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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殇1977》第六章(2节)
作者:熊哲宏  发布日期:2013-05-26 02:00:00  浏览次数:2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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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一琴娓娓道来。她那讲述的声气,那慢腾腾的语速,那虚寂渺渺的眼神,似乎她的过去只是一个遥远的、甚或已永远消逝的梦幻,一个连一丁点儿回声都没留下的山谷中的多余呐喊……

钟一琴十八岁下乡到鄂东南农村的一个知青点。两年后,本市的另一个男生也下放到她那个点上。她比他大两岁。或许是钟一琴对他姐姐般的爱护,这小伙子竟没多久就爱上了她,主动向她求爱。他不仅长得帅气,精明能干,而且还颇有一套令钟一琴不得不动心的招术——写爱情小说。在那孤寂落寞的洪荒岁月,一个渴望爱的抚慰的年轻少女之心,就被他那几篇硬编出来的、却也充满爱的憧慬和理想的短篇小说,给彻底征服了。钟一琴愿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她不仅把身子给了他,而且还把本属于她自己的回城指标,一个难得的招工指标,主动让给了他。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让他先回城,也许他会写出更好的小说,将来成为一个大作家。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等他回城后,从此就杳无音讯了——就像一颗原本依偎在一片树叶上的晶莹露珠,不知咋的,就那么倏地一下滑向了叶尖,随即飘浮于广袤无垠的大地和空中,只剩下那被遗弃的小叶片儿,独自在那里痛苦地颤抖……

“那后来呢?你上大学后,他也没跟你联系?”钟一琴一说完,郝新运便急切地问,似乎这个问题与他有直接关系似的。

钟一琴舒缓而坦然地摇摇头。“没有,一直没有。”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现在在哪儿吗?也许,他也考上了大学?”

“听说过。有人说他考到北京去了。至于是哪所大学,我也不清楚。”钟一琴的话风儿里透露出一种超然的解脱,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儿。

倒是郝新运兀自喟叹起来。“唉,人生哪……爱情哪……咋的就这么难喽!有道是,‘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洗’呀!”

“看你,又伤感起来了。别,别。来,咱们喝酒。你再喝点儿。这酒,既能消愁,又能出诗,李白不是‘斗酒诗百篇’嘛。来……”。

这顿饭,他俩吃了两个多小时。郝新运近些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喝了那么多的酒。他有点晕晕乎乎的了。他那平时苍白阴郁的脸,此刻泛起了潮红色。钟一琴在厨房洗碗,郝新运走过去想帮她一把。她见他晃晃悠悠的,就笑嘻嘻地,把他拽到了沙发上坐着。当她返回客厅抹饭桌时,只见郝新运拉长了下颚,在不停地打哈欠。她说你要是犯困,就打会儿嗑睡吧。他说他不困盹,没事,等会儿就好了。等她把碗洗完,见他还是那个样子,就劝他冲个凉水澡,然后在床上午休一会儿。她说,等太阳落山后的傍晚时分,再带他到校园里转转,晚上一起去看电影。

钟一琴在她闺房里找出一条新毛巾,塞给郝新运。他接过一看,毛巾中间白,两头草绿色,各自绣有一对鸳鸯在戏水。可他不想洗澡。要在这堂堂的教授家里洗澡,他可不敢;更何况,还只有钟一琴一人在家咧!要是弄出个啥三长两短的,或风言风语的,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钟一琴坚决不依。她径自打开了洗漱间那个莲蓬式淋浴喷头的开关(那年代最好的沐浴装置哟!),推推搡搡地,硬是将郝新运赶了进去。无奈之下,他只好顺从。

一进门,他做的第一件要事,就是把门猛地一下死死推紧,还要将门的插销给闩上。他那动作之迅疾,就像是在噩梦中要躲避食肉动物的追赶,又像是要做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将自己庋藏起来。可由于过于心急,他的双手颤抖着,一时难以将插销对准闩孔。他试了好多次,弄了好半晌,才把门闩上。在再次确认门实在是闩好了之后,他才深深地吁了口气,他的洗浴动作也才开始变得慢悠起来。

钟一琴站在门边,不时地从门上方那块方形小玻璃窗口,窥视着那瘦削而又律动的雄性肉体。她心潮起伏,思绪翻腾,宛若大海的波涛在嶙峋礁石上疯狂地冲撞、迸溅。她那成熟的女性大脑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一场情感与理智、欲望与德性、爱慕与羞怯、本能与压抑之间的生死较量!一时间,她和郝新运自相识以来的一幕又一幕,恰似记忆幻灯片的回放一般,在激荡的脑海里一一闪过……他本是一个极赋诗兴才华的有为青年,可他却被厄运的魔爪死死地掐住了咽喉。他曾努力过,也曾抗争过,但他的力量太过微弱,以至于就像那光秃秃的一轮残月的躯壳,在人生的茫茫大海上苍白地、漫无目标地飘荡着。这躯壳性的残月,只能在人世险恶的骇浪中,勉强地被拽着颠簸。那么他,生活的希望在哪里?在爱情吗?似乎不是。这芸芸众生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爱情,对他来说,却成了似乎永远无法企及的一种谵妄。这该诅咒的反现代陈世美运动,以及对他的致命惩罚,已经使他丧失了获得爱情、享受爱情的能力。爱的能力的失去,是他的致命伤。这伤,这永久性的创痛,还能医治吗?如果还能医治的话,那么应该由谁,来承担这悲戚失落之灵魂的拯救使命呢?

幸而,钟一琴那大脑思绪的一片黝暗中,猛然被远方一盏闪烁的灯塔所照亮——仿佛女神阿佛洛狄忒的一道神喻从天而降:打开这扇门吧!试图或设法启开它!将这一道隔断你和他的身体的世俗藩篱斩开!将这一层男女授受不亲的千古面纱剔除!你呢,你可以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将你爱的那个男人的身体紧紧搂住,用你那青春飞扬的烈性肉体,去激活、融化那已趋僵死的雄性躯壳。要说嘞,对于这副已失去爱情能力的躯壳,你本已做到了苦口婆心仁至义尽——凡是能用人类最优美的语言所能打动他的东西,你都说了,你都说过了。现在,对于他那干巴巴的木脑瓜来说,任何语言的刺激,哪怕是最动情的言语刺激,都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意义。所幸,你还剩下一个惟一的机会——惟一地一个有可能拯救你俩爱情的手段:用你的肉体去打动他吧!用你的热吻去说话吧!用你的肉欲去销魂他吧!这次弟,也许只有肉体能真的启动他,因为你的肉体是纯真的;在纯真的肉体面前,他就是再怎么一具僵尸,也会被你那肉体和灵魂的激情赋予新的生命!去吧,去吧,再勇敢些,他就是你的了,你也就是他的了……

“新运,开一下门……就开一下。”钟一琴忐忑不安地用咝咝的颤音说。

“啥?我……我听不见。”

“你开下门。打开门缝,就可以了。”

“开门?这……”。郝新运哽咽着,不知所措。

“没事。就开一点儿缝嘛。我给你递一块香皂”。

“不用。这里面有香皂哇。”

“那块旧香皂不好。我这块是新的,它里面含得有薄荷,可凉爽啦。”

“呃……那好吧。”

郝新运在里面鼓捣了好一阵子。门缝儿窄得只挤出了一只青筋横露的左手小臂。接过香皂后,就嗖的一下缩了回去,那就像是触了电似的。“咔嗒”一声,门又闩上了。

里面传出的溅水声,时而唏哩哗啦的,时而又轻如霏雨。郝新运洗澡的动作出奇地安静。钟一琴蹙眉急思,搜寻着下一个让他开门的主意。她那渴求他开门的欲望之心愈跳愈烈,可就是找不出一个要他开门的理由。她只好等待。再等待。末了,沐浴的喷水声消失了。她赶紧又从小窗口上偷瞥一眼。郝新运正在用毛巾揩头发和后上背。她心里一热。一个好点子霍然降临心间:爽身粉!

“新运,洗完了吗?我把爽身粉递给你。开下门。”钟一琴怯生生地说,比上一次还紧张。她的心突突地直跳。

“啥?噢,爽身粉?呃……我不要。我不要那东西。不习惯用那。”他边揩身子边带拒绝口吻地说。

“你要的。我看你身上有好些个痱子嘞,有的都快要化脓了,还是扑点粉吧。”

“那……就等会儿吧。等我穿好了衣服再扑吧。”

“那不行。不能等身上的水分挥发干了,那就沾不上粉了。要趁身上还是湿润的时候就扑,效果好些。”

“这……”。

“没事的。你还是开一个小缝,我递进来就是了。”

门后传来闩梢的“咔嗒”声。说是迟,那是快!钟一琴手持“强生牌”爽身粉盒,趁门连缝隙都没有的当口,凭着一个姑娘家平生最大的力气,用右肩向门使劲地顶过去。郝新运毫无思想准备,只是本能地用右手抵挡了一下,可那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咿呀一声,就那么轻易地撞开了。里面的裸者简直还没会过神来,就被钟一琴紧紧地箍住了脖子……

上帝呀,抑或说,大自然啦,您无疑是一位天底下最称职的导演,那么您所执导的下一场戏,就将是人类历史上最自然、最生动、最优美的一幕,就恰如人类始祖亚当夏娃在伊甸园里所上演的最合理的那一幕。可是,遗撼啦,遗撼!今天,您这个导演,咋个的就不灵了?您手下的演员,为啥子就不听您的话了?天啦,原来,您的“亚当”已不再是那个原始的亚当了。亚当本应经不起夏娃的诱惑,正是因为夏娃激起了亚当的情欲,才能有今天的芸芸众生。可今天,这洗漱间的这一幕,这个“亚当”已经退化了。准确说,是彻头彻尾、完完全全地退化了!

钟一琴以她成熟女人曾熏陶过的性经验,稔熟地试图开启郝新运这雄性肉体的情欲。她一扑过去,就奋力搂住郝新运的颈脖,使劲地把他往下拽,并尽力将自己的胸脯贴上去。可她这疯狂的激情施展,仅仅只有十几秒的时段没受到阻碍,因为郝新运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像个乌龟似的惊呆了!他傻站在那里,楞头楞脑的,竟然没有任何哪怕是最简单的机体反应。但是,天!他如此这般没作反应,其时限毕竟很短,要说呢,那真是太短了!就在这十几秒过后,他那朽木似的躯体,仿佛又闪电般从天而降了超凡的生命力;又有如我们的远古男性在荒蛮野林里第一次遭遇从没见过的食肉动物那般,他的躯体竟然做出连我们的远古女性也承受不了的异常反应:他那颧骨高耸的脸“唰”的一下,变得如蜡一般的苍白,继而又浮泛起坟墓尸体般的死灰色;他那锁骨凸起肋骨嶙峋的瘦削全身,像筛糠般的颤抖,那颤抖的幅度唷,就恰如一丝微风吹来,就足以让他颠踬个仰八脚儿!他那状似帕金森综合征病人抽搐的双手,死死按在钟一琴双肩上,脸上带着地狱般的惶悚惊惧的神色,双眼放射出哀怨悲悯的目光,嘴唇痉挛般地嗫嚅着“别……别……别这样……”,试图拼死地抵挡钟一琴的搂抱。在他那瞳孔被超常放大的眼珠里,此刻的钟一琴,就有如一只立马就要吃掉他的饥饿母狮一样可怕!

可激情难耐的钟一琴,并没有在意郝新运这等的惊恐反应。她虽直觉地感受到他躯体的拒绝,但她仍本能地听从内心的强烈呼唤,想用她纯真的肉体温情,去唤醒这具因爱之能力的丧失而僵滞不堪的躯体。亏得钟一琴,多年在农村摸打滚爬所锻造出的力气,在与他的对峙僵持中,她居然渐渐占了上风。她那微颤滚烫的朱唇,终于在近乎格斗般的相拥中,贴近了他的脸,进而开始在他的下巴上、嘴唇上、面颊上、眼睛上,狂乱地疯吻起来。郝新运且拒且退,双腿像老朽似的颤巍着,一直后退到淋浴喷头下的墙上。他再无退路,只好绝望地随她摆弄去了。慢慢地,他虽不再像先前那么震颤哆嗦得厉害了,却仿佛又变成了一尊哈尔滨式的冰雕——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又像刚才最初的十几秒那样,反应全无!因为,无论钟一琴咋样地热吻,最后均被他那些被吻过的部位,霎时融化为冰点,冰得连她的嘴唇,都感到不甚麻木了。苍天在上,这专属于人类独有的最伟大的亲吻动作,在郝新运这里,竟然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但钟一琴并没有放弃。一个执著的信念仍然在她脑海中悠悠地萦绕着:美体所至,金石为开!她不相信她的一腔鲜血无法复活这个僵尸般的男人。她一边在他薄薄的下嘴唇上像鸽子般柔媚地嘬着,一边右手在他那差强人意的胸肌上抚摩着。他那退化了的男性乳头,干瘪得有一半儿像是塌陷下去了似的,黑褐色的乳晕区域摸起来陋陋糙糙,就像她的手直捣在了荆棘灌木丛上……钟一琴的爱抚之手继续往下游走。他的下腹未见任何微微的或抛物线般的隆起,倒好像是他肚子里从来就没装过什么东西似的——那稀疏茸毛底下干皱皱的肚皮紧贴在后背上。天啦,这哪里像是我们女人得以在此存活的浓荫腹地,倒像是千里迢远、荒芜凄凉的一马平川!

当她欲望满满的纤手,再尽情地往下游弋,到达原本令任何女人都惊鸿销魂的那个男人标志性部位时,她禁不住“啊——”了一声,同时她的手像遭电击一般飞撒开去——她碰触到了一个肉嘟嘟的东西,润湿冰冷、绵软黏腻。她所触摸到的这个东西,远不是女人所期待的那种雄起挺拔刚硬倔巴的肉杵儿,而是感觉上像摸到了一条长长的细肉虫,宛若远古女性在草丛中采集茎果时,冷不丁触撞到了一条蛇的尾巴。钟一琴不由得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一下这个令她顿生好奇的怪物儿。只见他那下体部位,蜷缩着一个煞白的尖头像鹤嘴锄似的玩艺儿,皱纹巴巴的,黝黑黯然的,上面泛着树杈状的淡蓝色血管,直像她在农村茅草屋顶上见过的那种肥嘟噜儿的灰斑栗色肉虫,就那么凄切地软耷拉在那里。

钟一琴还是不愿意放弃。她猛然立起身来,一边在他的胸脯上嘴唇一开一合地,似蜻蜓点水般亲吻着,一边用右手在他的下身处轻柔地摩挲着,还喃喃絮语地说:“我……爱你……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你怎么就不要呢……你……你觉得我不美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你爱我呀,我要你爱呀……”。

可是,钟一琴的话语和肉体越是缠绵,郝新运对她就越是感到厌恶。特别是在他第二次“反应全无”发生之后,这种发自心底的厌恶感就更加明显和强烈。此刻,他不仅想把她一股脑儿彻底推开,让她远远的,而且还恨不得马上就冲出这个洗漱间,这个令他窒息的灾难场所,永不回头。他的语气,渐渐地,就不再是像先前那样恳求式的,而是命令式的了。“好了好了……请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我讨厌这样……”。随着钟一琴把他的头往下拽,让他的脸紧贴在她连衣裙胸口上的乳沟处时,他就像是闻到了坟墓里发出的死尸般的臭气那样,恶狠狠地,一把将她甩开了,撂得钟一琴连连向后一仰,差点儿摔倒。郝新运却一点儿也不心疼她,只顾自个儿用双手合成一片无花果树叶,将他那丑陋的部位遮住,一如既往地木然呆着。

只是在这当口,钟一琴才真的生气了。她边“呜——呜”地大声哭泣,边数落着郝新运的无情:

“郝新运……呜,呜……你真不尽人情。我万万没有料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你知道吗呀你……你变得不像个男人了,你压根儿就不是个男人……我好傻呀,爱上你这么个人……”。钟一琴哭成了个泪人儿,她额前的几绺短发与泪眼和鼻涕纠结在一起,身上的连衣裙全部被淋浴水和汗水浸透,从而错落有致地勾勒出她成熟丰满的曲线。

“我……一琴,是我不好。我……我对不起你。可我……”。郝新运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畏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开始把藏青色短裤和铁灰色汗衫穿上。仿佛只有套上衣服这个人为的枷锁之后,他才变得自由坦然些了。看到钟一琴老蹲在那里哭,他才拉起她的双手,让她站起来。可她的腿一时麻木得厉害,站不稳,一个趔趄,便依倾在了他的肩上。他僵硬地扶着她。钟一琴平静下来后,语气和缓地在他耳边说:

“新运,我劝过你多少回呀。要你告别过去,开创未来!要不,你永远也不能从过去那场噩梦中苏醒过来。你知道吗你?你一直还没有醒过来,你真的没醒过来!你今天麻木的、死一般的表情,就是明证”。

“可是,我干吗……干吗非得从噩梦中,醒过来呢?我要是不醒过来,就不行吗?” 郝新运一直蜡般的脸,此时方有了些许的血色,也许是因为和她争辩,才变成这样子的。他两手捂住她的头,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再说哪,我……我醒不过来呀!我试过,我真的试过。这都快两年了。我一想起黄先蛾的死,我就深感歉疚;一想到我那个警告处分,我就觉得可悲和绝望;一看到我同学那些异样的眼神,我就觉得无地自容;一瞻望我的前途,我就浑身颤栗起来。我……”。

“有那么严重吗?我咋的就看不出有么子严重?”

“还有哪……我一想起你对我的好,我就觉得对不住你……真的,我对不起你。我实在愧对于你,你不值得对我这么好,真的不值得……”。郝新运边说边哽咽着,竟漱漱地落下泪来。他那方才一直麻木寂然的心绪,这才有点儿波动。

“不是我值不值得对你好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向前走的问题。你既不能逃避生活,也不能勉强被生活拖着走哇?你不为我想,可也得为你的诗歌着想呀。”

“这就是我的命啊!我命该如此——‘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我想过很久,我不配得到你的爱……至于诗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像一只海滩上的燕鸥,失去了往天上飞的兴趣;又像一只退化的企鹅,只能在梦中翩翔……”。他既像是在跟钟一琴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钟一琴听完他的后半句话,她的心猛一寒噤,从心脏凉到了脚底心……

“你让我走吧……我这就走!”他似乎是最后一次哀怨地祈求她。“这对你,对我,都好。也许从一开始,我们俩的事情就不该发生。既然发生了,现在收场还来得及……”。

钟一琴那悲戚的面色似乎也在绝望地表态:大概命运只能如此了。

“再说,我毕业后,很可能还是要回到我的老家。那里才是我的根,我的魂。嗯,说得好听点儿:我只有在广袤的山村田野上,才能‘把诗兴和玫瑰唤醒’……”。

郝新运还说了些什么,钟一琴已经听不清了。此刻,她瘫坐在斑驳的马塞克瓷块铺就的地板上,恍若变成了郝新运前一阵子那般的冰雕;郝新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然也不知道……

一切又恢复了沉寂。除了莲蓬淋浴喷头的雾雨的淅沥声,在那里悲愤地苦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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