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散文随笔

散文随笔

“莫言不做鲨鱼”--刘再复如是说
作者:黄冠英  发布日期:2012-12-16 02:00:00  浏览次数:2072
分享到:

 

兼任南安同乡会与厦大校友会两个会长的杨立平,突然来电话,说某某人今天将自凯恩斯抵达悉尼。他想请些乡亲、校友欢迎、座谈,问我能否参加?还说许老许德政先生也会参加。我有听力障碍没听清,问谁呀?我不认识……他说:“刘再复,南安人,您不认识?不会吧?”我听清了:“噢,是刘再复呀,好,我去!我没见过他,不过看过他一些作品,可是在哪见面?怎么去?”他说时间地点还没定,可以让他内兄吴焕羽载我去。

原来刘再复伉俪携小女儿跟团旅游,今天下午将到悉尼,明天晚上即返香港。在紧张匆促之中,愿拨出个把小时会会大家。傍晚杨立平又发短讯通知:会面时间是晚饭以后730,地点在其下榻处——奥林匹克公园N0VOTIL酒店。我与老吴一道去,因地方不熟悉,两人又都不懂英语,没处问,转了好久,找到时已经8点多钟。许德政、杨立平、南安同乡会理事长戴彬群,还有不认识的十多人,已经围坐在刘再复伉俪前后喝茶聊天。

刘再复身体壮实,鸭嘴帽,夹克衫,穿戴平常,为人和蔼,谈吐敏健。他时而普通话,时而闽南语,天南地北与大家聊得很开心。他说现在退休了,尽量少参与团体性的文化活动。夫人陈菲亚女士插说:“走到哪里,都是争相请他去讲演、作报告,应付不过来。你答应这个,拒绝那个,总不太好。”难怪他们这次选择随团旅游,没去惊动太多的本地朋友。杨立平消息灵通挀住了机会,但也没特意安排什么仪式。大家相聚都率性随意。

座谈的主讲者自然是刘再复,但无主题,无中心,因为大家提问,兴趣什么问什么。他则有问必答。大家谈乡情,谈学校,谈乡梓祖国谈世界,文化、经济、政治、哲学,扯到哪说到哪。而谈得最多的是北京旧事,因为刘再复与许德政不但是厦门大学校友,还曾与众多社会科学的顶尖人物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共过事,文革中还一同下放河南五七干校,自京都而罗山而息县而明港,记住不少掌故与笑话。比如谈到时任中科院宗教所长,后为北京图书馆长的一位老教授时,老许说因老教授体弱不胜劳作,干校照顾他专门去捡猪粪。他便编出一首顺口溜,拿到学习毛选讲用会上唸,大约是:“昔闻粪便臭,今觉粪便香,不是鼻子有毛病,而是思想变了样!”坐在老许身旁的一同事听罢轻声揶揄:“粪便香?不知有没嚐一口。”说得大家齐笑起来。提到钱钟书时,刘再复说钱先生曾告诫过他:“我们的头发,一根都不能让魔鬼抓住,一旦抓住,全身都会被拉过去……”“对对对,我也听到过。”许德政插断说,“时当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钱钟书爱护年青人,提醒要小心,别被抓了把柄。”刘再复接下又说:“对于我的出走,钱钟书起先是不以为然的,后来便说走得对啦。”这时,我不由想起刘再复曾为文表露的一种心情与观念:每个热爱祖国的华夏子孙,只要带着中华的传统文化,无论漂泊到哪里,心中都会爱国,祖国也好似在身旁。

刘再复是位心仪已久的名人老乡,我今方第一次见到,但知道何与怀博士与之交往甚深,便说:“何博士正好去中国了,不然今晚也会来的。”他则说:“他在香港刚来看过我。”我早先读过刘再复的几本书,如《性格组合论》《放逐诸神》《告别革命》《漂流手记》等,感觉他对社会问题思考比较深沉,因而说:“最近看到一种说法:因惊恐于苏东事变与六四事件,中国高层领导人强调维稳,警惕风吹草动,于是形成一种胶着的政局。这种胶着状态,不利于涌现大刀阔斧的卓越精英,只容平庸之辈,同时又出现有心改革而无能为力的“二把手”,还有拚命左转如薄氏的极左派。这些全非偶然,而是必然。这也说明胶着政局已经到了临界状态,因此离真正有效的政治变改已经不远。您觉得此论如何?”刘再复笑了笑表示,读书人都有各自的见解。不过从历史角度观看,若论综合国力,应该说目前的中国是自鸦片战争以来最好的时期。他说:“我离开了几年回到北京,有人问感觉如何?我说除了天安门广场周围不变之外,北京全都变了!硬件建设,经济发展是有目共睹的,只要经济能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中国是不会乱的。”我又问:“以您之见,中国当前还存在哪些问题?”他说:“主要有三个:生态失衡、道德滑坡——”不待他讲完话,大家便七嘴八舌地大“补充”起来,什么信仰危机、信用危机、权力失控、分配不均,权贵捞钱、言论受制……不知有无刘再复想说的第三个,他只静静地听,没再去强调自己未完的话,后来索性顺着大家的话语,说问题确实不少,但社会物资丰盈,人民生活水平明显提高,“奇怪的是青年人的骂声听得也真多,我往往变成得替政府解释了。”

当聊到莫言获奖一事时,自然连接到其他的中国人诺奖获得者。刘再复说高行健得到正、副两枚奖章,将那枚副的赠了他。莫言的作品他早有评论,莫言不做鲨鱼。说着就取出准备好的两张图文纸分送大家。一张便是诺贝尔奖章的彩印件,另一张字太小,我没带眼镜,当场就没细看。只诧异他何以冒出一句“莫言不做鲨鱼”?

许德政再三对他提醒:“你已写下了一千多万字的作品,够了,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顾好身体,文章可以不写啦。”我以为不然,觉得身体固然要顾好,但脑子也得动动,否则会加速脑痴呆的,因此说写些游记之类,愉快轻松,还是要的。考虑到刘再复伉俪旅途疲劳需好好休息,老许几次喊散会。老刘却再三声明不要紧,这样随便聊聊很好。结果直聊到近11点才依依惜别。

回到家,我戴上老花镜细瞧,原来刘再复送的另一张纸上,有莫言写给香港《明报月刊·莫言专号》的一段亲笔字:“多年前,刘再复先生希望我做文学海洋的鲸鱼。这形象化的比喻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复信给他:‘在我周围的文学海洋里,没看到一条鲸鱼,但却游弋着成群的鲨鱼。我做不了鲸鱼,但会力避自己成为鲨鱼。鲨鱼体态优雅,牙齿锋利,善于进攻;鲸鱼躯体笨重,和平安详,按照自己的方向缓慢地前进,即便被鲨鱼咬掉一块肉也不停止前进,也不纠缠打斗,虽然我永远做不成鲸鱼,但会牢记着鲸鱼的精神。”此文写于“201210.21日夜”。

“莫言不做鲨鱼”的出处,原来就在这里。几十年来,国内贯彻极左路线,严酷的“阶级斗争”确实叫人不寒而栗,即便是大作家莫言,也是余悸未消。何时国民大众才能依法而不必“突出政治”,无忧无虑,不吓不惊,安宁愉快地生活呢? 

2012.12.1 于悉尼             




评论专区

山林2014-11-20发表
娓娓道来,不紧不慢,粉丝心态跃然屏上。
  • 用户名: 电子邮件:
  • 评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