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说的“中国人”指的是,来悉尼旅游的中国大陆人。中国经济日渐好转,大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赚足了钱干什么?国外地走走,开洋荤地干活。据说,在中国出国旅游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日本、东南亚和澳洲。于是,最近几年在悉尼街面上西服革履但头发还嫌蓬乱(中国人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肯在头发上下功夫)肩背相机摄像机的黄面孔就格外多了起来。
现在出来的中国人就是不一样,口袋里揣着大把的美元,说话口气就硬了许多。何况多是从深圳、广州、上海和北京等大城市来的,已经是见过市面的,一见悉尼,楼层似乎不见比家乡的高,而且热闹程度远不及家乡,于是口气越发大了起来。
好,我们来听几个故事。
一个上海人。在艰难地用英语说了一句CASINO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用中文问我“是中国人吧”?于是我们开始用中文交谈。当时车子正接近海德公园,那是个很好的观赏悉尼市中心那片高楼的角度。他看了一会儿,问,哪一个是悉尼最高的?我指了指离悉尼塔不远的MLC大厦,说,如果不算悉尼塔的话,就是那个白色的正六边形的建筑了。有多少层?他这么问。我说,大概五十层吧。他的嘴角立刻露出不屑的一笑,说,没有上海的高,上海的楼比这高多了。我便附和他说,听说上海现在很好。于是他开始大谈特谈上海如何如何好。讲到情深意浓处,不知不觉地那有口音的普通话已经变成了上海话。我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不过我没打断他的兴致。我只是在心底摇了摇头,西方人已经开始检讨建高层建筑到底是利多还是弊多,而他才刚开始为上海终于有了高曾建筑而沾沾自喜,这个“检讨”和“沾沾自喜”之间的差距至少是三十年的。他是大摇大摆地走进CASINO的,我知道当他出来时口袋就空了,口袋一空说话口气就不一样了。
一个北京人。我一向对北京人敬畏,Z、C、S、ZH、CH、SH分得清清楚楚而且各个口若悬河上通天文下晓地理用句高深的话说那叫做知识。那北京人一看就比我前面讲的那个上海人有钱,所以他的口气大得使我自惭形秽如乡巴佬。谈话是从我问他在哪里发财开始的。他让我猜。坐生意?他摇了摇头。政府官员?他又摇了摇头。我抖着胆子又猜,不会是黑社会吧?他还是摇头。我没辙了。我知道他一定在心底嘲笑我,因为我实在是孤陋寡闻,好象在中国除了生意人、政府官员或黑社会赚钱容易,就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别的赚钱门路了。他挺了挺胸,象是自言自语那样子,说,卖毒品又能赚几个钱?我听了真的吓了一跳,瞧他那样子连毒贩子都算是赚小钱的!那就只有一条路了,他家是开印刷厂的,印钞票!我当然不能这样问。事实上,我什么也没问,我只是在洗耳恭听。他接着说,干什么也没有转移国有资产赚钱啊!我想,幸亏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干这生意的,要不然世界末日真的要到了。我一路无话,架车把他送到红灯区。我知道,他口袋里转移国有资产的大把钞票会乖乖地送给一位可能已经染了爱滋病的他仰慕已久了的金发女人的。
再讲一位广州人。广州人最实在,一般不夸夸其谈,赚了大把的钱也自谦是做小生意的。这位“做小生意的”从脱衣舞厅出来,去赌场。我知道这样两个地方都不是他“做小生意的”地方,而是花钱的地方。车资是十元零六十五分。他掏出钱包,大把的钱,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元的、五元的一应俱全。他拉出一张十元的给我,然后说,没零钱了。就这样,他少给了我六十五分。我不在乎在六十五分。问题是,他不是没钱,只是“没零钱”。而且如果是澳洲人的话,可能会给十五元并且说不用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