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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坡地(卷一)(83—85章)
作者:张金良  发布日期:2012-07-17 02:00:00  浏览次数: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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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娃娃日后见不见得人

 

除了长青的松柏,四周山上的都掉光了叶,光秃秃的枝丫在北风中开始打起了呼哨。

魏老大又把裹脚垴的地重新进行了修整,长了两棵楮桃树的石堰又加高了三尺有余。那近一亩的坡地就变为平展展一片了。那块地原为一倾斜的坡,秋天的时候,王炳中的骡子吃了他一片豆苗,老大补种了荞麦,荞麦长到一筷子高的时候 ,一场大雨将魏老大的心头之肉捣腾了个面目全非落下的雨滴在裹脚垴的山坡上漫天遍野地聚在一起,一股一股的水渐渐汇成一片,再形成滚滚洪流,自坡而下的水哗啦啦地漫过老大的地,裹挟着草籽石头滚滚而来,那块地被冲塌了小半,淤盖了大半,石子伴着的黄沙泥土上,就只能看见几个零零星且痛苦不堪的豆叶

年伏天的雨水不大,土质厚实肥沃一点的地种上了麦子,灰黄的山川上蕴育着一片片绿茵茵生机,土质薄一点的地则是空寂冷清的一片黄土,有几块地里的高梁杆和玉米杆还未砍倒,寒风中呼啦呼啦响着,像是向苍天苦诉着从生到死的轮回宿命。

魏老大好最后一块石头,从腰间抽出烟袋,烟袋锅伸小桃给他缝制的烟荷包里了半天,竟也没有上一点烟叶,他俯下身去,用那只蒲扇一般的大手在靠近坡根的背风处划拉了一把豆叶,捡了捡捏碎后塞进烟袋里当两个鼻孔一样冒出烟的时候,心也渐渐地舒展开来。

老大近段时间烟抽得很稠,内心杂乱而苦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河滩岸上的那个小石房能他的地联在一起

那天,只是蹭了一下小桃的胸,那在他心中划下第一条印记的绵软和温热一下子将他的一亩地裹挟了去。在那件事情之前,她的秀色曾无数次地为他编织了那些荡人心胸的梦,当真的要走向一个轰轰烈烈的时候,只一个软绵绵的感觉便将他心中的那个美丽如梦四分五裂地迸散了。当东湾那块地里的谷穗变成谷粒,再装入赵世喜家里的粮囤的时候,牛一般憨厚的老大心中才渐渐地涌出一种野性和雄壮,他想,如果真的能再有一小石房一样的机缘,他一准象平时掂耧扶耙一样,管他是谁家的地,该犁就犁该耩!

和魏老大相反,赵世喜正象脱去了穿在脚上的一双小鞋,虽然疼痛犹在,却掩盖不了那种难得的舒畅和愉悦。自从鸽子岭的那件事之后,他除了偷偷地在王维贵的青砖丘子上撒了一泡尿收获了一次无尽的畅快淋漓之外就是收回了白给魏老大东湾的一亩地,他就势作出的那件事就像眨巴了一下眼,略动动手指头,就让老大栽了个嘴啃泥,心头久久地荡着一种挥洒不去的快慰与自乐,不仅一脚翻了魏老大埋在地里的界石,连地上的谷穗也收了回来!——精明的他不仅牵回了丢失的马,还领回了马生的驹子,那岂能不快

赵世喜沉浸在一个胜利者的骄悦之中。

老拐和红梅的吵闹声打碎了他那一份好心情。“要当爹的人唻!整日晃里晃荡,净干些摸腿扣屁股的事,娃娃日后见不见得人?今日个哪也不能去

“呦呵——哪儿不能去,关家里憋死 ?摸腿扣屁股,当你看见似的

“没的见?拿了胭脂送给了哪个?谁使了勺勺往人嘴里喂?也不嫌膈应,渠沟沟脸太婆婆嘴圆圈圈腿鸡爪爪手,恓惶得像根麻杆儿,烂菜团子一个,还领了到处遥串遥串:闲逛的意思)满世界,听人说没?对了屁股亲嘴——不晓得香臭唻。——拿拐棍作甚个?兀的下个死手,一死一双哩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老拐说“就你能,就你俊,就数你脸大屁股白,守着你,撑死眼饿死屌

随后就听得一声响,好像在摔什么东西,赵世喜急急忙忙地下炕,却少了一只鞋,等找到穿上以后,红梅拉着老拐的拐棍已到了院子中红梅腆着大肚子,见世喜立在门外,手就松了拐棍,说:“你父子爷们商量去,这家也该整理整理了,老是没个正形,就叫饿走,要不想要们了,也早递个话,甭光拿不快刀子割剺(剺:读li,用刀子拉)”说完就回自己屋了。

世喜把老拐叫进了自己的屋里,倒背了手在屋中转了几圈,然后用手一点一点地指着老拐说:聚财——聚财你也老大不小了,叫爹说你个啥?这人是不是你先看上的?老拐说:“是,那时候稀里糊涂给弄到山上连惊带怕的,也就稀里糊涂给看上了,嗨!——看错了也正常,神仙还打个盹儿呢!

世喜又倒背了手,正准备转圈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这次不仅而且把脸也凑到老拐跟前说:“你望乡台上莲花落——不知死活的鬼,那条腿,俺看你不想好好长着了,早知道这样儿,小小儿的时候儿扔尿盆儿里淹死也省心了,咋给你当了个爹!”

 

第八十三章       夜半卷起股黑旋风

 

老拐听着心烦,拄了拐杖就往外走,世喜一把没有抓住却崴了脚脖子,心里就有些急,顺手抄起了小板凳就向老拐砸去老拐腿脚不方便,刚下了屋门的台阶没走多远,那板凳猛地砸在了拐棍上,老拐缺了膝盖和一根筋的腿本来只是个形状,半个身子的重量全凭了一条拐棍来支撑,经这突如其来的一砸,老拐死死地摔了一跤,爬了几次也没有爬起来也许是摔痛了,两手扶着地扭过身子冲世喜喊:“你是亲爹不是?倒也说说,你想砸死俺?咋不尿盆儿淹死,摁着你手来?咋给俺当了爹?你该问又不想当你儿子,阎王殿投生转人的时候儿,闫王爷问谁想给你当儿举着手到恁家报唻?……”

老拐越说越不像话,世喜走上前就用脚踹,不想老拐早把拐杖摸到手里,见父亲使脚来踹就势拿拐棍一挡,世喜的脚脖子便磕在拐棍上,弹拐拐一般扳着那条拖蹦了几蹦后,就哎哟哟地叫着坐在地上。

刚好进门,看见父亲坐在地上哎呦呦地叫,拿手怒气冲冲地比划着老拐说:“老二啥时候儿长本事了?敢动手打爹?那是爹!打小就不好好念书,父为子纲——哎伦理纲常,这——这——这说不清不行,还反了你——”

老拐翻两只小眼,耸一耸肩,把嘴撇成了一个饼:“这哪儿出来一个好人?这爹打俺俺认了,也下不了死手的,那李寡妇踢在裆里的那一脚,要再准当点儿,可真不好说要到哪一步!”似乎李寡妇踢的那一脚忽然又疼起来,进浑身一抖,用手指着老拐说“你……你……你赖皮……”手指一边戳着一边扭了身,趔趔趄趄去了。

 

红梅要生孩子的时候,土豆给送来一个女孩叫二妮儿,二妮儿没了爹娘,跟哥哥嫂嫂过,实实在在的水村人山里人的孩子自小吃苦,墩墩实实的个子黝黑的脸,虽然只有十四岁却里里外外一把手,家里轻重的活都拿得起来,陈凤娇担心就给了那人家些钱红梅买了过来,既当作粗使的佣人又做个伴儿。

红梅生孩子的那天晚上,天空晴朗朗地挂着半扇月亮,鸡子早早地上了架,世喜说赶明儿准是个好天。坐了一会儿就和衣躺了下来,迷迷糊糊中看见杨旗旗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就坐在边,坐了一会就到边的子,抱了床被子笑眯眯地走了去,世喜喊了两声 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旗旗回过头嫣然一笑,留下一个刚从牛角村娶来时一模一样的娇羞低眉之后,一回首就不见了。

这时候忽然——一声开了,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世喜猛地惊醒了,心怦怦地跳着拧亮了床头的洋油灯,门外一看,一股大旋风在院子中间翻滚着,黑乎乎的一片直到半空,旋风停了不久,二妮就踢踢踏踏地跑来说红梅肚痛要紧,怕是要生了,赶紧叫人。

忙忙乎乎地到了后半夜,红梅生下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儿子,孩子不睁眼,小儿一样的哭声。忙活完后,打发了帮忙接生的人,世喜疲惫坐在椅子上,心中突然想起了那凭空而起的旋风和杨旗旗笑眯眯的脸,猛地一拍腿,自言自语地说:“这真有东西呢,到里间屋子抱被子,那不是要抱孩子么?”这样一想,心中就忽然念出扬旗旗的许多好来,大嘴一撇就呜呜地悲伤无限:“哎呦呦——你吔——你吔——,咋想起来回来看看俺吔……你个东西儿呦……哎?是——也不打个招呼儿,吓死俺咧……”哭了个头昏脑胀之后,洗了一把脸。“没有一丝风的天气,咋平地搅起一股黑乎乎的旋风?他一边自言自语地一边觉得双腿抽筋脊,一路小跑着叮咣当地推开魏老大的小屋门进去了。

老大刚给牲口添了草钻入被窝儿见世喜进来就抬起了头,身子一翻就轻松地爆响了几个大屁,世喜立在那里不动,老大笑呵呵地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咋?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冷咧,关里边儿来”世喜就把刚才的事说了,叫老大到他屋给做伴儿。

魏老大听后,向一边翻了个身说:“自家的事儿该自己办,一个外人掺和个啥,再说了,又不是门神,不能避邪!”

世喜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有些急,说:“看把你烧的,求你屁眼儿屙驴粪了——不过,屙的时候也得屙一泡不是?皇帝还有三分儿急不是?屋里有洋烟卷儿,给你开开洋荤。”

老大听说有洋烟卷,就跟了世喜来,世喜从里间屋里拿出一包烟,老大看了看,上面画着一匹骆驼,抽出一支来点上,一会儿工夫儿就抽得剩下了烟屁股,又抽出一支续了上去,世喜看见,就把放在老大身边的多半盒烟了过去:“你倒实受,这一根烟能买五个烧饼呢!”老大说:“还五个烧哩,一点劲儿也没有,还呛噪子,一股子驴粪蛋儿味儿,哎——,这洋人净吸这驴粪蛋儿烟?敢是你叫人糊弄了。”

这天晚上,老大在世喜那乎乎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躺一会再起来抽袋烟再躺下,躺上一会儿就又起来,浑身刺痒痒难受直到鸡叫三遍以后,才找了块砖悄悄垫在褥子下面,枕上去迷糊起来,——或许他也只有枕上那样的东西才能睡。可是,睡着睡着就梦见自己从裹脚上滚落下来,晕晕乎乎地摔到一块草地上天明起来后竟浑身酸疼,第二天就又回到自己的土坯炕上。

 

第八十四章      陈凤娇死了

 

 

红梅满月的那天,赵世喜请了一班杂耍和一班说书的,在门口叮叮当当地热闹着。孩子的眼也睁了开来,浑身红红的,赵老拐难得的在家呆了半天,抱了孩子左瞧瞧右看看,递给红梅的时候说:“不好看,不好看,这窑不好,坯子再好也烧不出个好砖来!”

红梅没听到似的,小桃在一旁赶紧说:“你一个爷儿们家知道个啥,这一月毛团儿,月看孩儿,看这孩子身上红红的,长大了准是个白小子。”

正说着,赵世喜提了两只褪了毛的鸡进了门远远地看了看孩子后就把手里的两只鸡递给了二妮儿,说:“哎呀——这起个又响亮又讲究的名儿真难,黄夜也睡不好觉,咱今儿就定了吧,就叫起,就是往起升的意思,赵家打今儿开始一步一步往起升“这名儿好,这名儿好”红梅往墙那边扭了扭身子,掀开怀开始给孩子吃奶,世喜嘻嘻笑着出了门。

世喜最后给孩子了起的名字,其实是想起了那天晚上院子里翻卷着的旋风,那股凭地而起的黑乎乎的风,把赵世喜整得一连几日阴森森得脊背发凉,开始他总以为是做了许多对不住杨旗旗的事,那女人在那边仍是气愤不过,所以要来再和他找些腻歪,尤其是在半睡半醒之中看到杨旗旗那张笑眯眯的脸,更加的使他深信不疑。

魏老大在他的屋子里只睡了一个晚上,等魏老大走后,他闻到那一股汗腥伴着脚臭的气味就想反胃。每到夜里之后,凡是黑洞洞的地方他看见就觉得毛尾(尾:当地口语读yi,如:马尾巴)根子向起竖,以至后来感到屁股后边的某个地方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不远不近跟着自己他也请人在玉皇庙、土地庙烧了纸箔许了愿,又请子(筮子:巫婆)在家里闹哄哄地折腾了半天,杨旗旗那个笑眯眯的样子仍旧在面前挥之不去去之又来

旗生前一幅瘦长脸,忽闪闪的大眼紧抿的嘴儿,别说是娇美的笑容,就是那排牙齿也难见几次外露的时候,即使是吃饭多数时候也只是抿了嘴在慢慢所以那微笑的模样让世喜感到就像玉米杆上长出谷穗,除了稀奇古怪之外更多的则是心惊肉跳

世喜专门走了一白口镇,找了镇上的一位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明眼儿”(“明眼儿”:自称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巫婆或巫汉)明眼儿”在神案前点上蜡烛烧上香,两只眼睛紧闭着念念有词地祷告了好一阵子:“恁家的娘们儿真到去过

世喜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本来跪在神案前边,双手捧着胸、眉髅挨着地,听“明眼儿”一说,就好像身子后边忽然吹来一股冷风,整个身子就随着高高撅起的屁股通一声倒向一边,那个倒下去的样子,就像秋天的地里被猛然掀翻的一摞谷捆子

明眼儿”后来说那女人转世又到了他家,他那颗怦怦地乱跳的心就揪得更紧

回来的路上他想,人们常说前生欠了谁的,那个人便要转世到家做儿子,以方便彻彻底底地讨要回去前生的旧账,所以世世代代的人会把辛辛苦苦的一切源源不断地给儿子去,儿子也就是世上难对付的讨鬼。

世喜一边暗暗地诅咒那个刻薄毒的死鬼,一边盘算着如何对付这场把戏。当他又一次想到那黑色的旋风时,心头终于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豁亮和光明:起升打今儿起升官发财,爷爷那时借了一坨热气腾腾的牛粪起了家孙儿打今儿起,就借了一股平地而起的旋风,比那旋风还要快!谁怕你狗日的讨要个小

那日,他不知怎样就回到了大坡地村,直到跷着二郎腿坐在了自家的椅子上,弥漫在全身的那种轻松和愉悦还久久不散。

等瞧满月的人陆陆续续回去,道喜的宴席只剩杯盘狼藉的时候,红梅头里脚蒙在被子里悄悄地哭了,从清晨起来后她就一直等着和母亲见上一面,让母亲看看她的儿子,她还想让母亲在家里住上几天,过几天正常人的生活。

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自打记事的时候起,原先那个腰里挎着枪的男人就揪着母亲的头发从屋里拖到屋外,再从屋外拖到屋里来回地打,她时常在半夜里被母亲凄惨的叫声惊醒在她的记忆中,母两个就像是滑落在猫窝里的两只老鼠,恓惶而绝望。十四岁那年,母亲将七岁的妹妹送到河曲的外婆家,领着她随杨老歪到了太行山的鸽子岭,随着鸽子岭一天天的人多势壮,杨歪身边的女人也走马灯一般地时常换,母亲亦如那山崖上三月后的春花,日见的清,也只伴了一片空旷的衰微与寂寥,无人知晓的酸楚,就像常年缠绕在鸽子岭上头的那一片浮云。

上次得而复失的一千大洋,红梅就知道是鸽子岭的人干的。自从母亲和杨歪说起归还赵家现洋的第一次起,红梅就从他那笑眯眯的不言不语中感受到了一个冷森森的黑

自当日的半夜起,红梅的儿子起升就一个劲地啼哭,她和二妮轮流抱着满地悠走。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土豆儿就来了。土豆儿带来了一个惊天的噩耗:红梅母亲陈凤娇前天晚上上吊死了。

事情的起因是,陈凤娇向歪索要又抢回去的一千现洋,准备第二天下山时一并带来。杨老歪去后不久,就有一个企图下山逃跑的人被拉到陈凤娇的门前给勒死了,心肝被挖出来炒熟后送给一碟儿,她哭着打翻后被家里养的猫捡着吃了,当晚那只猫就叫人做了龙虎汤后来,陈凤娇就死了。

土豆儿只了半顿饭工夫儿就走了,母亲的遗物红梅托土豆儿带给外婆家的妹妹。

 

第八十五章     风生水起的赵家公子

 

在大坡地,如果提起赵家来,那就没有几个人不会说到赵家的长公子进财。

这些天也许是赵进最为沮丧而羞耻不堪的日子。香温玉软的云梦之中,他向来是风生水起而乘风破浪的主,尽管中间出过一些小小不言的事端,用过几药丸药蛋之后,他也就风月相伴依旧了。和他有过一席之梦的女人就像大坡村的老鼠,来来往往的弄不清个确切的数目,不少同伍的人羡慕他的威武和雄壮:他简直就是一只大红公鸡,头顶火红的冠子,扛了五彩的翎,踏了舞步昂首挺胸而趾高气扬,后边跟着一群咯咯咯叫着索要吃食的母鸡。最令人舌也最令以为的事就是,他在一夜间漫游了三家的香粉之旅,成就了三英战吕布的辉煌,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慢慢地葬送了下的赤兔儿”

赤兔儿”之死则源于张三癞。

张三癞六安人,和大坡地仅里之隔,父亲是十多个煤窑的窑头,家境殷实得风雨不透三癞魁魁梧梧的个头, 白白净净的皮肤,四四方方的大脸,乖巧伶俐的嘴皮,唯一的不足就是扛在肩膀上的脖子总是有点儿歪。

张三癞不缺的就是银子,大块的银锭扔出去就像拉了一泡臭屎。因为钱的缘故,喜欢他的人屎壳郎一般在他身边乱哄哄地挤拱着,那棵临风的歪脖子大,似乎加了七彩的斑谰

三癞推的一手的好牌九五房妻室共育有十男八女十八个儿女,三十多岁的年纪,或许是受尽了人世间所有的快活,到了后来,就是再逍遥的事不能撩拨心中的那根敏感的神经身边的那群屎壳郎,挖空心思也为他找不到一件能令他怦然心动的事。

在刚第六房妻不久,三癞就开始不爱美眉爱须眉了。他和进是在牌桌上认识的,进虽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可除了一对闪烁光芒的小眼睛和一个抬摇风情的瘦屁股之外,似乎并无十分的惹眼之处,而世界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总会发生许多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张三癞见了进财就像看见了自己散了几千年的旧情人,——如果进财没有个实实在在的应答就枉了几千年的痴心等候

在赌场上,每当进血本无归急红眼的时候,三癞总会准时地送来一摞摞银元,进财也就无数的无可奈何不尽的恐惧之中领略了一个剑走偏锋的歪刀侠客的刁怪一次次地被侠客的歪刀将他的灵和肉切割得支离破碎,再血淋淋地吞烟到肚中去终于有一天他偷偷地溜了,无路可逃的他在野外的土堰下蹲到半夜,最后又被提了回去,三癞笑眯眯地说:“你他姑儿见过个啥?白在人世上走一遭儿哩,今儿夜给你个舒坦的,一万个人中遇不着一个哩,活东西见过哩?怕听过都没听过了屌!试试,试试就知道了玩够了咱玩三打摞儿!”当日就把他和一个女人关在一个屋中。

那女人一般的相貌,深眼窝儿,高颧骨,尖下巴,扁平的胸,狗一般粗细的腰,水蛇一般摇摆的屁股开始进财很有些看不上眼,想起三癞说的“玩够了咱玩三打摞儿,只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一身的味索然。

中午饭吃的时候他总感觉那牛肉大葱的包子有些怪怪的味,因为饿也就糊里糊涂地吃了四五个,待喝下那碗汤后,就觉浑身燥热起来,体内就似有一奔腾的激流在翻滚流淌着,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原来的那个味索然的女人身上。

那个水蛇一般的屁股真的就像三癞所说,或许一万个人里头根本也出不了一个,那个本不该活动的地方,竟比舌头还要活动自如。进财就在云雾一般的世界里飘摇着,身体内的那股巨浪在轰隆隆地推翻第一座高山之后,他仍然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嘴巴在吸吮或抚胯下的赤兔儿”,不长的工夫儿,“赤兔儿”便又精神爽朗斗志昂扬地披挂上阵了,就像云雨之中的一条小船,前边有无数条绳索在拉,后面有无数只手在推,导引他跨越一座又一座波涛。

他想应该是一个月亮上面才有的境地。

进财喝了三癞的一粒斑药蛋蛋之后,三个人加在一起就是“三打摞”。

三个月,三癞再也不给进财的欠帐付费了,他把钱给了一个新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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