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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笼彼岸花 波涵此身树
作者:梁晓纯  发布日期:2023-07-21 19:26:58  浏览次数: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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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燕紫装帧精美的诗集,脑海里即刻浮现出她本人的模样:华丽而张扬。

翻开前页,读那篇她为自己写的序,便已被深深的吸引:

“我天生胆小,小时候下河洗澡,总担心被大水冲走。移民澳洲以后总算学会了游泳,但如果放进太平洋中,大概率是游不到岸边的。彼岸,与我来说,就是家园,是理想。月亮,是我儿时的伙伴,每一天晚上我都盼着月亮出来,成为黑暗中的灵光乍现,也盼着神话中的仙家驾临,让我的生活有奇迹出现。”

因着这份盼望,她写出了这部《彼岸月光》。在这本诗集里,燕紫记录了她的心迹,也为自己腾挪出一块净土,让心灵得以从尘俗的世间解脱出来,享受美好。

我们平时所说的走进了艺术境界,即是进入了纯粹的理念世界。就像孩童时看到某种颜色时而产生的激动,那一刻我们面对的并不是具体的颜色,而是一个脱离了具体事物的理念中的颜色,即如燕紫笔下的月光……那时的心灵是完全自由的。一首好诗,就是要让读者受到感动,产生共鸣,使他们的灵魂从尘俗中升华出去,进入完全自由的状态。“那种心境……是纯粹的观审,是在直观中沉浸,是在客体中自失,是一切个体性的忘怀。”(叔本华语)

以第一章的《月光曲》来说,读着读着,作为“我”的主体已变得纯然而失去了自我,作为“月光”的客体已经上升为理念而不再具体,二者同时并举,融在一处,化作了银色的永恒,没有了时空……

满院清辉

是你遥远的目光吗?

是你心底发出的默念吗?

哦,不,那是

过去的我,展望此刻的我

荒野上的我,凝望家园中的我

呼喊的我,笑看静默的我

热烈的我,拥抱清凉的我

诗人写诗使用的是升华了的语言,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写道:“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无疑,《彼岸月光》通篇使用的都是诗的语言,那种移除了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的时空关系,使欣赏者主体和被欣赏客体同时进入了审美直观状态的语言。当你在嘈杂的俗世中奔波忙碌时,偶尔翻开了这本诗集,映入眼帘的,即是触摸心灵的清洁文字,心情一下子被冲刷洗涤。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灵魂站到了一个高台之上,与星月对饮。

读燕紫的诗,禁不住联想到她本人,她美丽、机敏、奔放,而她的诗则细腻、柔情、悠远。用“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来形容十分恰当。无论是写景状物,人生感怀,首先是表达了一种情愫,却没有简单地直抒胸臆,她以其对艺术的感知,充分利用感性语言的同时,不乏理性的支撑,意象、隐喻等运用得当,把握节奏,富有张力,以精炼的文字展示了美感。在《卧龙岗的银杏叶子落了一地》中,燕紫写道:

卧龙岗上的银杏叶落了一地

这黄,从武侯祠至深处流出

悄声细语。我这个流落异乡的归客

听得仔细

它赠我神话。赠我演义。赠我当下的旅游胜地。

我喜不自胜

吼出一阙西江月,和着草丛里蟋蟀们的鸣奏

说了一夜的家乡话

直到我得意忘形,蹦出一句

“我在外常以智圣诸葛亮的乡人自居,且混得不错”

这些隔世的亲戚,顿时销声匿迹

留下这一地的银杏叶子

正可入药

治我总也好不了的:未老先衰

两千来岁的老灵魂

和银杏树一样

走不出脚下的泥土了

燕紫说,这本诗集记录了她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回望中国,反思在澳洲的生活,对比两种文化所写的种种心灵上的感悟。有时候她试图将这些感悟上升为一种哲学的思考,有时候她又像是从空中跳出来俯瞰自己,俯瞰我们这个群体。

除了月光,这本诗集的另一大亮点,就是对树的描写。近年来,特别是移民澳洲以后,燕紫作为一名生活在当代的知识女性的独立意识越发地强烈起来。她常将自己比作一棵树,《我是一棵树》表明自己是一棵倨傲的独立生长而不肯被命运砍伐的大树;《鸡蛋花树》,又以婀娜、淡雅的鸡蛋花树映衬出一位美丽、含蓄、高贵的妇女形象,展示出雌性之美;而《我愿是你栖息的一棵树》,则将树的意象推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她静静地守望,眼看着栖息到自己身上的鸟儿们演绎着爱情与背叛,自己却永远是静默的,“不唱歌,也不飞翔”。三首关于树的诗在内在的思想和独立性上是层层递进的。燕紫在朗读《我愿是你栖息的一棵树》的时候,不免联想起舒婷的《致橡树》和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致橡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首女性主义的诗,它点燃了一代女性的自我觉醒意识,曾在中国大陆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一棵开花的树》同样是用树的意象来表达女性,却是充满了古典的东方女性的特质,其笔触是传统的、唯美的。而作为一名八十年代出生,在中国大陆成长并完成大学教育的新一代女性,又来到澳洲留学、工作、生活扎下了根的移民,燕紫在她的创作中表明自己是一棵独立的树,同时对于爱情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洒脱。爱情可遇而不可求,她仍然期待着,会爱上一个人,但她是沉默的,不会是一定要像鸟儿那样歌唱,一定要开花结果,而是会静静地看着爱情如鸟儿一般来了又去的一种超然态度。

《我愿是你栖息的一棵树》

我是静默地,等待着

诗意地栖居

作为一只鸟儿,显然

太过另类,寡言  就注定了

孤独

所以,我愿是你栖息的

一棵树

你来我的枝头做窝

和别的鸟儿双飞双宿

我可以看着你们孵卵,喂雏

见证你们的深情和背叛

爱欲和纠缠

也预知每一次聚合的最后,总有一场

离散

而我,是静默的,绝不开口

置评,即便爱你,也不会

偏袒。不想揭开你伤疤的秘密

也绝不解释误会和疑虑。该来的

总会来到,你不能拒绝

风,是流动的谣言

花,在招摇着性感

而我,必须守着静默的约定

不歌唱,也不飞翔

以树之名

燕紫诗集中关于树的诗在众多读者特别是女性当中引起了很大反响。燕紫偏爱大树,她不愿意做温室的花朵,更不愿意混迹于杂草野藤,她向往着成为一棵傲然独立之树,一棵风姿绰约充满女性细腻情感之树。她的这几首关于树的诗,与舒婷的《致橡树》和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相互映照、彼此衬托,从各自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地域,相聚于一棵树上,撑起又一代女性自我觉醒的旗帜。而燕紫的《我愿是你栖息的一棵树》,既是对上一辈杰出作品的传承,又是新时代在思想、经济等各方面均已独立的女性所实现的超越,从思想内涵到艺术形式都更加丰盈饱满,彰显了当今年轻一代女性的精神风貌。

燕紫的诗充满了艺术美感,因为她拥有一种爱。只有心中充满了对人、对物及对世界的爱,才能写出高尚而圣洁的诗篇。燕紫的诗具有美感,还因为她的真。她的诗句皆发自内心,又直指人心。祝愿她这一棵挺俊的树不断壮大,日趋枝繁叶茂,收获更加高远唯美的彼岸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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