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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不速之客
作者:林木  发布日期:2011-12-23 02:00:00  浏览次数:2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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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嗅觉灵敏,一早醒来就闻到屋里有什么异味,那味道不是来自我身上。我记起昨晚去应酬,喝到半夜三更才回家。怎么回来已记不清,估计和以往一样坐的士。我感到有些头疼,心绪不佳,然后一股莫名的悲哀突然向我袭来,我预感到这情绪将陪我度过漫长的一天。我重重从鼻孔吸入空气,确实有一种异味。

我起床,推开卫生间的门,看见他正要出来,吓了一跳。

我说冒昧问一句你是谁?我没想到会在家里遇到一个不速之客。你怎么会在我家里?我的声音有些走样。

他说是我昨晚喝完酒带他回家。我一定喝到烂醉如泥,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这在最近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带个男人回家。

我仔细观察他,差不多身高,第一眼看上去觉得眼熟,面部和我的一样平庸。我说你看上去像男人,声音听起来像男人,我从来只带女人回来,怎么会带上你?难道我的情趣变了?我们昨晚都干嘛了?我对他提出一连串的疑问。

没有干嘛,醉成那样,还能干嘛?

那就好,我一想到那事就恶心。你身上这套像是我的衣服,未经许可怎么可以随便拿别人的衣服穿?

他说你说过住在这里就像呆在自家一样,越随便越好。

我这样说过吗?

就算我说过,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就要去上班了。我终于鼓足勇气问他。

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你既然帮人就要帮到底。他倒也坦诚。

我不知如何作答,都是因为自己贪杯,纵酒无度。他说不定真的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借机送我回家,然后就赖在这里。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倒给他增添了不少自信,像一个专业人士。但无论如何,此时我的心情更加不好,嘴里却说谢谢你陪我过了一夜。说完我就后悔。

他说没有陪你。这是应该的。

这样回答多少有些让我出乎意料。为什么说是应该的?

请问尊姓大名?

我们在这世上只是擦肩而过,没必要知道太多。

你随便坐吧。

他没有客气,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我进了卫生间,出来时发现他架起二郎腿,还不时摇来晃去。我坐到他对面。他起身去倒了两杯饮料,一杯给我,看得出他已经把我的居室当成自己的家。看他如此坦然自若,我更感到蹊跷。

我说看你这样子好像以前在这里住过。

他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说不要想太多。

你以前做过这种事吗?我有必要对他拷问一番。

什么事?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就是住到人家家里,这不像是第一次。

你干嘛不说我是无赖?或者说我神经不正常?

我确实也想问,但还没问就被他看穿了,这令我感到难为情,虽然他的眼光平静、率真。我甚至觉得他可能是妖魔鬼怪。不知他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但没有说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怀疑自己在做梦,咬了咬嘴唇,会疼,不是梦。那有没有可能是幻觉?最近身体疲惫时心里就有过几次错觉。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看家里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宽绰的客厅、电视机、沙发、咖啡桌、高脚凳,还能看到窗外的公园,从窗口射进来的光线照到他身上。

你想搞恶作剧还是有什么阴谋?我脸上一定流露出对他的不信任。

请相信我没有恶意。

我动过赶走他的念头,要是他不肯走甚至想叫警察,但同时他多少也勾起我的好奇心,到底他不想离开有没有什么目的?我想弄个水落石出,那就暂且让他住几天。

既然这样,正好有间空房,就是你昨晚睡的那一间,随便你住到什么时候。我的话言不由衷。

今后请多多关照。

我问他在哪里工作,他不肯说。在我一再追问下,才告诉我和我在同一座写字楼里,但不肯说是哪家公司。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写字楼?我一定满脸狐疑。

因为我见过你,他说,神秘兮兮的样子。

感觉你查过我的档案,知道我的底细。我说。难怪他一眼就能看穿我,这个神秘的人,令我多少有点胆战心惊。你既然有工作,有收入,为什么无家可归?

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在一家国际大型跨国公司工作,收入不错,所以可以住在这个新建的高级公寓里,也有升职的机会,有时出差到世界各地转转。我工作卖力,一踏入办公室就全力投入工作中,干什么都不肯落在人后。每天在公司里事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一干起活来,什么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天上班时因为心里一直有他的影子,赶也赶不走,做事老是出错,这在我是极为少见的。上司火了,把我臭骂一顿,说今天你做事这么反常,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回去休息,别喝太多酒。我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时看到他,我肯定自己一脸惊愕,难道我们在同一公司不同部门工作?我想和他打招呼,但他只一闪就不见了。我问同事那人是谁,他们都说没看见。

回到家里果然没有见到他,衣柜也找了,没有他的影子,心里倒有些不安,看来我在公司里看到的不是幻觉。他下班后会不会回来?说不定这家伙知趣已不辞而别了。

我睡了一觉,做了个噩梦,他拿着刀子要杀我。醒来后我在洗浴室和他碰个照面,我说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出去转转就回来了。他说得轻巧。

他就这样呆下来了。

有一次看到他拿着剪刀突然出现在我门口,又匆匆忙忙离开。我故作镇定,跟出来,问他拿剪刀干什么。他说在找东西。我问找东西为什么要拿着剪刀?他说要剪东西。还有一次我在厨房找菜刀,他拿着菜刀突然在我背后出现,吓我一跳。他说我拿着菜刀去接电话,打完电话把刀忘在那里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刀?我问。他说你把肉放在切板上还能找什么?

他可疑的言行不能不让我胡思乱想。

我问你到底住在我这里有什么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不要胡思乱想。他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我说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什么意思?他问。

你行动鬼鬼祟祟,我不放心。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你看你话讲得多难听,我是那种人吗?我要想杀你,等你睡着再动手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是想帮你,帮你填补内心的空虚。他倒说得心安理得。

其实你杀了我就是帮了我,是我的福气。随便从街上就会带回个好心人,我还不知道这世界好心人这么多。虽然对他不放心,我并没有赶走他。

我说过我是个勤勉的人,喜欢每天紧张工作,工作时专心致志。但一走出写字楼,我就会感到生活无聊,我的脚就会自动把我带进酒吧,借酒浇愁,因为我的性格使然,并不能做到开怀畅饮。我经常情绪低落,有时希望自己一次醉倒,永远不再醒来。我觉得自己简直像行尸走肉,过着不死不活的生活。和许多人一样,我自然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所有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他对我的这些情绪想法好像了如指掌。他还知道我过去的故事,他想刻意隐瞒,但我知道他知道。有一次我们又提到同性恋,我毫不隐瞒我的厌恶。他说话不要说得太绝。我问他这话怎么讲?他说我心里明白。我怀疑他知道那件事,就是我在车上和一个男同性恋人之间的事。在此之前,我对同性恋毫无偏见,恰恰是这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我只对一个人讲过,难道是他告诉他的?不可能,我对那位朋友绝对信任。那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晚上我说梦话被他听到了?也许他有特异功能,他似乎总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想到这,睡觉时还会提心吊胆。为了摆脱窘境,我甚至动过悄悄搬走的念头。

我不但没有搬走,要是有时几天见不到他,不知他跑到那里去了,还挺想念他,不知不觉中,好像被他的魔法控制,有点离不开他了。

再次看到他时,我的心情就会好转,但我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不知道他的心情,我至今对他还一无所知,要是他和我有同样的感觉,那他隐藏得更好。对我来讲,他一直披着神秘的面纱。

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有时他会絮絮叨叨和我唠些事情。

有一次他对我说你眼神有时会迷离恍惚。你这样生活是很无聊,但也不会比别人更无聊。他劝我去看电影,听音乐,不要除了去酒吧喝酒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和外人接触,这样久而久之难免会压抑。生命短暂,乘自己年轻有空应该去寻欢作乐,尽情享受生活。等你腿脚不便,你想享受也做不到。

我逐渐接受了一些他的观点。有一次和他一起出门去寻欢作乐,谁知到了一个休闲所的门口,突然不见了他的踪影,我只好一个人进去,心里有些愧疚。在里面我玩得乐昏了头,居然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其实我一直希望过一种宁静的生活,一种自己喜欢的生活,和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没有竞争,没有压力,哪怕做一个流浪汉,也会比现在的生活更自由更充实。

有一天和客人会面结束时天已黑了,我来到阳台,靠着栏杆向前望去,柔和的灯光照着静悄悄的夜景,远处路上车流不息。我的心情和美景并不协调,我突然想到假如从这里跳下去,什么也不考虑,闭着眼睛往前一跃。。。。。。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寒噤。有一个人从背后抱起我的身子,我顿觉失去重心。谁?干什么?我问。那人没回答,把我越举越高。我的手紧紧抓住栏杆,转头看不见他的面孔,他把脸贴在我的腰部。放下我,我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道。那人看我急了,果然把我放下。原来是他,其实我只要转个脑筋就会猜出是他,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想谋杀我。和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看不出你还是个胆小鬼,挺珍惜生命的。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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