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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研讨

海洋精神的诗歌实践意义
作者:吴其盛  发布日期:2012-09-02 02:00:00  浏览次数:3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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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论朱学恕的海洋文学理论

台湾《大海洋》诗杂志以鼓吹“海洋文学”而独成气候。该刊在长年推出大量海洋诗歌的同时,还以较大的兴致从事着海洋文学理论的建构,“海洋精神”是该刊创刊人兼发行人朱学恕先生多次论及的话题。

海军出身的先生对海情有独钟又独具慧眼,他喜爱海的广博富有、万千姿态,但更喜爱深入其内,通过抽象的提取,去真切地体认海的撼人精神气质,并使其升华为刊物的内在气韵。他所著的《论海洋文学与海洋诗》、《论开拓海洋诗的新境界》、《海洋诗人之镜》、《论海洋文学与海洋人生观》等诸多专论,把定位于海洋的这种文化精神做了大面积的、系统的传播,使得海洋诗歌与其所必需的理论在现实的层面上达到了某种互证。

海洋精神的根底在海洋。茫茫大海,那波连波、浪涌浪,浩瀚无际的苍茫景观,其实并不是“海洋”定义的全部。朱学恕先生从“外在海洋”与“内在海洋”两个方面来总括海洋世界的完整:外在海洋即大海洋展露的万象,也就是客观存在于我们眼前和头脑中的“气象潮流、藻类鱼族、工业交通、海面水下的一切印象和发展、神话传奇”等等;内在海洋则是外海洋作用于人的全部生存和意识活动空间的更大的拓展层,它包括:多彩的人生,情感的海洋;内在的视听,思想的海洋;灵智的觉醒,禅理的海洋;真实的水性,体验的海洋等多种。我们正是从这由外抵内、极富生机的博大气象中,体会出海洋精神的伟大覆盖意义。笔者以为,朱学恕们所推举的海洋精神,实际上就是内在海洋和外在海洋在生命结合点上的灵动表意,它包容了处在宇宙万象中的海洋的全息,寓示着海洋归属于活的生命体系的现实。海的勇敢、激越、宏阔、姿肆、旷达、超迈,甚至暴戾、刚愎、狂燥、阴郁、苦涩、愤懑等都体现着这种精神的质地。诚如朱学恕所说:“这种海洋精神从根本上说就是海洋作为宇宙意志的体现而对人类的行为和道德规范作出的种种象征和暗示。”

“海洋精神”揭示着一种境界,它赋予文化意义的海洋以强烈的活性,使其更具美学品格。《大海洋》从一开始就全力倡导带有突破和再创意义的“海洋文化”,这种海洋文化相对于中国长期固守的以陆为本的陆本文化来说,能起到打破封闭和拓展天地的双重作用。基于这样一种实际需要,海洋精神为海洋文化的长久亢奋标示了充盈气血;而作为海洋文化一部分的海洋文学,因了海洋精神的光照,不能不进入比深海更深的内在体验,海界波澜壮阔的形神造像的原样写照已不再是铁定的审美标识,海是无际的水色,更是完整的生命,海洋文学倾心相求的,就是宇宙大背景下生命状态的真实完成;同样,作为海洋文学一部分的海洋诗歌,在寄情于更为勃发的生命向度的情况下,能够展现的,也当是别一种神采风貌了。

这是极深入而又宽泛的文化确认,有了这一点,实践着海洋精神的海洋诗歌至少有这样几个方面值得我们体会——

其一,海洋作为一面超越诗歌俗情之上的旗帜,有可能聚拢一支真正爱海、懂海的诗歌创作队伍,凭藉灵魂的投入,去努力实现“大海洋”的艺术写真。

中国是一个诗国,各种各样的诗歌作品,诗歌流派很多,刊物在刊发诗歌作品时,往往取兼收的态度,即便有寻求艺术特色的侧重,也多在创作风格上做一些区分。像这样明明白白地外在以题材为经纬、内在以精神成方圆、将创作的圆圈划定在“海洋”及其辐射范围内、在一个集中的点面上求造化的似乎还未见。八十年代初,广东曾办过一个《海韵》诗刊,该刊尽管也打出了“海”的字号,但实际刊发作品并无“海味”的特殊要求,海洋理论上更是贫于建树,刊名仅是作为一个带有地域特征的符号而存在。该刊在当时的中国诗坛产生过一定的影响,但后来却停了,其占有海的天时地利而未能以独具的优势与其他刊物区别开来,充分显示海洋文化的特色.无论怎样说也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大海洋》诗杂志创刊于1975年,比《海韵》早,该刊创刊伊始即切入海洋这篇雄文的正题.高高举起海洋文学,海洋诗歌的大旗,给人鲜明的个性亮度,促人耳目一新。一大批与海有缘的诗爱者或迟或早相继在这里集聚,渐次形成了海洋诗愈益显明、愈益壮观的创作面貌。在这一点上,刊物开创性地召集了创作队伍是大功大德,而海洋诗歌创作队伍的形成,确实在一个独有的空间审美层上为光大诗歌精神蓄积了能量。

吸引了这支队伍的是海,自觉地实践海的内在精神,给了这些诗的使徒无穷的发挥空间。故他们能持续性地着迷于海所呈现的一切。事实上,这支队伍的结构组合不是以与海接触多少来划分的,而是以对海的体认程度深浅来界定的。朱学恕说过:“有时,长年生活在海上的人,终年被功利所蒙蔽,虽然笔下全是海洋的趣味风景,但并不应该称为纯海洋文学;相反地,有时一生从未见过海洋一面的人,他具有内在海洋的高超境界,或由书籍图片中,灵光一闪,道出了大海洋的玄机和真理,却可称为纯海洋的文学。”这种极具灵性的认识,超越于浅表的认知逻辑之上,很深刻地为并不深谙海洋的人们划定了一条由此通达海洋内部深厚文化底蕴的路线,使得一些本来并不曾充分领略海洋内在气象的人们,有可能一睹作为人类至淳精神荷载物的海洋精魂的风采,进而告诉远离海洋的人们:海洋诗不是作为被动的、机械的反映物而存在,其创作者自然离不开艺术品味的提升。

能够聚拢起这么一支既爱海又懂海的创作队伍,专注地对海洋实行诗意化的开发,对于推进文学大工程建设,向着人类灵魂幽深处挺进大有益处。比起分散、片断地以诗的方式去感知海洋,这种集团行动无疑更能成其“大”,大场景,大状态,大境界.海洋的魂魄萦系于此,文学的精要亦蕴含于此,“大海洋”的名称非虚非妄。

其二,引发对内陆之外更广袤、富足的海洋全景的审美认知,缩减陆本文化的自足、偏安感,以全力接近生命体为共同指向,接应和扩充陆文化精彩的主干,实现符合海洋气度的共荣。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海洋实际上是托举陆地的水系.海洋占全球面积的十分之七,陆地只占十分之三。然而,由于海洋生存条件的刻薄,人群以陆为生的比例绝对是以海为生那一部分无法比拟的。中国有着数百年禁海的历史,海洋事业发展长期落后,陆本文化自然就更具有涵盖一切的取势了。

但是,海洋文化的尴尬并不能说明其价值的低下.现代社会海洋文明的发展程度已愈来愈作为国家发达和进步的象征。中国有广阔的内陆,也有辽阔的海洋、漫长的海岸线,发展海洋文化,既是顺理成章的,又是不容懈怠的。

与陆地平和、康乐的主调不同,海洋是一个充满力的扩张和较量的领地,它的魂胆气魄,有许多是陆本文化所欠缺的,尤其是海洋生命那激荡万千的肝胆之气,更是与陆文化对土地平衡的过分倚重形成强烈的对比映照。因此.走向海洋.意味着由有限的生存空间向无限的生存空间的大步迈进,意味着对久违的更为开放、广阔的文明精神的生命皈依。

服从于这样的使命,海洋诗歌获得了自己永恒的生命力,它站在总揽海洋全景的角度,承担起了庄严的否决职能——以蓬蓬勃勃的海洋精神否决陆本文化的自足、偏安、守成;否决因享有优越的生存环境而造成的生命意识的钝化和人文精神的偏枯,依靠大海洋无所不在的昂扬锐气,推进蓝色文明在生存状态各个方面的普遍传播。

不过,这一否决并不代表着海洋文化与陆本文化的彻底对立。应该看到,中国数千年的陆文化作为一个大体系,尽管有其先天的痼疾,但也不失其光彩灿然之处。特别是它的主干,始终吮吸着内陆丰富的生活和艺术养份,在属于自己的风风雨雨中展示了一片旺盛。作为受哺于同一母体的水陆分支,海洋文化更深的内蕴,从来不可能将陆文化开放性的、渗融性的,联网式的、多取向的价值体系排斥于外。相反,它温柔的目光,首先是投向陆本文化带有它母腹气息的各种印记的,海洋精神完全可以与陆本文化积极开放、大气浑凝、磅礴吞吐的部分形成同构。海洋诗歌系海洋精神的载体,它是要借助根生于海洋的诗情体验,按照生命本体的运行规则,用异地接应的方式,去扩展和延伸陆文化勃发的艺术内涵,促进水陆文化的共荣,为再创中国文化的全面辉煌而倾力。否决也好,认同也好,都结缘于中国传统和现实的文化之宗。

其三,诗歌作品依照海洋生命的存在方式丰润自己,在恒久长新的动势中,进入诗与海的重合,展现不事娇情、奋发有为的健康形象,用觉醒的风貌去光耀中国诗的生命亮色。

“海洋的哲理,具有不朽的性质,她的伟大思想和灵性的涌现,是大有长新、无处不在的!她可以引导我们、熏染我们向完美的境界和伟大的思维前进,并使我们和她合而为一,替她扮演着她所塑造的角色。”——朱学恕这段话,道出了诗人与海的契合关系。海洋不朽的精神哲理,为诗向完美的境界靠近提供了可能.当诗与海合而为一,诗歌所扮演的,就是海洋所塑造的角色,它既是海的大开大合的性情写生,又是海的至高至纯的宗教殿宇。

沙白这佯写道:“海是一块巨大透明的海棉神/吸收了上帝的智慧/创造了人类的智慧”;蔡富澧这样写道:“曾经的水光与涛声/在一只只眼瞳的凝视里/折射着玄妙之光”;在他们看来,海的玄机妙理高蹈长新,海是大觉大慧,海是神性流光。朱学恕说:“海潮在我体内,,已泛滥过千百次”;蓝善仁发现“海/是宇宙巨著/经典中  虽然/没有圣祖  没有朝代/却有皇皇历史”——海不是简单的的水色,而是血潮,是历史!

海原本就蕴含着诗,海原本就是诗。但断言不等于存在,海的诗和诗的海都是在诗人的感觉到达以后才脱化成形的。就像矿藏,没有开采者成功的发掘.是不太可能成其为完全的金银铜铁铝的。海洋精神的生命信息促成了诗人对海的诗意的觉悟——海波海浪翻卷起落的跌宕曲线,乃是诗的放达张驰的情感图像;激流礁石凝重粗砺的外观造型,乃是诗粗犷醒目的意象写生;而海的意志观照下的活跃达观、雄武豪强、无羁无惧等等气度品格,则正是诗疏淡烟花、包孕日月的大意境所在。海洋的诗与海同样拥有生命的生生不已动势,诗与海在此默契点上达到重合,在诗人笔下,海的喜怒哀乐、海的风云吐纳即等于诗也等于诗人的血脉舒张。

海洋诗的这一归结是极富挑战性的。它严肃地反衬了诗歌大环境中娇弱轻糜的时尚,给不振的诗风以警醒的提示。在现世的安康怡乐的社会图景中,我们有些诗,常常游离于诗人主体的生命情感之外,似乎别无选择地只知醉吟风花雪月,玩味啤酒咖啡,或者貌似高深之态,翻来复去地颠倒山峦麦地,将诗弄成一副苍白贫血的病相。海洋诗作为海洋生命体的艺术表现形式,与众多高扬人文精神的血性诗歌一样,不识侬语娇情的眉眼,只鼓荡一路雄风,按照生命本真的律动节拍,透现属于自己也属于中国诗歌美学的健康美,这种挑战,将以积极光耀中国诗歌精神作为结论。

其四,抽象于海洋时空既定的具象,海洋精神除了以纯粹的神性征服力界定出海洋诗歌空间的无限自由外,还以浸润之势,将大海洋不泯的元神广被于海洋之外的诗歌场,海洋精神作为诗歌美学的品格信号之一,为诗歌群体蓬蓬勃勃的面向未来培值了价值养份。

海洋精神不仅是属于海洋诗歌的,而且也是属于海洋之外的其他诗歌的。《大海洋》杂志在倡导海洋诗歌的同时,并没有作茧自缚,非海莫视,将创作范围不折不扣地限定在直接的海洋具象之内。他们一方面汇聚浓烈的海洋薰风凸现刊物独自的海韵,另一方面也推而广之,把世界当作一个更大的海,让内在海洋宽广的怀抱尽数纳之。如该刊长年推出的王霓的“诗中有画系列”,用近乎诗漫画的方式,简笔勾勒世相图画,反映出人世之海的奇观异景。

水性之海对人世之海的扩充认定.得力于抽象的海洋精神所产生的广泛对应性。诗歌这种高级的文学样式,是以彻底吸收所有艺术和精神的精华而由内到外风光自己的。海洋精神孕育于海洋之内,超拔于海洋之上,抽象集成后,成为浓缩海洋阳刚和大美之气的价值符号,一切非海洋的空间存在,只要需要,都能在归附于诗的同时,从中支取颐养于己的神性元素,键康地厚重自己、活泼自己。所以,海洋精神不拘于“海系”范畴,浸润于更加广义的诗领域,当是合情合理的必然。《大海洋》诗杂志自觉地把目光扫向烟波浩淼的人世之海,实际上也是有非显性的海洋精神做尺度的。“海洋的性格,是有容乃大,无所不含……”——朱学恕这话一点不错。

海洋精神之于海洋诗,实在是一股咸咸且又清新的空气,它提升海洋,广被无极,用神性的光彩提示着诗歌乃至文学生命意识的复苏和人文精神的觉醒;它让诗感受到一方天和另一方天应该共有的昂扬、宏阔、坚毅、豪迈、柔韧和诚信。它是时光的,又是宇宙的。它给诗以强劲的活力和动感,和人世间其他优秀的精神一样,成就着诗的崇高的美学境界。中国诗歌是一棵有着数千年葱茏史的大树,海洋精神必成其永久蓬勃的价值养分。

谁会怀疑在海洋精神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自足自立、自尊自信之后,更广而泛之地充满中国风格中国气度的别的区域文化及精神如雪域精神、高原精神、大漠文化等会应运而生?灵动于内,奔放于外的海洋之风.毕竟是感天应地的骄子,人文史诗的交响!




评论专区

pxy8292014-11-20发表
海洋精神之于海洋诗,实在是一股咸咸且又清新的空气,它提升海洋,广被无极,用神性的光彩提示着诗歌乃至文学生命意识的复苏和人文精神的觉醒;它让诗感受到一方天和另一方天应该共有的昂扬、宏阔、坚毅、豪迈、柔韧和诚信。
瑞门2014-11-20发表
再提海洋精神,恰逢其时。如今复古,则无异于文化自杀。开创新文化,则为中华子孙积德,也为融入世界文化开道。跨过海洋,建立世界多元文明,不亦可乎?
pxy8292014-11-20发表
海洋精神之于海洋诗,实在是一股咸咸且又清新的空气,它提升海洋,广被无极,用神性的光彩提示着诗歌乃至文学生命意识的复苏和人文精神的觉醒;它让诗感受到一方天和另一方天应该共有的昂扬、宏阔、坚毅、豪迈、柔韧和诚信。
瑞门2014-11-20发表
再提海洋精神,恰逢其时。如今复古,则无异于文化自杀。开创新文化,则为中华子孙积德,也为融入世界文化开道。跨过海洋,建立世界多元文明,不亦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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