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人大多住house,就是国人常说的别墅。别墅与公寓楼的不同是,有前后院,还有花园和树,而且是你自家的。谁想到呢,有树也会有麻烦。
那天傍晚,我刚吃完饭,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打开房门一看,是我的邻居鲍伯老头。还没等我问好呢,他就吼了起来:亚洲人!你家的树“操”了我的花园!我听到“操”字,便糊涂起来:我家的树怎么啦?鲍伯老头也不理我,继续吼道:你快去给我弄干净!要不然就给我滚!鲍伯老头明显的种族歧视口吻令我非常生气,可是面对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我还能说什么?我于是平静地说:对不起,我还是没听懂你的意思。鲍伯老头又要吼,被他身后的马丽老太拦住了,她客气地告诉我说,我家的树长到他们家去了,还被风吹落了一地的花瓣。他们老迈年高,没力气打扫,问我能不能过去一趟,把原本属于我家的花瓣收走。
我没什么好说的,立刻带上垃圾袋,把我家的花瓣收了回来。
两天后,又刮风了。自然又惹来鲍伯老头来敲我家门:亚洲人!你家的树又“操”了我的花园!我一声没吭,又拎起一个垃圾袋去了他家。
在我收花瓣时,鲍伯老头就坐在我身后的一个藤椅上,拄着手杖,指指戳戳地咆哮着:你是从中国来的吧?你们来我的国家干什么?我没理他,继续收花瓣。鲍伯老头又来一句:我最讨厌亚洲人了!我终于火了:你敢再说一遍?!鲍伯老头一愣,可能也觉得有些失言,便解释说:我……我不喜欢共产主义……我冷冷地说:我不想谈政治。鲍伯老头又问:你为什么来澳洲?我没回答他,弯腰收起最后一片花瓣,转身走了。鲍伯老头见我不理他,又来了一句:就是你们这些亚洲人搞乱了我的国家!我停下来,一字一板地警告他:不要再叫我亚洲人!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帮你!
几个星期之后,鲍伯老头第三次叫门:亚洲人!你家的树……
我砰地关上门,把鲍伯老头“又操了我家花园”这半句话关到门外,并一任鲍伯老头疯子般狂敲我家的门,也不睬他。
第二天是周日,我早早起来,砍了那惹祸的树。
我不知道当鲍伯老头一家起来,在后院看不到那棵开了上千枚黄色小花的树会高兴还是愤怒。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再也没有理由来敲我家的门,喊我亚洲人了。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鲍伯老头突然在他家后花园中风,倒地不起。那天马丽老太刚好不在,我为他叫了救护车,救了他一命。
鲍伯老头出院后,马丽老太敲响了我家的门,她先是感谢我救了她的老鲍伯一命,然后告诉我一个故事:鲍伯是参加过二战的老兵,法西斯的子弹射穿了他的睾丸,从此心中永远都憋着无名火。他没有子女,也一直没有一个象样的家,晚年更是凄惨,于是,便把火撒在后来的亚洲人身上。她恳求我不要记恨他。
我开始后悔,我也许不该那样对待一个参加过二战的老人,虽然他张口闭口地叫我亚洲人。这时,我突然想起那棵树,便扭怩着说,那棵树……被我砍了……马丽老太看了看我家由于没了那棵树而略嫌空旷的后院,说,鲍伯从医院回家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棵树和那些小黄花,其实蛮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