她让官男回上海后告诉白飞,若想要孩子,不论生男生女都得姓官。为了打消女儿的抵触情绪,她郑重表态,如果白飞听话,她就原谅白飞所有的过错,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

一连四天白飞没有回家,第五天傍晚,一辆搬运的卡车停在了别墅区门口,白飞匆匆从车上跳下来。他奔进屋门不容商量地对官男说:

“官男,我一刻也不能在这里住了。我租下了一套两室一厅,你跟我搬还是不搬?”

官男瞧着昏头的丈夫哭了。

尽管很委屈,官男最终还是带着保姆随白飞搬到市区边缘的一座旧公寓。这是一座二十多年的带地下室的老楼,台阶很高,四周是一片等待拆迁的旧房,到处布满瓦砾和垃圾。就这样的房子每月白飞要付的租金不下三千块。

官男的肚子渐大。丈夫与母亲的僵持顶牛让官男好不伤心。起初她就是为了使母亲与白飞和好才主动提出了要孩子,幻想一旦有了孩子,两家的亲情会让孩子的小手牵起来。暴虐的母亲会因为孩子而对自己的性情有所收敛,白家也会因孩子给予更多的体谅。她还想到,白飞会因为当上爸爸懂得更多的担待宽容。可万万没想到孩子还没出生,就引出了新的祸害。官男越想越伤感,几次想把孩子打掉,但又下不来决心。她想象不出母亲一旦知道了他们搬出了别墅会是个什么样子,她想起来就怕得不行,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小保姆要保密。她也曾抓起话筒想给白飞的爸爸打电话求助,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开口。她嘴边整日念叨的就一句话:“妈妈知道了怎么办?妈妈一旦知道了怎么办?”

她变得茶饭不思,整日恍恍惚惚的。

自从搬出别墅后,白飞像变了一个人,整日忙的飞飞,就连周末也不在家休息了。官男因为心境不好也懒得多问。其实,白飞是在到处寻找第二职业。他每月的工资长了些,可此时非彼时,他清楚离开了别墅区就等于离开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他就像一夜间输光了一切的公子哥。每每看到出身富豪人家的妻子被迫委身在贫民窟的样子,心里就由如同刀搅。他意识到志气不是好长的,男子汉的脾气也不是随便发的。除此他也清楚单靠每月的固定收入,别说将来养儿子就是现在的日子也是混不下去的。所有的压力中缺钱大概是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他的眼睛红了,拼命地寻找第二或第三份职业。个别时候,他也曾后悔,想着干脆听妻子的算了,叫什么真,孩子姓什么不好,反正生出来是自己的儿子。想归想,他的躯体里仿佛存活着一个有强大支配力的神灵,不容他回头。那种燃烧在中国男人血液里代代遗传而来的虚幻的尊严感,关键时刻赋予了他一种现身的勇气,一种不望生死的坚强与力量,即便走的是一条绝路也在所不惜。

周末这天,白飞从早晨一直跑到晚上,夜色很深了还在徐汇区的一家公司洽谈兼职事宜。他的手机铃响了起来,他忙跳到门外接听,手机里传来小保姆的哭叫:

“哥,快回来吧!男男姐出事了!你快回来呀!”

白飞赶到医院时已是晚上11点多钟,一切都晚了,官男流产了。小珊向白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很简单,官男见天黑了白飞还没回来,心里知道丈夫一定是在忙,可还是忍不住想去楼外看看顺便也散散心。她没有让小珊陪同,独自弯弯转转地来到大门口。她踮起脚尖张望,也不知怎么的,头一晕摔倒在台阶下。

江面上一只被雨淋湿的水鸟,扑棱着湿淋淋的翅膀在没头没脑地翻飞,看样子它迷路了。 

官男是在深圳康复的(当然康复的只是躯体)。待她有力气说话后,她挥泪不能饶恕地指着母亲:

“妈妈,你好恶毒!是你毁了我的小家,是你毁了我的爱情!妈妈你不是个母亲,你是个暴君!恶魔!”

铁娘子生平第一次受到女儿的奚落,她挥起手掌就要打,官男却扑到她跟前:

“妈妈,你打吧!妈妈你就狠狠地打吧!”

铁娘子的周身出现了颤抖,扬起的手掌迟迟没有落下。

在旁边发抖的阮宜生语不连声地半叫半喊:“哎,这!哎哎,这这这……”

官男扑到母亲的膝下抱住她的双腿:

“妈妈我不想活了,妈妈我真的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妈妈!”

铁娘子被女儿摇晃着,她那暴横的脸上出现了剧烈的塌方,一阵抽搐之后,她一屁股瘫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双手拍打着膝盖,牛哞似的大哭起来。她哭得憾山震岳,吓的阮宜生双腿一软跌趴在屋地上。与官魁结婚好几十年了,他还从来没有见铁娘子哭过,哪怕是在她父母的葬礼上她也只是湿了湿眼皮。

铁娘子嚎哭了足有半小时,虽后她指着女儿连哭带骂:

“好你个没良心的,你们都知道欺负老娘啦!我要问问老天,难道我们女人就该永远被男人压着?难道我们养闺女就有罪吗?我们就该永生永世低人一等?就连过年那个初一也都是属于男人的吗?为什么那天女儿就不能会娘家过年?这是哪个混蛋王八蛋的歪理!为什么俩人生的孩子就不能姓娘家的姓?我偏不认这个理!我女儿生的孩子就得姓我的姓!”铁娘子撒开了越说越气,她咬牙切齿:

“那个小王八羔子,我把闺女给了他,叫他住进了别墅,让他由一个叫花子变成了大爷,却买不来他一个初一!”她指着官男:“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你说说是我心狠还是他是个白眼狼?我有那么多的家产,我和你的废物爹眼看半截子入土了,你说我怎么敢把我的家产传给你们,我们女人少了俩蛋子就该这样倒霉吗?养女儿的就理所当然要当绝户吗?你们有谁替老娘想过!”

官男听着母亲的哭诉,完全被镇住了。的确母亲说得好多话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猛地发现母亲强暴的外表下掩藏的其实是巨大的精神空虚。细想想,老娘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种抗争,她所要争抢的都是男人们习惯享受而女人们不争不抢就得不到的东西。她看似霸道,实际上在男人占主导的社会她是弱势的,她分明在与几千年的历史作战,她真得想颠覆的是整个世界。为了求得平等她变得极其的残暴可憎,连女人最美好的品质都放弃了。一股从未有过的体恤的热流窜遍官男的全身,她上前紧紧抱住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好。

铁娘子发泄了一阵脸上再次呈现出可怕的凶光,她咬着牙:“穷小子毁了我的女儿,毁了我的一切,我定要叫人剁了他,把他扔进黄浦江喂鲶鱼!”

官男沉浸在伤感中,没有注意母亲在说什么,冷不丁醒悟过来,连忙用力抱着妈妈的腰哀求:“妈妈,你没错,白飞他也没错!妈妈,你说的白飞他做不到哇!妈妈你饶过他吧啊,饶过他吧!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一旁的阮宜生也动了感情,抬手摸着湿漉漉的眼窝,不知是想起了自己还是受到了触动,以一种不知所以的语气道:“你看,我都顺着你妈这么多年啦,不也过来了吗。这……这有什么呀这!”

阮宜生不找边际的一句话,再次点燃了铁娘子心头的怒火,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挣脱怀里的女儿。“好你个姓阮的,你也委屈了不是!你们都要造反不是!”她扑上去随手抄起屋内的物件劈头盖脸地砸去。

官男根本拦不住母亲,她的胳膊肘和手也被划出了血,她使劲抱住妈妈的双脚哀求:“妈妈,妈妈,别打爸爸啦!妈妈呀……”

入冬了,这年上海的天空异常的阴冷。

俩人来到江边,没有情侣分别时的相视,他们都低垂着头,脸庞与江水同色。凛冽的江风吹动着俩人的衣角,腾起的细沙不时敲打在他们的脚面上。一段长久的沉默后,还是官男先开口了,她关切地瞅了白飞一眼,轻声道:

“白飞,我要去加拿大了,去找那个艾丽丝.门罗老奶奶,继续听她讲熊的故事。”她脸色苍白,眼光飘动,两窝泪水在眼帘里旋转。“对不起,白飞,忘掉我吧,我做的很不好。我们相爱过,也努力了……我们的婚姻让我好害怕!我们都担不起这份婚姻的,我们还没有生活的自由,你说对么?保重!”

官男说完转身跑去了,她的脚后跟随风腾起一小团细沙。 

尾声

当北方小镇街头再次贴出迎春的年画,白鞋匠接到来自上海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通知他白飞病了。

白鞋匠连夜赶奔了平生从未想要去过的大上海。

研究所的人告诉鞋匠,白飞受了刺激,得了精神分裂症。单位征求他的意见是在上海住院还是回老家疗养。

大年初一清晨,白鞋匠在江边找到了白飞。眼前的白飞满头污垢,浑身脏兮兮的,在盯着忽明忽暗的江水呵呵地傻笑。

“年……年……”他口中振振有词。

白鞋匠瞪大眼珠子瞧着他,左右眼窝迅疾滚下两颗凉凉的蚕豆大的泪珠。

“儿,儿呀!”他低声呼唤。

白飞忽的转过身看到老爸,有点呆诧:“爸,你……我没病,病的不是我呀……”他的舌根发硬,吐字艰难:“爸……爸,我现在很清醒的。爸。”

白鞋匠冲过去抱住儿子,嘴里连连叫着:

“都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不好啊!……”

他用力将儿子背起,步履蹒跚地沿着江边朝车站走去。

白飞头枕在鞋匠肩上,感知地蹭着,“爸,爸,好暖和呀爸……”

城市的上方变亮了,老天再次绽放出节日的礼花,是白色的,轻轻盈盈的漫天飞舞,瞬间漂染了大地。鞋匠抽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雪水,仰头望天兴奋地告诉儿子:

“你看儿,下雪啦,下雪啦!这雪片片和咱老家的一个模样哩!”

雪地长街留下一串长长的大脚印,风匆匆吹动着地面上的雪花似乎急着要把它遮盖掩埋…… 

原发表于中国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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