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天下午,蒋科带着香爸拐进小巷。
在一户居民家中,收到了许多旧书旧报纸和旧货。
打包好后,按每公斤二块四毛称重,重甸甸一大包计28公斤,付给卖方67块2毛后,二老头便找了根木棍插进,一前一后的抬着,出了对方的家门。
小巷本就窄小,稍不注意就碰到了人。
香爸从没这抬过重物的经验。
有时,还是重重撞在别人身上或外搭的厨房门上。好在住在巷里的居民,性格大多宽宏,没当回事儿,笑笑或咕嘟咕嘟,也就算了。
可是,当二老头儿快要走出时。
走有后面的香爸因分心,没抓牢绳索。
那一大堆旧书报晃荡晃荡,咣当撞在一扇厨房门枋上。那看似结实的门枋,经这一猛烈烈撞击,哗啦啦!轰然倒塌,原来是硬纸板糊上装饰纸的假门。
随着假门的倒塌。
一个奶着孩子的妇女,从侧边的屋里冲出来,拦在了二老头儿的前面。
蒋科一看不妙,立即陪笑到:“姑娘,对不起,对不起的呀!”妇女不过三十出头,中高个头,一张还不算难看的脸孔上,好像没洗干净,还有无意中沾上的黑锅灰。
毫无顾异地敝着,大半个奶黄色胸怀。
一个胖乎乎的小子,正抓着妈妈奶子乐滋滋的吸着呢。
“我哩乖乖来!对不起就算了?胡吊扯!”蒋科笑了:“我哩乖乖来!原来是老乡哩?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姑娘,俺们是一家人哩。”
这么一攀亲,妇女楞楞。
口气缓和一些,可仍不让开。
“去球吧!弄啥来?有这样的砸俺房门的老乡哩?一个字儿,陪俺。”这正是蒋科要的效果。无端撞烂了别人的房门,赔偿,是一定的了。
可这二字儿不能由自己说出来,这是一。
二呢?得套套对方是哪儿人?
在上海,莫看满街“阿拉”“侬哩”或“拎勿清”的,真正打量和细问之下,大部份是来沪捞生活的外地人。特别是这小巷,基本上都是外地老乡。
因此,套出对方是哪儿人?
对后面的事儿,绝对有好处。
“该赔该赔,再咪登一会儿哩。”蒋科笑嘻嘻的回答:“姑娘是河南哪儿哩?俺们是少林蒿山镇的。”“俺可是蒿山镇镇长他爹”一个冰冷冷的嗓门儿,在二老头儿脑后响起。
香爸和蒋科,闻言迅速转身。
一个真正称得上彪形大汉的中年男,正对二老头怒目而视。
“听清了没哩”其实,这己不应该称为“彪形大汉”,而是“怪兽”。中年男身高约二米,全身肌肉石滚子一般鼓起,肤色居然也奶黄奶黄的,二只拳头紧捏着,像二只提在半空的小石钵,面相奇丑,一条宽刀伤疤自额头斜劈直抵左脸腮,甚是凶恶狰狞。
更让人惊愕的是。
半赤的背上,背着一捆用粗铁丝拦腰捆扎的废铁棍钢钎。
这么一大捆重物,换了别人早被压垮,可在他背上却若无其事:“听清了没哩”面露怯意的蒋科连忙点头,并对香爸递着眼色。
香爸不明白他的意思,可也感到怯意,低下了眼睑。
他奶奶的,这下麻烦了,惹恼了这个食人生番,可不是好事儿。
“俺娃他爹”妇女骄傲的介绍到:“赔钱哩”蒋科只好乖乖的掏腰包。还好,看在都是河南老乡面子上,只赔了500块,另加500块泄密费。
这泄密费,是妇女特地提出来的。
原因,这是用装饰纸糊上硬纸板的假门。
妇女家一直用了近三年,外出和夜晚锁上,回家和早上打开,从没失过盗。连隔壁邻里都夸这防盗门,美观,实用更保险。
可经二老头儿今天这么一撞。
得!只能安上真正的防盗门了。
奇怪的是,四人扭在一起闹闹嚷嚷,讨价还价,路人和邻里视若无睹,自己忙自己的,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更无在外面街上,一只死老鼠都有一大堆人围看的情景。
蒋科花钱销灾,香爸却暗地拨起了小算盘。
这一千块,不会我也要出一半吧?他懊恼自己今天中了邪,怎么会莫明其妙的跟着老小子,往这小巷子里钻?当然,香爸心里透亮,这全是为了钱,是自己钻进了钱眼儿。
可是,钱啊!
天上不生地下不长,不钻,行吗?
数给对方嘎蹦嘎蹦响的10张百元大钞后,阴沉着脸孔的蒋科,转声招呼香爸:“走”二老头灰溜溜的抬着旧报纸,逃命似的窜出了小巷。
一出小巷,蒋科放声大笑。
中气十足,响彻云霄,惹得路人侧目扭头。
香爸咣当扔掉木棍,抱起自己的胳膊肘儿,恼怒的瞅着他:“你笑什么笑?受了刺激的呀?”“好事多磨!我早说过好事多磨。”
蒋科止了笑,将那一大堆旧书报踢踢。
“行了,扔这儿吧,我们走。”拉着香爸转身就走。
可香爸觉得有些可惜,毕竟这么一大堆,卖到回收店也有一百多块。蒋科将他鄙夷一推:“瞧你那小样儿,香科哇,走吧,不是我说你,”一路推着离开了。
可到底香爸找了个借口,又跑了回来。
刚巧二个在远处一直看着的外乡人,也正飞奔过来。
香爸先于一步跑拢,重新把它们拎起来开走。一只手伸过搭上一把力,是蒋科:“你呀,卖吧卖吧,卖了的钱,全是你的的呀。”左右瞧瞧,朝前面右侧扬扬下颌:“那儿就有一家,走吧。”
蒋科的记忆真是好,那儿还真有一家回收店。
这么一堆旧书报,卖了139块,比付出去的整整赚了一倍。
香爸也不客气,把钱往自己衣兜一揣,然后,拍拍双手:“说说,今天你玩的是什么花样呀?”蒋科则四下瞧瞧,小心翼翼地掏出了自己怀中的那本大42开本,珍惜的抚摸着。
“花样,就在这儿,明白了?才一个下午,就淘到了这宝贝,值呀!”
香爸想想,也明白了,可摇摇脑袋。
“宝贝?是不是说早了点儿?说不定白忙,一钱不值的呀。”蒋科却喜孜孜的小心谨慎地,把书重新揣进怀里,抬起腕表瞧瞧,皱眉到:“糟糕,快4点啦,你该接小外孙女儿啦?”
香爸也才像醒悟过来,一转身就撒丫,嘴里说到。
“这才是真正的大事儿,一丁点耽搁不得的呀。”
紧走慢跑,香爸赶到到幼苗园时,大铁门还没开,接宝贝的家长正陆陆续续走来。站在人群外的香爸松口气,忽然觉得不对,说跑就跑,当了半天的收废匠,不是白忙活了的呀?
香爸掏出了手机,可捏在手里犹豫不决。
那赔偿的一千块,我现在自己问上去,老小子会不会趁此机会,提出一人一半?
今天真是不吉利,买彩意外中了四百块,却给蒋科算计进了肚子。刚才虽然毫不客气揣了139块,也还赔进去了160块,如果再加上那赔偿的500块?
不行,算了,不和这老小子打交道了。
我知道,我滑不过他的呀。
“在想什么”香爸转身,蒋科正站在他身后,揩着自己额头。
“我早就琢磨过,如今老啦,还有什么值得我们跑得飞快的?现在我明白啦,接小孙女儿。”香爸不屑的嘲弄:“你用不着,你又不接小孙儿,跟在我后面跑什么的呀?”
“给你送钱的呀”蒋科笑笑。
“那宝贝,你就不怕我独吞了?”
这倒是,刚才还真的忘记了呢。香爸顺话搭话:“可你说了不算呀,你老蒋,不过只是编外。”“你忘了我的法器?碳十四手提机测试仪,回家一照,嘿嘿。”
“拉倒吧,你玩意儿,谁信的呀?”
香爸冷冷的讥讽到。
“上次那个蓝花边中碗,还汉代呢?一分钱也没换到的呀。”蒋科碰碰他:“别装了,不是给贼偷去了么?贼可比你眼光毒,识货。这样吧,如果你不放心,我把书放你这儿,明天我们一起到‘荣宝斋’看看的呀。也难为你跟着我当了一下午的收废匠。”
香爸眨眨眼,矜持的想想。
“嗯”“还有那赔偿费”
“嗯?有屁就放,有话就说。”“全放在明天,至于‘荣宝斋’是做什么的?在上海,哪个‘荣宝斋’最好最权威,建议你晚上玩平板时,先查查。”
蒋科从怀里取出那大42开本,慎重的递了过来。
“放好,别让小外孙女儿给撕破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香爸不接:“我说了要放我这儿的呀?你也太小看我老香了。”大42开本就往后一缩,重新进了蒋科的怀抱:“那好,明早上我在幼苗园门口等你,再见!”香爸不耐烦的挥挥手。
他看到妙香,正慢吞吞的走过来。
“爸”“要开门了。”
他打量打量女儿:“以后,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得悠着点儿。”“没事儿,不过才二个月的呀。”妙香不以为然,又有些似懂非懂。
“爸,你说,这样我还能坐飞机不?我上网查过,说如果自己能适应,就可以的呀。”
香爸却担心的摇摇头。
“网上说的也信得?自己适应不适应,你又没试过。如果适应,当然好。反之,岂不扫了父子俩的兴?扫兴倒不要紧,关键是这么一折腾,又怕惹出什么祸事儿的呀?”
妙香点点头。
“嗯晚上,听白驹怎么说?”
接了彤彤,父女俩一左一右牵着,小姑娘在中间连蹦带跳,叽叽喳喳,祖孙三代乐呵呵的往家走。上了楼,妙香领着女儿进了自家门,照例紧巴巴关上。可怜的香爸,就又沦为了无序状态。
香妈照例在厨房忙忙碌碌。
看到老头子进了屋,问到。
“一大下午,到哪儿溜达的呀?又没有看看取名的呀?”“看了,多的是呀。”香爸漫不经心的回答,进了小屋,一下仰卧在小床榻上。
到底上了年纪。
这大下午折腾下来,感到有些疲倦了。
躺一会儿,就掏出腰包的所有钞票数数,一共是198块加三个钢蹦儿。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那卖那堆旧书报的139块,自己衣兜里连一百块钱也不到了。
一个大男人呵,虽然老得点儿。
可仪表堂堂,兜里却有几十块钱?
这呢,在21世纪,高科技和网络时代的今天,好像不可想象,然而,这却是现实。可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难道我香科就该是这个穷命?
香爸突然一下坐起来,买彩!
只有买彩才来得快,我不就10元钱,换来了四百块的呀?
看看这大下午的多辛苦,不但像外地人一样,鬼鬼祟祟,贼头贼脑的走街窜巷,而且还如孙子一般,给人说好话,看人脸色,哪有买彩来得洒脱和痛快?
我知道蒋科今天的目的。
就是想以后和我一起,边溜达散步聊天,边四下打望淘宝。
可这样太辛苦,也漫无目的,缺乏可行性。哪有那么多的宝贝在别人家里放着,等着让你发现,被你淘走?可买彩,就那么选号,缴钱,打票,取票,回家。
然后,第二天爬起来对照。
多轻松!多闲适!多趣儿的呀!
听到外面门响,香妈探出头瞧瞧,奇怪的咕嘟咕噜到:“这死老头子,又跑到哪儿去啦?越老越坐不住了,活转去了呀。”
便利店里,阴郁的营业员姐姐。
虽说正歪坐在椅子上,看手机里的韩剧。
可那眼角,却一直警惕的睃着柜台外。眼角一暗,一个人影站在了柜台前:“买彩” 营业员姐姐头不回,问:“说,还是填?”
香爸毕竟对买彩不熟练,更没有自己填过号。
上次的双色球号码,还是营业员妹妹代劳的。
因此,有些嚅嚅到:“还是,说的呀。”营业员姐姐就懒洋洋的抬头,把手机画面点成暂停,放一边,右手指放在彩票机的键盘上:“说呗”
其实,香爸还离得较远。
就发现里面坐着的,不是那和蔼可亲,百问不厌营业员妹妹,心里就有些发怵。
因为他,特讨厌这个阴郁的营业员姐姐,买彩?看到她那张老脸孔,就一点儿乐趣兴趣都没有了。可是,这一带又没有别的带双机的便利店,是不是?将就点算啦?
半天没听到买彩人说号,营业员姐姐就扭过了头。
一下认出了香爸,于是,双手一拍键盘,不高兴的说。
“大爷,今天没有可以打折促销,你回家的呀。”香爸感到受了侮辱,一拍柜台:“我为什么要回家?我是来买彩的。”“买彩说号,说吧。”
可香爸一时又说不出。
就这么站着,望着营业员姐姐。
营业员姐姐冒火了:“不搭界!拎勿清!开什么玩笑的呀?”香爸也恼羞成怒:“谁开玩笑?你什么态度?”“你态度蛮好?一来就问有没有促销打折货?我们开这个便利店,就是为了那些下三烂,”
砰!香爸一脚踢在柜台下的柜壁上。
柜上的东西,纷纷惨叫,发出不详的嘎嘎声。
香爸以前对这个阴郁的营业员姐姐,所有的抱怨和愤怒,都不由自主涌了上来,竟然又一拳砸在柜面上,险些把五寸厚的玻璃柜面砸烂。
“狗眼看人低,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个烂店的呀?”
营业员姐姐吓得尖叫一声,捂着脑袋就往地上蹲。
一边兴致勃勃斗着地主的农民工们,见状都扔下手中的纸牌冲过来,劝住了香爸……110和保安,也都在第一时间赶到,问明情况,也只能各打五十大板,训斥几句了事儿。
彩票,自然是买不成了。
经这一气,香爸也死了这个心,不提。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浦西就这么几条街,都是多年的邻里,香爸还没回到家,香妈就知道了。奇怪的是,报信的大妈和许多大伯大妈,倒是鲜明的站在香爸一边,指责那营业员姐姐一向态度生硬,语气恶劣。
就象旧时上海滩上,那种势利眼的小老板娘。
见谁谁都像欠了她的高利贷没还一样,丧起张脸孔,说不上二句话就呵斥。
其实,她自己不过就是安徽乡下的一个村姑而己云云。尽管如此,作为外公辈的香爸这种作法,仍是不好的,要注意老人平和慈详形象的呀!
所以,香爸一进家门,就被香妈骂了个狗血淋头。
坐在大屋看电视的老娘也过来,拉着儿子数落。
未了,权威地一挥手:“行了,都莫吵了。莫让妙香和小外孙女儿听到了,都是当外公外婆的人了,这像什么样子的呀?要是老头子还在,鸣!”
反倒吓得香妈香爸住了声,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老娘。
各作自我批评,然后把她重新进了大屋。
出得门来,一张百元大钞塞在香爸手心:“拿着零花,我知道一个大老爷儿们的难处。”香妈嗓门儿软软的说:“别怪我太抠,唉,实在是,”
香爸大为感动。
豪气顿生,一把将钱拦了回去。
“笑话!我是缺钱,可不缺心眼儿。他妈,实话给你说吧,我正在酝酿做生意,找钱赚钱的呀。”老太太似信非信,可也没坚持,就把钱重新收了回来。
然后,上前一步。
想摸摸老头子额头,看他是否在生病发烧?
多少年啦,确切的说,就是从20年前国企破产,二人下岗后那天起,香妈就没听到过香爸这样说话了。以前那个粗犷厚实,豪情满怀(也叫大话连天)的销售大师,被琐碎清贫的生活,彻底埋葬了。
多少个夜里,香妈独自醒来。
对着一屋幽冷,听着床那头响遏行云的扯呼,苦泪如注,无声啜泣。
哦,魂兮归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青春不在,韶华己逝,多少酸甜苦辣,如今只留下认命……可现在?不对,老头子一定是受了刺激,等晚上再好好劝劝他……
晚饭后,白驹少有的主动留下来。
和岳父母促膝谈心,告诉了自己决定辞职下海。
香爸听了,也就想起了今下午和蒋科的窜巷子。他感到自己正在从事赚钱的营生,而且走在了女婿前面,有点自鸣得意。
是的,这是大上海!上海滩!
生活,逼得每个人都喘息未定。
可活人总不能让人尿憋死,总得奋起想办法活得好一点,活得有点自尊。要说呢,香爸和香妈一样,以前是全力支持女婿,立足现状,保持每月的税前收入的,稳定压倒一切。
现在看来,这样不行了!
媳妇大宝二宝,什么都要钱的呀!
更何况,人挪活,树挪死,老俩口自己就是二个惨痛的例子。“所以呀”内心激荡的香爸,抓住机会,三次都拖长了嗓音,吊着老太太和女婿的胃口。
他想着,只要二人相问。
就把自己今天和蒋科的壮举说出来,以壮行色,给女婿打气。
可是,这一老一小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淡漠?对自己递过去的话头,视若无睹,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这让香爸有些气颓,也有些郁闷。
香爸早就清晰的认识到。
因为自己的无为,所以在这个家里,自己的威信荡然无存。
之所以现在一家人仍平平和和,貌似你尊我敬的,实则全是因为亲情血脉的关系。这就像那个五千里之外的白何亲家,虽然退休金和文化都比自己高一点,说话办事文绉绉的,还戴着表示有知识的眼镜,可自己细细观察,白何老头儿在儿子和老太太眼里,也并不是那么值得好重视,或叫尊敬。
如果不是血脉亲情缘故,只怕连自己也不如。
这就是男人!男人不怕老,只怕没势没钱!
没势,就不说了,当官儿和能当官儿的人精,毕竟是少数。没钱,不管千条理由万条道理,如果你是男人,就是你的不是,至少是你的不足。
再说直白点,你就得离家庭中心的位子。
离家庭话语权远点,再远一点,更远一点。
如果你是男人,又刚好是一个不甘寂寞,雄心勃勃的男人,就更不幸,不,简直就是人间和家庭的悲剧!所以,香爸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正在奋起的信息,暗示给一家人,以扭转自己的形象和声誉。
女婿正要离开时,香爸叫住了他。
“白驹,这荣宝斋,是做什么的呀?”
“荣宝斋”白驹感到有些陌生,眨巴着眼睛想想,回答:“好像是,经营古玩什么的?对,就是专门经营古玩的商店。”笑笑,掏出手机,当场上网查阅起来。
不过几分钟后,他肯定的回答。
“按网上介绍的定义,荣宝斋经营范围主要是三部分:一是书画用纸,以及各种扇面、装裱好的喜寿屏联等等;二是各种笔、墨、砚台、墨盒、水盂、印泥、镇尺、笔架等文房用具;三是代客订购书画篆刻家的商业作品,从中提成。”
“哦,这样的呀?”
香爸若有所思,频频点头:“好像,没有经营什么古玩儿的呀?”“听这呢”白驹一面翻动着网页,一面朗诵般继续告诉到。
“荣宝斋在经营活动中,注重书画珍品的收藏,且已形成一个优良的传统,有“民间故宫”之誉。多年来,无论古代珍品还是近现代名家之作,均有广泛收藏,其中包括:元代的吴镇、盛懋;明代“明四家”徐渭、陈道复、陈洪绶、董其昌;清代石涛、朱耷、王铎、“四王”、“扬州八家”;近现代虚谷、赵之谦、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傅抱石等书画精品。爸,听清楚没?这些字画书本碗碟什么的,就通称为古玩!”
他看看岳父。
“称得上古玩的东西,都是很值钱的。可值钱的古玩,又有许多是国家禁止买卖的。爸,”
白驹注意地看看岳父,扬扬眉梢:“你有古玩儿?是不是去年那只,被阿永偷走打烂了的蓝花中碗?”香爸抿抿嘴,有些粗声粗气:“莫想好事儿,要说,都得怪,”
嘎然而止,白驹也不好再问。
话说,那只蓝花中碗被警方追回来后,却被阿永不慎打烂了一只角。
可面临法庭量刑和天文数字索赔的阿永,却一口咬定,自己交出去时还是好的,是警察自己打烂的。警方当然不承认,还当着香爸蒋科的面,重重地给了阿永二个大耳光。
不管是谁的责任。
本经蒋科用手提碳十四测试仪,断定是距今二千年前的汉代文物,这一打烂就分钱不值。
为此,香爸约上蒋科,多次找到警方要个说法。警方给二老头儿缠得没法,就指证这个烂碗本来就是假货,如果你们硬要咬定是真的,就把你们自己鉴定用的,那只手提碳十四测试仪提来,我们警方先为你们检验检验,是否假冒伪劣?
当然,蒋科不干了。
也不再陪着老同事跑分局了。
蒋科不管怎么样,古玩方面到底比老同事懂得多。缺了他,香爸根本毫无办法,连话也说不全的。可想想蒋科原先夸张的“哇,汉代,距今二千年,这碗就是烂了只角,补起一样不值千万,也管百万块的呀。”的话茬儿,实在舍不得,就要香妈陪着壮胆。
香妈也陪着跑了几次。
最后到底烦了,给老头子下了最后通谍。
“什么汉代?我看就是现代。想钱想疯了的呀?再闹,你自己去分局,反正那里面有的是空房,去了就不要回来!”这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
所以,香爸至今想起都有点郁闷。
楞楞,香爸对隔壁扬下巴:“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班的呀。”
洗完碗后,想着刚才女婿的回答,香爸拍拍自己脑门:“唉,老罗,该一起问的呀。”原来,他想起了蒋科的叮嘱“记得查查,上海的哪家荣宝斋最大?”
现在,荣宝斋是干什么的?
香爸明白了,也算开了窍。
蒋科这是想把今天收得那本42开本,拿到荣宝斋去检验啊!那么,全上海最大的荣宝斋,自然高科技更全面,检验也最权威,这还用说的呀?
香爸有了一种预感。
如此,那本42大开本,一定有点来历。
有来历就一定有点值钱,将它一卖掉,啧啧,接下来怎么样?傻瓜也知道的呀!想到这儿,香爸忽然觉得,自己对蒋科的讨厌少了一些,多了一些佩服,但还没有尊重。
因为,香爸觉得这老小子。
心眼儿太多,为人真真假假,不值!
可这么一想,香爸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失算,禁不住一拍桌子:“打手机”正从厨房里,端着半怀给老娘的热牛奶的香妈,手一抖,差点儿把牛奶抖了出来。
“唉,又发什么神经?你今天是中了哪门邪的呀?”
香爸没搭理,回了小屋。
没想到,那边儿的蒋科接到自己的手机后,惊愕极了:“老香,你今天是不是有点感冒发烧?下午离开时,不都好好的呀?”
又是该死的发烧?
香爸冰冷冷回到。
“你才烧哩!我不过是怕你事儿多忘记了,特地提醒而己的呀。”“谢谢,那是那是,你不提,我真还差点忘记了。”蒋科在那边恍然大悟。
“你看看,明早上九点钟,我还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钓鱼的呀。不去啦,不去了,明早九点我们碰头,要办正事儿的。”
香爸这才淡然到。
“嗯,九点,在幼苗园门口。”
“九点,在幼苗园门口。不见不散!放心,记住了。”蒋科在那边,笑呵呵的:“还有,上海最大的荣宝斋是哪家?在哪里?你查到没有呀?”
“放心,马上查。”
香爸干脆的回答,嗒地关了手机。
他不会看见,也不会知道,那边儿的蒋科端着茶碗,有板有眼的呷一口,轻轻儿放下,惬意地坐在铺着假老虎皮的摇摇椅上,轻轻摇晃着,对二个学徒模样的小姑娘,吩咐着。
“明儿起呢,小芳就不必外出巡游了,平时和小芬一起守店子,接待顾客,送送货和回访回访什么的,二小姑娘在一起,也好有个帮手的呀。”
被叫做小芳的高个儿小姑娘。
喜出望外,一下捂住了自己嘴巴。
稍矮的小芬小姑娘,也乐不可支,一把抱住了小芳:“这太好了,谢谢蒋总!”尔后,俩小姑娘一起看着总经理,小芳有些担心的。
“蒋总,您说的那个老同事,会不会嫌外面巡游辛苦,突然不愿意了啊?”
蒋科含笑到:“不可能!刚才的电话,你们也听到了的呀?”二小姑娘点点头。
“下午离开时,还有些装聋作哑,不愿意不愿意的,这不,自己打电话催来了的呀?”蒋科得意的眨眨眼,感到腰杆有点发酸,想斜斜身子躺下,可又一挺胸,仍坐得端端正正的。
毕竟,得在学徒和员工面前。
保持与展示师傅兼总经理的修养和风范,言传身教呢。
“总之,我的老同事都是好样儿的,个个都不愿意坐以待毙,而是越老越勇敢,发挥余热,为社会作一点贡献,为家庭增一份薪金。所以,人要活到老,学到老,老有所乐,老有所为的呀!”
二小姑娘听得热血沸腾,宣誓一样齐声说到。
“蒋总,放心吧,我们一定要向你和你的老同事学习。”
不说那不知究情的香爸,突然成了这儿的二小女学徒学习的楷模,单道他此时轻车熟路,仰卧在小床榻上,抱着平板电脑,细细的查阅着。
十几分钟后,香爸抓起早准备好的纸笔。
眯缝着眼睛,紧盯着网上现出的结果。
上海荣宝斋,地址:上海×区×路×弄98号,电话,营业时间,经营范围等等,一笔一划,整整齐齐的记录下来。再翻身坐起,仔细折好揣进自己衣兜。
回身,老太太面容严肃的站在他面前。
“老香,我们得谈谈。”
老头儿一楞:“怎么啦?我没招惹你的呀。”“是没有”香妈用力咳咳,以示自己的认真和严厉:“关于这个钱的问题呢,我希望你别太在意……”
香爸听得一头雾水。
尔后,摸摸自己额头。
“我没烧,真的没烧,不信你自己摸摸的呀。”老太太就认真的伸手摸摸,低低眼睑,暗自咕嘟咕噜,怪,这死老头子是没烧,可样子像在烧,突然心里一跳,嗯,不对,有这样简化的吗?
“什么烧不烧的?是有没有发烧的呀?谁让你擅自简化的?把我也差点儿引入歧路。”
香爸更是张口结舌。
“烧什么?我没烧,真的没发烧,唉,你到底想说什么的呀?”老太太就拍拍自个儿脑袋瓜子,喃喃自语:“咦,我想好的话,怎么全都不见了?我到底是想什么的呀?”
就在这时,咣!咣咣!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
那香爸,犹如馋猫见了肥鼠。
老虎见了绵羊,吱的一声就狂奔出去,手忙脚乱的拉开二道大门,一把抱起穿着连体睡衣的小外孙女儿,乐滋滋的叫到:“我的乖彤彤哇,今晚上在外公家睡的呀,外公好高兴的呀,走!”一转身:“我们看漫画儿去。”
把拿着奶瓶,小棉被子和玩具的女婿和女儿,扔在了门外。
前面说过,自从小外孙女儿进了幼苗园。
为了孩子的成长和好习惯,小俩口晚上就把彤彤抱回自己家睡觉了。这曾让可怜的香爸,为之伤感惶恐了好久:唉,彤彤长大了,我也没用啦,该进坟墓了的呀……
自然,香妈全看在眼里,就暗地里给女儿提提。
老婆这一吹枕边风,白驹也就顺其自然,一口答应。
有时,也让彤彤过去陪陪外公外婆。当然罗,只能是有时,毕竟女儿的成长和好习惯的培养,更重要,妙香也默认了。
所以,彤彤总是能在外公格外冷寂和烦恼时,带来意外惊喜。
今晚,香爸洗完碗,拿起手机提醒蒋科。
香妈就溜到了隔壁,站在进门的踏脚榻上,对正教着小外孙女儿识字的妙香,轻轻招手。女儿过来了,满面不耐烦:“怎么了”香妈凑近她耳朵。
“你老爸今天不对的呀,满嘴胡言乱语,六神无主,浑身无力,好像在生病发烧的呀。”
女儿呶呶嘴巴,似信非信。
因为,老妈经常这样咋咋呼呼,神神秘秘,夸大其词,拿老爸说事儿。其实,不就是彤彤不像以前那样,天天时时在他眼前,怀中,欠着,想着,叹气而己?
哦,我亲爱的老爸。
我知道你爱着我们,爱着彤彤。
可是,你好像忘记了,我们总要长大,你的小外孙女儿,也总要长大,不可能永远像过去,依偎在你的怀抱……20年后,或许我们也会像你一样,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孙子,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日夜念叨,朝思暮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呀,这就是生活!
白驹过来了。
看到岳母又悲戚戚,鬼兮兮的和女儿说话,马上明白了,直截了当说:“老妈,彤彤今晚挨着你睡,妙香早说好了的呀。”香妈大喜过望,嗔怪般瞪女儿一眼。
“我就知道,你这鬼丫头花招多多。惹怒了老妈我,后果很严重!”
屁颠颠的开门,出去了。
一关上房门,妙香就温柔的抱住了白驹:“你呀,你这个傻大个,说你自己得啦,为什么非借我的名儿?借本姑娘的名儿,可是要付费的,你知道的呀?”
彤彤的突然降临,早喜得香爸变成了老小孩。
把刚才老太太带来的困厄,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只见香爸屁颠颠的从床下,柜子里,把小外孙女儿的许多玩具,都找了出来,摆了大半个床,然后,和彤彤各坐一方,嘻嘻哈哈的玩乐起来……
他没顾得上抬头。
小屋门外的幽暗中。
老娘,老太太和女婿女儿,都在乐不可支的瞧着,笑着,叹息着……然后,白驹对岳母指指墙头上的大挂钟,小俩口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夜空如水,一屋温馨。
如果此时,凭窗远眺。
可以看见东南方向的夜空,一大汪嫣红,水泻一样嵌入浩瀚的天宇,好似地上的千百万只霓虹灯,一齐对着夜空喷照。
那是闻名世界的上海金融区陆家嘴,外滩等不夜城。
在骄傲地显示着的东方奇幻。
而在这奇幻之下,是大上海的茔茔众生,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和烦恼,默默的与世无争地生活着,盼望着……你好上海!上海你好!为什么我想起你就心旌摇荡,不能自禁?
是因为在你怀抱。
我们有着太多的感叹,悲伤与欢乐。
我刚才早瞟到我的亲人们,都站在门外的幽暗中,看着我和我的彤彤而轻轻欢颜。为此我真的谢谢你;因为,在超越了金钱与烦恼之上,我至少还拥有他们,拥有他们,我便是拥有了我的明天!
瞟到大家都退走离开后,香爸这才抬头。
望望窗外,再瞧瞧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外孙女儿,那张纯净晕红的小脸蛋儿,喃喃到:“活着,多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