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歇,笑一阵。
平民百姓的日子,就在说说笑笑中流落。
不觉晚风缭绕,月上树梢,窗里窗外,灯影婆娑。看看时机差不多了,香爸忽然有意无意的问到:“妙香,你和那个白薇很熟的呀?”
妙香摇头:“不认识”
又问女婿:“你认识不”
白驹同样摇头,可忽然回过了神,又点头。香爸扬扬眉梢,寻问般看着女婿,白驹就把前晚上换车位的事儿,讲了一遍。还没讲完,妙香的粉拳,就擂到了他身上……
知道上了当的白驹,只好苦笑着不躲避。
任由老婆泄愤,对妙香“把车位换回来”的嚷嚷,一个劲儿的解释。
香妈说话了:“我看,妙香你算了的呀,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那个叫白薇的丫头,我看到过,好像是甲二栋住,不像个坏姑娘,你别乱猜测的呀。”
香爸也忙付合。
有点亡羊补牢。
“散步时,我和她老爸聊过天,是个正经人家。车位呢,苑里倒是有规定,好像不可以随便调换的呀?我看白驹你是不是,”
白驹摇头。
漫不经心。
“越解释越乱,算啦,不是个大事儿。女孩儿开车不比我们,与她方便,说不定日后对自己也有好处呀。”妙香一听这话,又抡起了粉拳,可给香妈叫住了:“你这丫头还有完没完?怎么尽往自己脸孔上抹黑的呀?真是的!气多了,动胎气,”
下意识的一捂嘴巴,看看小外孙女儿。
彤彤正聚精会神,对付着最后一点饭菜。
妈妈和她约法三章了的,每顿饭如果没吃干净,碗里留有多少粒米,就少陪她多少分钟,以此类推。大家也都相互瞅瞅,心照不宣,避开了敏感话题。
“今天说了呀”
香爸看着女婿。
“宜早不宜迟”白驹仍有些迟疑不决:“明天吧,辞职也要看时机的呀。”“作什么呢?你想过没有呀?”香爸关心的问,想起了自己咨询古玩的事儿,便努力想把话茬儿,引到这方面:“我倒是打听过,听说古玩古藉很赚钱,你年轻又有文化,”
白驹漫不经心的否定了。
“那淌水太深,而且起点要求很高,和我学的专业,更是南辕北辙,入不了门的呀。”
香爸听他如是说,有些灰心:“如果连你都觉得入不了门,换了别人,怕更是摸不着头脑的呀?”“那倒不是”白驹摇摇头:“搞那一行,心急火燎是拔苗助长,根本行不通的,需要时间和阅历的浸泡,年龄越大,对古玩的感知越深,有一种无师自通的爱好和开窍。你那个老同事,去年来家里喝酒的蒋科,就是例子。”
香爸感到眼前亮了许多。
女婿如此分析,这也不正符合我吗?不提。
洗漱上床后,香妈才在那一边嗡声嗡气:“我知道你这二天跟着蒋科乱跑,得,那钱是他给的呀?”正抱着平板给网上搜寻到的“古玩古藉”,弄得眼花缭乱和晕头转向的香爸,未可置否。
这是个难于回答的难题!
如果说是,那老太太务必月月追着自己撵,到时上哪儿去拿钱给她?
如果说不是,这800块又该如何解释?照实回答?绝对不行,等于是自投罗网,自找麻烦……总之,以装没听见不答为好。
“你不说我也知道,蒋科拉上你,不过要你替他跑路,高兴了呢,甩几百块给你;不高兴呢,分钱没得的呀。不过,在家呆着也是呆着,只要不耽搁接送彤彤的正事儿,人老了在外跑跑,倒有宜健康,不止于得老年痴呆……呼—呼—呼!”
香爸眨巴着眼睛,回味着老太太的唠叨。
突然回过了神,啊哈哈!老太太说的,不正是绝好的借口?
高兴了,甩几百块给你;不高兴呢,分钱没得!天下老板一般黑,没一个好东西,正是这样的呀,老太太说得太妙啦!我要把它牢牢记在心里。
解决了这个实际难题。
香爸就全神贯注,关注起古玩古藉。
他觉得,自己今晚犹如神助,扬眉吐气,800块钱,买来了老伴的夸赞和女儿女婿的掌声,更重要的是,振奋了自己心情,值呀!
如果每月,都有这800块钱的格外收入。
嗬嗬,不敢想象的呀!
早知道如此,我就应该早些奋起,说不定,早就走在了蒋科的前面?不过现在不晚,还来得及。被赚钱鼓励着的香爸,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想,我不懂就上网。
网上虽然不见得都是真的。
可毕竟拓展了视野和认识,再结合自己多年的经验和感官认识,至少也比现在这种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好些。女婿说的“年龄越大,对古玩的感知越深,有一种无师自通的爱好和开窍。”想来,的确如此。
第二天,一早。
把小外孙女儿送进幼苗园后,香爸就到了韩伢子的大伯家。
大婶娘很慷慨的拉开了电灯,让香爸拨拉旧书报,并说韩伢子和大伯,一早就出去工作了云云。香爸蹲在地上,一面拨拉着旧书报堆儿,一面想着那年轻清秀的村姑韩伢子。
跟着巨汉大伯走街窜巷。
么喝着收破烂,旧书报旧家俱拿来卖钱。
搜寻着大街小巷里,任何一小件对自己生活有帮助的东西情景,就感到生活真是残忍。这样秀丽年轻的女孩儿,要在上海本地,爱美和撒娇都正当时。她们像一只只漂亮的蝴蝶,飞翔在上海滩,装点着21世纪的都市传说,充沛着高科技时代的落英缤纷……
嫣知还有着许多和她们一样,爱美和撒娇的女孩儿。
生活在另一种天地?
扑鼻的霉味儿,弥漫的灰尘,破旧泛黄,缺篇少章和竖排繁体,纷至沓来,源源不断……香爸几次忍不住想站起来,逃离这一大堆儿,有一次甚至决然后站起,走到了门口,可是,终于还站下了。
香爸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一切。
必须学会忍耐,习惯成自然,才能进入另一个天地。
这个天地,宝藏丰富,你没有大量的金钱投入,也不要紧,需要的只是坚持,坚韧……然而,香爸深感自己时间和精力都有限,面对着这一大堆儿,他只能迅速的拨拉搜寻,拿蒋科的话来说,只能是粗略的翻腾翻腾,根本不可能细细审看或认真思忖。
忽然,从他手中己堆向墙角的一大本厚书,引起了他兴趣。
香爸下意识的将它重新拿回,迅速而胡乱的翻腾翻腾。
如此循环到第三遍时,书中夹着的一张纸条,吸引了他的眼光。香爸将它轻轻拈了出来,纸条泛黄,竖体浅蓝格,三对折,小心翼翼的轻轻打开,是一手墨黑的毛笔字,最后盖着一方褪色的红印章,还有年月日。
香爸对毛笔字完全不懂。
只是觉得写得怪好看的,有龙吟虎啸之感。
于是,专注于仔仔细细地,端详那写在最后的年月日……终于,香爸的心跳了起来,那有点褪色的年月日,分明写着民国元年1月1日,落款也勉勉强强的认了出来,好像是“永观”二字?
于是,香爸把纸条沿着旧痕重新折好。
小心翼翼地揣入了自己衣兜。
接下来,似乎就再也没意义了。因为那一大堆儿,实是犹如小山,要一本本的拨拉整理完,只怕要大半个月,香爸心有不甘,望堆兴叹,只好放弃告辞了。
到得巷外,香爸掏出手机。
想先给蒋科打个电话。
可一转念,不如直接闯去,看看这老小子平时究竟在做些什么?不是语重深长的告诉我,干在古玩古藉这一行,全靠三勤,勤跑,勤读,勤记吗?
说不定,亲爱的蒋总也和我一样。
一大早就离家,东张西望的呀?
直到这时,香爸才发现自己多么疏忽,居然连蒋科住在哪儿都不知道,更莫说直接闯进家门去了。站在5月灿烂的阳光下,香爸捂着自己下巴,踏着欧尚绘制的彩色路标,漫无边际慢吞吞的走着,走着,脑子一亮,不如直接到他店里瞧瞧?
说不定,这老小子正在店里守着呀?
可是快走几步后,香爸又有点迟疑不决。
离浦西三站路,怕要二元钱哟?可是,还是去看看吧,关于取名儿联系一事,电话里说不清楚,误了这大事儿,晚上回去后,老伴儿问起没法交待的呀。
出站时,香爸注意看看刷卡机显示的金额,2元。
自我解嘲般咕嘟咕噜着:“来回4元,中午豆花饭6元,10元钱就花出去啦。”
出了地铁站。顺着大街向前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蒋科的“如山古玩”店。香爸背着双手,慢吞吞踱过去。昨天来去匆匆,没顾上细看,今儿正好。
店面不大,装饰规范。
挤在一大串同样装饰规范的店铺中,并不显眼。
可香爸没驻足多久,倒看到陆陆续续有顾客,进进出出,与其他门庭冷落的店铺相比,别有一种生气。走近一些,昨天那部42大开本的大彩相片,沐浴在灯光软绸像型文字之里,栩栩如生,仿佛呼之欲出……
再走近些,躲着屋里的那二个小姑娘。
香爸侧着身子,认真弯腰细看。
蒋科临时写在相片上的介绍,香爸也断断续续读得出来:1900年6月22日,中国甘肃敦煌莫高窟藏经洞被发现,陆续挖出了公元四至十一世纪的佛教经卷、社会文书、刺绣、绢画、法器等文物4万余件。
您看到的这张相片上的42大开本经书。
就是出于此敦煌莫高窟藏经洞,成书于北魏南魏之间……
如知详情,请进店洽谈!或者直接拨打手机:139××××××××,联系人:蒋先生。“先生,先生!”有人在身边轻呼,香爸扭头,一个漂亮姑娘正对他微笑:“先生,买古玩呀?”
香爸瞟瞟姑娘身上斜背的红绶带,明白了。
淡淡一笑,对窗里的大相片扬扬下颌:“谢谢,我只对它感兴趣。”
这还用说吗?别的店铺竞争拉客呗。说实话,保守的前销售大师,最讨厌这种生意人之间的无序竞争。做生意嘛,只有守法经营,童叟无欺,诚实可信,才能赚钱。
这样相互拉客拆台,算什么的呀?
可是姑娘笑得如一朵花。
再说她也只是个打工的,奉了老板命令不好不来的呀,所以,香爸灵机一动。香爸想,这经书只有蒋科才有,我这样不直接的拒绝,不会太让姑娘难堪的。
没想到,姑娘说。
“本书我们也有,而且绝对正宗是真品,先生真有意,不妨进店一谈的呀。”
香爸似笑非笑的斜斜姑娘,又对相片呶呶嘴巴:“我说的是这本,出自于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经书。”姑娘笑靥如花,也重复到:“我指的也就是它呀,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出的真品,先生若不信,请跟我来。”
因为是在邻里店铺前偷偷拉客,姑娘声音轻轻的。
还不时瞟瞟左侧不远的店铺门,担心对方营业员出来驱赶,有点鬼鬼祟祟和暧昧不清的味道。
香爸本想明确拒绝,可看到姑娘渴望和哀求的眼神,不由得轻轻一点头,神差鬼使的跟在她后面,朝左面走去。前行几十米,姑娘带着香爸踏进了这家名为“文山书海”的古玩店。
这家,可比蒋科的店大得多。
光是站在门口身背红授带的迎宾小姐,就是二个。
高挑漂亮,顾盼生辉,左右夹拥,热情可人。然而,店虽大,装饰不错,态度也好,就是顾客门可罗雀,基本上就是没有。
迎宾小姐引香爸进门。
神采飞扬,捷步如云。
穿过众女营业员高兴的眼光,直接把香爸引进了屋后的经理室。经理室大约是蒋科的5倍,当然比蒋科设备齐全,装饰豪华,在不算灼热的5月天里,还开着恒温空调。
因此,香爸一进去就感到莫名的舒适。
一个看起富态文化雅的中年男,站起来热烈迎接。
香爸不想久呆,直截了当。对方立即钻进了小屋,稍后就抱着个绸缎锦盒出来,轻轻放在经理桌上,然后戴上白手套,弯着腰小心谨慎的拔掉盒顶上,扭结在红绳中的玉卡,打开了盒盖。
遍红锦缎,满屋生辉。
一本与蒋科那部42大开本一模一样。
在“800万—1千万人民币之间”,出自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竖排经书,穿越百年风云,静静的躺着……待香爸明白了一切,说不清是该笑蒋科,该笑这个自称“儒生”的古玩老板,还是该笑自己?香爸哈哈大笑起来。
儒生没笑,而是安静地看着对方。
容香爸笑声渐落,才淡淡的说到。
“先生,很显然你是初入此道,可以理解,更应谅解。干我们这行,就是清则自清,信则自信!中国五千年文化浩瀚无际,传承到现在,自然赝品多于真品,假货贵于真货。去年,香港富苏比拍卖行,拍卖大陆知名画家××的一幅国画,竟以70万每平方米成交。其实,无论是拍卖行,画家本人还是购入方,都知道此画是赝品。所以,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假全在自心!”
香爸探过脑袋瓜子,嘲弄到。
“你是做生意,还是在授佛?怎么我听起来,有点像和尚念经呀?”
“一样各半吧”儒生依然不动声色,微笑如初:“您看,先生,若你真感兴趣,价格我们可商量!”“谢谢,我自己家里就有一本。”
看来,儒生的文雅和忍耐力,也到了极限。
儒生非但不信,还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鄙夷。
“先生,如果我没猜错,你只是个退休老人吧?”儒生本想说的是,你只是个退休老头儿,出于习惯性的内敛,最后变成了“老人”。
香爸被激怒了,妈的!这些文骗,拿着假冒伪劣公开哄人,还反倒人模狗样的嘲笑别人?
真是无法无天的呀!咣!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装着假经书的锦盒,向上直蹦。
“退休老人又咋样”儒生立刻冷静下来。不说一上午生意还没开张,倒触了这个霉头,累及全天打白板,晦气!仅就干这行来说,于无声处,笑迎东南西北,谈笑风生,让买家掏腰包,才是老板真功夫。
哪有在自家店铺和顾客吵嘴斗气的?
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牌子?
于是,儒生一抱拳,陪笑到:“先生,对不起,言重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到底是大上海,上海滩,国际大都市,上海的退休老人,能对古玩如此热爱,有如此超高的鉴赏力,真是难能可贵。”
自尊心极强的香爸,容易激怒,可也最好哄。
儒生这一抱拳陪笑加解释,香爸的脸孔,也渐渐由阴转睛。
然后唔一声,神差鬼使的掏出了那张折纸:“上海的退休老人,就是比外地人强。这不,你给看看,我昨天在家里老书中找到的,可能是我祖父掖在书里的呀。”香爸顺理成章的撒了个谎。
因为他觉得,对这些文骗,千万不能讲真话。
儒生笑嘻嘻的接了过去,先放在桌上。
小心翼翼的打开,扭低了台灯灯,直直的照射着纸片,然后弯腰俯头,细细的观看。香爸紧紧的盯着他脸孔,他一直深信,人的任何表情,包括心里的秘密,都能在有意无间中流露出来。
儒生面无表情的看一歇,起身。
顺手拈起桌上的大号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看着最未的石印章,年月日和署名……
约莫十几分钟后,儒生放下了放大镜,抽开抽屉,取出一个和蒋科一模一样的手提式碳十四测试仪,对准整张纸,轻轻一按开光,碜人的绿光洒遍纸上,宛若给整张纸踱上了一层苔绿……
嗒!儒生关了测试仪,慢腾腾的放进抽屉。
再把放大镜头放回原位,把那个锦盒重新抱进小屋放好。
然后出来在经理椅上坐下,同时,对香爸礼貌的伸伸右手:“先生,请坐下谈。”叩叩,外面有人叩门:“总经理”“请进”一个秘书模样的制服姑娘,推门进来:“如山古玩店的蒋总来电话,说有事相谈的呀。”
“蒋海嘛”儒生面露轻蔑。
“请告诉他,我有客人,等会儿我打电话给他。”
香爸听在耳里,不禁一怔,咋?蒋科知道我在这儿,故意打电话来提醒?这老小子眼睛挺毒的,莫不是先前跟着迎宾小姐进来时,被他看到起了的?“己经1点半啦,总经理您看,”“二盒,加汤。”“好的”制服姑娘转身出去了。
“先生,我听员工汇报,”
儒生看着对方:“你原是,准备进如山古玩店的?”
香爸点头,可纠正到:“不是准备进,而是站在玻璃窗前看相片的呀。”“你认识蒋老板”香爸想想,如实回答:“多年前,我们是同事!”
儒生咧嘴而笑。
“多年前?然后天各一方,偶然相遇,叙旧品酒论英雄,你就打算钻进这一行?”
香爸不能不点头,这个中年男有点厉害,一下就看出了我们的关系,和他说话得提防点才行的呀。香爸的肚子早饿啦,因为这在段时间开源节流,肚子里油水几无,所以一饿了,香爸就感到自己嘴巴淡而无味,涩涩的,不好受。
刚才儒生的吩咐,他也听见了。
可他不能客气推却或借故离开。
因为那张纸还摊在灯光里,在明亮的灯光下,凹凹陷陷,斑斑点点,像一个迷。他相信迷底,就在眼前这个儒生手里。要不,他又看又闻又用放大镜和测试仪的,岂不全是白费功夫的呀?“你看”香爸顿顿,有意把话茬儿往纸上引:“这纸上,”
儒生却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
“我饿啦,你还饱着?”
叩门声响了。一老一少吃过盒饭,己是下午二点多钟。香爸拈过几张抽纸,装作转身擦嘴巴,实则是,硬忍住了一个即将喷薄欲出的饱嗝。
别说,这盒饭还真不错。
三荤三素,汤里还放着疑是参根的圆条儿。
这汤饭一下完肚子,香爸的嘴里也不涩涩难受了。在上海,不,是在浦西,能让香爸感到吃饱后又能回味的盒饭不多,敢情是这儒生开着古玩店的同时,还开着餐馆的呀?
“好吧,先生,现在我们谈谈。”
儒生儒雅地微笑到。
“可你,得先付我200块人民币的检验费”香爸矜持不语。通过这几天,原来就知道的“天下没有免费午餐”,又往实际里进了好多步!现在哪有白白为你服务的?
然而,他觉得对方似在玩笑,又像是正色告之。
也许这就是一种暗示,这张纸,有价值!
即然有价值,200块与其相比,自然就当说说玩笑罢啦……果然,儒生又继续说下:“先生,你知道王国维吗?”可怜的香爸,只好摇头。
儒生就介绍了一番,王国维为何方神圣云云。
香爸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拚命用脑子牢记着。
他明白,能亲耳聆听一个古玩老板的介绍,这种机会难得,而且对方,也极可能讲的是实话。因为,他不可能胡编客人带来的古玩古藉来历,客人带来的东西,最终打算与他成交的,编得越离谱,自己的付价就越高,天底下大概还没有这种傻子。
“……纸未的民国元年元月元日,也就是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总统,定都西京。这个署名‘永观’呢,也就是王国维的号……长话短说,1912年1月1日的王国维,正当壮年,以他时年35岁的敏捷和聪慧,在治学方面是相当的排山倒海,创新发展的。这张纸,”
儒生指指,仍罩在灯光里的纸张。
“就是王国维写给友人,纠正对方的误述,提出自己观点的亲笔信人。鉴于王国维平生学无专师,自辟户牖,成就卓越,贡献突出,在教育、哲学、文学、戏曲、美学、史学、古文学等方面均有深诣和创新,为中华民族文化宝库留下了广博精深的学术遗产的国学大师身份,这张纸,就具了一定的研究意义。”
“那,价值几何?”
对儒生所说,记不胜记的香爸,此时,特别想知道这纸值多少钱?
实际上,这也是他一直想着的唯一问题,所以,急切之下,居然文雅起来,这让儒生一怔,嗯这老头儿,难道之前的浅薄粗俗,是故意装出来的?
莫忙,光顾着和对方套近乎,险些着了他的套儿。
高手在无名,得慎重一点。
香爸本就不笨,虽然文化不多,可识人阅人也让人有得一比。儒生这一楞怔,他全看在了眼里,暗自一笑,又逼上一步:“我记得,昨天竹虚老人说过,”
“你认识宁总”儒生脱口而出。
大概在他的潜意识里,知道宁总别号的人,一定也和宁总很熟。
“这么说,这纸,”可马上住口。然而,递送到逢迎嘴边的话茬儿,香爸岂可轻易放过?逐顺势点点头。这样,完全的歪打正着,让儒生沉吟起来。
事实上,纸一摊开。
经验丰富的儒生,弯腰俯头观察一番,心里便有了几分把握。
动用放大镜和测试仪,不过是把这种把握,再往实地里提升提升。国学大师王国维现存于世的手稿,本来就少之又少,似这张亲笔书写,又盖上石印,落上具体年月日和别号的手稿,目前国内还从没出现过。
因此,它在学术上的价值,无法估量。
而在经济上的价值。至少应当在六位数以上。
在商言商,搞古玩这一行,主要就是捡漏。捡漏内涵之一,就是压价和瞒价,卖者买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古如此,这本无可非议。
按儒生暗自的思忖打算。
本来是要把这手稿压到六位数以下,五位数顶端,以9万块人民币,当场现金成交的。
可对方搬出了竹虚老人宁总,这事儿就麻烦了。那竹虚老头儿就不说啦,名震中外的沾古市场,凡是沾着个“古”字儿的东西,无论怎么样,经他一检验,路归路,桥归桥,上天堂或下地狱,泾渭分明。
虽然为此,国内外的地下市场和利益团伙,都对他恨之入骨。
无数次扬言并付诸于行动,要取他的“狗头”
可非但动得他半根汉毛,反让他越来越老当益壮……这个上海退休老头呢,看似粗糙,实则细腻,就看他二只骨碌碌直转动的眼睛,就知道此人肚皮里一定有货。
再看他出手不凡,第一次来就亮出了这个宝贝。
还不知道他收藏得有多少,价值连城真正的宝贝?
莫忙,我得小心与其周旋,即不能把价抬得过高,又不能再把他激怒。这松江路上的古玩店,多如牛毛,实力和经验在我之上的,多的是。我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他逼进了别的店铺……
儒生沉吟,香爸也没闲着。
以他识人阅人经验或叫直觉,也基本上把对方的心思,揣摩了个大半。
可是香爸,心里却越来越急切。他不是老板,有时间却无本钱与对方熬鹰,更由于是外行,虽然能揣摩这手稿有点价值,可具体值多少,却完全不知。
还有,出来几乎又是一个整天。
可关键的事儿却依然没办,这让更他心焦。
这时,一个偶然的故作闲散,打破了笼罩着这一老一少的平静。见对方久未表态,香爸貌似轻松一笑,认真打量起这一大间经理室来。
嗯,墙纸,电脑,古玩儿。
这些与蒋科差不离,就是豪华一点,高能一点和房间大一点呗。
嗯,哎,好多的书呀,一本本,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堆放着,看样子,崭新新的,好像根本没翻过,是不是小说和电影电视上讥讽那样,外面是硬纸盒,装帧精美,烫金名儿,可里面全是空的装门面的呀?
咦,这是什么?
香爸偏偏脑袋,定眼瞅去。
“取名大全”,还可以看得见,在厚厚的书页中,卡着许多张纸片。香爸知道,那些纸片儿是临进当书签用的,看到哪儿,将它暂且卡在那儿,好方便下次再翻看。啊哈哈,原来这做古玩儿的老板,还会取名儿呀?
眼光一直紧跟着他的儒生。
舒一口气,往经理椅上一靠,得意的笑了。
“先生,几个宝贝哇?”这把利刃,准确无误且深深地插进了香爸心坎……半小时后,一切都结束了。聊得兴起,宛若忘年交的一老一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香爸在对方“一事了一事,下面再干取名儿的事儿。”承诺中。
接过了对方交来的天蓝色银联卡。
儒生又把ATM机推到他眼前,自己站起来避开。香爸有些笨手笨脚地验证了卡里的五万块钱,并修改了初始密码,仔仔细细的放好银联卡后,儒生才慢慢踱过来,又抱出一个精美的锦盒,把手稿慎重的放进盒子,亲手锁进大保险柜。
这才愉快的搓着自己双手。
取出那名“取名大全”,重新坐在经理椅上……
当香爸跨出“文山会海”古玩店时,上午把他引进店的那个迎宾小姐,正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见香爸走过来,训练有素,双手捺在自己下腹部,微微低头微笑欢送。
香爸自己也还之于礼,站下,点头:“谢谢”
不想,那姑娘突然上前一步,轻舒香臂,抱住香爸,啵地送了个香吻。
可怜的香爸,给沉甸甸的五万块人民币和年轻姑娘的香吻,弄得犹如喝醉了酒一样,脚步踉跄,晕头转向的出了大门,走几步靠在一侧的墙头上,好一歇才恢复了正常。
他当然不知道。
鉴于这松江古玩一条街,恶性无序竞争强烈。
为了生存,老板们明争暗斗,各出奇招。比如这家“文山会海”,老板便规定,所有员工,除坚守自己的工作职责外,轮流外出拉客,凡三次外出拉客,均无客人者,自动除名,别觅高枝。
凡拉回一个客人者。
当场奖励现金100块,以此类推。
香爸今天碰到的这个迎宾小姐,运气不好,己经连续二次外出挂白牌,也就是说,如果今天再拉不回一个客人,不管她多漂亮,不管她多年轻,也不管她经验多丰富和学历多高,自动结帐走人。
这是大上海!上海滩!国际大都市!
除非你出身豪门世家,或者有特异功能。
否则,年轻,漂亮和才能,到了这儿统统打折,剥落其光鲜的外表和好听的词儿,男女老少都只是可以用金钱,买到的劳动力,打工崽和打工妹。
姑娘起死回生。
再加上挺会做人的老板,和香爸成交后,抑制不住自己的愉快。
借上洗手间之机,偷偷给了姑娘一个暗示:你拉回的客人,购买了本店一万块钱以上的古玩,根据店里规定,除那100块拉人费,你还可以一起得到200块,希望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奋斗云云。
想想马上到手的300块现金。
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想想在沪租房打拚的艰辛……
还有那同样咬牙打拚存钱,以便可以付得起二手房首付,早日娶自己进婆家的男友,姑娘真是高兴得要哭了。所以,热烈而忘情地送了老头儿一个免费香吻。
姑娘当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个免费香吻。
对一个膀大腰圆,身体健康的退休老头儿,会有多大的影响?
只说可怜的香爸恢复正常后,老觉得嘴唇上香喷喷,滑腻腻的,而且老觉得胸膛里有火在烧,越烧越旺,到后来烧得全身热烘烘的,有点看谁谁都是年轻姑娘的感觉……
可是,这也难怪香爸啊!
香爸白何们,只因为没钱,才老想着油盐柴米。
只因为没钱又老了,才把欲望紧紧包裹,丢在一边。可像他的一些同龄人,只因为有钱,成了言必国家民族,行必社会使命,动必正能量责任和参政议政的成功人士。
成功人士,还不受年龄的限制。
姜越老越辣,经验丰富和精干睿智。
是对成功人士最简洁的评价,所有潜在的,公开的,幽暗的和邪恶的欲望,都对成功人士免费开放,任其骑着金钱的骏马,纵横驰骋;如果成功人士愿意,甚至可以依仗着各种借口,犯法不入狱,杀人不偿命……
这是个鄙视贫穷的时代!
这是个炫耀财富的社会!
同时,这又是个个性必将战胜共性的大转型年头!在这个年头,香爸白何们活得忧忧郁郁,悲悲戚戚和期盼期盼,就是必然中的事情了。
“哼——哼!”
一个人影儿,突然拦在了香爸面前。
“香科呀香科,我就看你往哪边儿窜的呀。”香爸一楞,有点心虚的笑了:“是你呀?正想着你呢。”蒋科敝着二只光臂膊,拎着一个小水瓶,里面的茶叶片儿栩栩如生,宛若蝴蝶翻翻飞飞。
“谢谢,我也正想着你呀,走吧,聊聊你那二宝取名的事儿。”
香爸看看他,点点头。
“谢谢,几点了呀?”“刚才,那儒老板没告诉你?”蒋科辛辣的笑笑:“装什么装?一样生意几家做,愿上哪就到那!走吧。”香爸搭拉着脑袋瓜子,不说话了。
没说的,一准是上午被那迎宾拉住。
被这老小子看在眼里,并一直跟踪着的呀。
要不,他咋知连我和那老板的对话,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其实,一样生意几家做,愿上哪就到那!是松江古玩一条街上的俚语,大小老板见面打哈哈后,话不投机或表白自己是正经生意人时,基本上都这样礼貌地客套着。
一方一俗,蔚然成风,任谁也改变不了。
就连下午一老一少讨价还价时,那个儒生老板也不经意的反复强调。香爸怎么知道这些?
所以,被蒋科这么一嘲弄,真是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了。
像是被蒋科押着,香爸进了“如山古玩”店。上次那二个,连连尊称他为“香总”的小姑娘,见香爸进来眼皮儿一搭,哼的一声,都扭过了可爱的小脑袋瓜子。
偏偏蒋科装聋作哑。
一面亲自给香爸搬凳子,一面叫到:“给香总倒杯凉白开”
然后自己坐下,拧开手中的小茶杯盖子,美美的喝一大口,自言自语到:“才五月中呀,怎么就热得厉害?”香爸本来就口渴,经他这么一撩,越来越感到口干,就一屁股坐下等着。
可是,那二个本来十分恭顺听话的小姑娘。
犟着脑袋,撅着嘴唇坐着,没谁起身替香总倒凉白开。
香爸自然明白二小丫头为了什么,加上口渴得厉害,又实在看不惯蒋科的皮笑肉不笑,想想砍头不过碗口大的疤,闹崩就闹崩,没什么好吓人的,就腾地站起,自己走到墙角的开水器边,拈出纸杯,一口气喝了三大杯。
然后,一用力,嗒!
手里的空纸杯被捏得扁扁的,对准拉圾篓就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