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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余堂散记之 诗外功夫
作者:商震  发布日期:2014-05-13 02:00:00  浏览次数:2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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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收藏界十分热闹。收藏家遍地都是,而且一个赛一个地牛。各种物品的拍卖纪录也不断被刷新。刺激得拍卖行业蜂拥而起,生意兴隆。我一向对收藏家心存敬畏。一个好的收藏家应该是个学者,其所藏之物,应该是历史变迁、世态变幻的见证;是人类文明进程、艺术发展脉络的记载。我们许多说不清的历史,弄不清的艺 术流变,都是靠收藏家所藏之物,才得以理清的。而近些年,有一部分“收藏家”,我着实有些看不懂。主要是对他们的身份存疑。
       当然,部分投资者以收藏家的名誉招摇过市,似可理解。可就有那么一些自诩为收藏家的人,处处大谈收藏、炫耀自己如何收藏、收藏了多少稀奇珍宝的人,其实是 钱多了,饱暖生闲事或附庸风雅。我就见过一个自称是大收藏家的人。我一定相信他收藏了许多东西,也绝不怀疑他根本不懂收藏。一个胸无点墨、无历史常识、无 艺术感受力的人,会成为收藏家?你信吗?反正我不信!我和这位收藏家聊了一会儿,就恨不得扑过去揍他一顿,或者求求他饶了收藏家的名号吧!可他就是趾高气 昂地认为:他是天下第一藏家。他收藏的东西是五门八类,只要有人撺掇他,这个、那个东西好,值钱,他就收。不问价钱高低地收。收了干嘛,他不懂也不问。我 觉得,他就是把钱换成东西了。若真能遇珍拾之,集成稀宝,也是对历史负责,给后世留下福荫。可听他高谈阔论时,发现他收了许多假冒伪劣,这不是客观地刺激了造假售假者们的行业嘛。不懂就被骗,是正常的结局。换个角度,如果他不以收藏家身份和我聊天,而是一个文物和艺术品的保护者和我闲侃,我还真的要敬重他。
       想起清代文人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中《废纸》的一段话:
       “萧 山蔡荆山出示册页译本,其中所潢裱者,乃成化时某县呈状一纸,万历时某科题名录一纸,崇祯时某家房契一纸,隆庆时某年春牛图一纸,宣德时某典当票一纸,弘治时某姓借卷一纸,天启时某地弓口图帐一纸,景泰时某岁黄历太岁方位图一纸。数百年废物,以类聚之,亦入赏鉴,可谓极文人之好事矣。”
       看看,这“数百年废物”,没有“一纸”是好出身,更没有名人名家的手笔,但蔡荆山先生喜不自胜地收了。乐其事,不为保值升值。据查,蔡荆山先生既不是官宦家庭,也不是富豪士绅,甚至都不是上层士大夫。当然也不是“官二代”“富二 代”。蔡先生就是一个书生,一个真正的儒雅之士。可以料想:蔡先生喜好收藏,可财力不足,便走了“人弃我取”的路线。(估计也是在类似潘家园那样的旧货市 场里用慧眼去淘。)这样既满足了个人的收藏爱好,也为研究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发展提供了有效佐证。
       还有,收藏绝不是急功近利的事。若收了一件东西,就像买了某支股票一样,天天盼着它涨,那不是给自己找病嘛。收藏,是美学和社会学范畴。不能给你带来审美 愉悦,你收之何益?当然,收藏也可以是投资范畴,但投资者不在儒雅之行列。所以,投资者就大大方方地谈钱,别把收藏家的高帽往自己的头上戴。一个投资商或 投机商,硬把自己装扮成收藏家,就像活生生地把虎头豹额的张飞装扮成拜月的貂蝉,你喷饭不?你还不喷饭?我是恶心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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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翻《东坡文集》,看到东坡先生《送安节》诗之十,有这样两句诗:“应笑谋生拙,团团如磨驴。”看完我就笑了。一是笑,过去咋就没读到这两句大白话呢?二 是笑,这是说谁呢?苏东坡这等骨硬气豪的人,一生坎坷,但都是乐观地对待生存现实,他怎么竟也发出这般慨叹!不想说苏先生了,他的故事都是耳熟能详的。我 读了这两句诗后,竟幻觉地认为苏先生是写给我的。于是,也感慨良多。一位颇懂星座的朋友说我是毛驴座,开始甚为不解,十二个星座,怎么到我这就多出一个毛驴座来?读了苏先生的这两句诗,才算明白。原来毛驴就是“谋生拙”,就是要围着一个大磨盘,一圈一圈地负重劳动。我在农村见过驴拉磨,还要蒙上眼睛。蒙 眼睛是给毛驴一个错觉,脚步不停地走,好像是在前进,其实是原地转圈。毛驴的工作态度是极好的,属于埋头苦干型的。但,实在累了,心情不舒畅了,闻到异性驴的气味主人却不让见面时,也会伸长脖子嚎叫几声。尽管驴叫很有穿透力,噪音分贝很高,有时能吓跑老虎,却吓唬不了手握鞭子的主人。嗨,所谓嚎叫,不过就是发发牢骚而已。牢骚发过,照样一丝不苟地干活,眼睛依旧乖乖顺顺地被蒙上。
       我是毛驴座,是不是“磨驴”呢?我“谋生拙”吗?我还真得好好逼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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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词,过去轻易不敢用,觉得用在谁身上,自己的良心上都会受谴责,真用了,会对自己说:“干嘛那么狠!”这个词是:无耻!若社会风气好,都仁义礼智 信,人人都互相敬重,这个词确实是闲置没用的。大概就是因为总也没人用,或不好意思用,有些人就以为没有这个词了,所以渐渐地无耻之人、之事,开始明晃晃 地大行其道。官方媒体对此类人与事有批评指责的报道,网络媒体更是对这类丑事糗事怒骂嬉骂巧骂粗骂脏骂人肉骂。可无耻之人,依然层出不穷,大有向世人宣 告:我无耻故我在。何也?无耻之人必是无视道德底线的人,无敬畏之心的人。什么人会“无耻”? 有权有势有钱者,肆无忌惮。贫苦到底者,穷凶极恶。还有狐假虎威者。
       不是所有的有权有钱有势者、贫苦到底者,都无耻。无耻者,都是骨子里就有无耻这种基因,当得势或穷凶时,就把骨子里的东西露出来了。狐假虎威者,天生就是个无耻之徒。
       为此,我常常内心悲凉。我怎么和这些无耻之徒同代而生!
       罗曼·罗兰说:“真正的英雄不是永远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远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这就是说,谁身上都有无耻的细胞,只是心灵向往高尚者,不让无耻发作而已。那么试问:惯于无耻者,你身上就没有高尚的情操吗?
       还好,世道人心是邪不压正。还有,有高尚者,必有无耻者。翻翻历史,高尚者的对面一定有一个无耻者。就像岳飞庙的门口一定有一个跪着的秦桧。
 
4

       前些年,一个诗友用短信给我发了一首诗,是一首爱情诗。问:“此诗如何?”我看了一遍,以为是他刚写的,就回复:“很热烈,有顿悟,但说教性强。重要的是内涵不足,不是好诗。”我这段短信,招来他对我的严厉批判,甚至断定我是个伪编辑。他说,这是中国最好的诗。我自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一段时间里,这位朋友和我没有任何来往。后来,才知道,他发过来的诗,是仓央嘉措写的。我一方面谴责自己的阅读不够、孤陋寡闻,一方面对这位朋友肃然起敬。他对仓央嘉措竟如此坚贞,竟不惜与我决裂!
       当然,我也不会向那位朋友道歉。在这里,我也不想讨论仓央嘉措的诗歌成就。或者直接说:用职业诗歌编辑的眼光去评判仓央嘉措的诗歌,是对仓央嘉措的不公 平。仓央嘉措是个有诗性意义的高僧,不是诗人里的和尚。还有,仓央嘉措是用藏文写作的,我们看到的是被译成汉文的作品。看翻译成汉文的仓央嘉措的诗,其实 大部分是看翻译者对诗歌的理解力和两种语言的使用能力。所以,仅我看到的译成汉文的仓央嘉措的诗,就非常值得尊重。也理解了那位为了维护仓央嘉措而和我生气的朋友。
       后来我买了仓央嘉措的几本诗集,认真读过后,我对仓央嘉措也敬佩有加。仓央嘉措先生,有信仰,有血肉。具备了诗人应具备的素养。我敬佩他诗歌中的感悟大于理性。
       我一直记着仓央嘉措的一句诗:“一个人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句诗,太直观,也太丰富。会触动每一个人的心底,会让每一个人在这句诗文面前沉默一会儿。
 
5

       一个朋友送我一本《中国当代xx史》。我是与生俱来地对史学很感兴趣。我把这本《xx史》放到书桌上,泡上一壶好茶,开始捧读。读着读着,就兴趣索然了。这是一本粗线条的按时间顺序编排的各年发生的事件记录,且都是照本宣科的。没有编者的观点和疑问。这不是编史,是事件资料汇编。
       说到编史,就不能不说司马迁。司马迁之前,《左传》、《春秋》等史书,都是以政治斗争、军事事件、权力更替为核心的编年史、断代史。司马迁写《史记》前一定是看到了这类史书的问题:历史是人创造的,应以人为轴心。于是,他撰写《史记》时,就以人物为核心。一部《史记》,就是一部历史人物传记。鲜活、生动、 庄谐互映,重要的是人们爱读,也耐读。无怪乎,鲁迅先生称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有编史爱好者,切不可轻易地编当代史,当代人说当代的人或事,一定会受到多方的质疑,而且也很难经受住时间或是未来的考验。编史,是一件多么严肃、严谨的 事啊!对编者的美学观、史学观、价值观的要求是多么高啊!那是要“一览众山小”的啊!不得不奉劝一句:若想在编史上沽名钓誉或换些银两,真是比去皇宫里偷 东西还难。
       顺便也说说当代的评论家,评说历史的文章可读,说当代的人和事就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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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圣人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可孔圣人没说,《诗》三百,放之四海而皆准,任何时代都正确。于是,用《诗经》里表述的义理来衡量今天的事,就不好说了。比如那首《氓》。诗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里的“说”是通假“脱”,即“脱离”之意。用白话解释就是:男人陷入感情纠葛,很容易解脱出来,因为男人的排遣方式多;而女人陷入感情纠葛就不易解脱出来,女人总是围着锅台转,炕头到院门是最远的活动距离。于是就“独 念深居,思蹇产而勿释,魂屏营若有亡,理丝愈纷,解带反结”。这个描述在当时或在封建社会里基本没错。而且中外亦然。一个欧洲的作家也曾这样描述:“爱情 于男人只是生涯中的一段插话,而于女人则是生命之全书。”
         这个观点,我是十分认可的。无论在古代还是在近现代,男女的社会分工明显,社会地位差距较大,《氓》所述的那种情况是正常的。就像流行的一句话:男人是要征服世界,女人是要征服男人。可当下呢?
        现在好像没几个人再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啦。为啥?简单地说,没有女人配合,男人跟谁坏去?夸张地说: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和能力保持坏的荣誉?
        我就看到几个大男人被女人耍了,还为情而痴而不能自拔的。还看见有些女人换个男朋友或情人比换件衣服还容易的。不是物极必反;不是矫枉过正;是男女的社会 分工和社会地位趋于平等了;是女士们在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如果还用老观念去对待情感上的事,男人就只能陷进泥沼而无法自拔了。有一句话似乎过于偏 激,但可作为警示语:现在的女人都是可爱不可靠的。
        《氓》中的“士”与“女”是不是可以对调了?我看也未必。
        无论如何,男女平等是好事,是社会文明的标志。平等才能互相尊重,尊重才能热爱。但我担心现在的女士们没有改变“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价值观。常看到、听到女士们选择情侣的对象是金钱和权力的拥有者。这种情况,如果有爱,爱的也肯定不是那个男人。
        都说:感情的事,最难说清楚。我觉得:爱,是件简单干净的事。说不清楚的感情,一定不是真感情;是脱离了爱,而为了其他利益。政治、军事、商业都可以有秘密。感情不应该有秘密。有秘密的事,才说不清楚。
        爱,只能一往情深。爱,绝对不能等价交换。

 7

       一段时间里,一些青年女诗人遭到猛烈攻击。网络、短信、匿名信,满天飞。什么某女诗人和某某评论家、某某编辑好,所以才发的诗,等等。故事编的不新,所用 词语除尖酸刻薄外无一长处。我就想问问:为什么总要质疑女诗人的身后一定会站着一个强大的男人才能写作?古今中外,那么多优秀的女诗人都是身后站着一个强 大的男人?优秀者,必然出色,笨拙者,身后站着谁也不会优秀。当然了,这些非议并不新鲜,古来有之。关键是现在有那么一些人,大有哪个女的写诗,且写得 好,发得多,好像偷了他家的东西一样,就立刻给她编排一些歪的邪的故事。真乃怪哉!若要我解释,那就是一些心底龌龊的人,用龌龊的眼光去看一切。或者是自 己写不出好东西来,谁也别想顺溜地写出好东西。有一两个龌龊的人,是正常的,若龌龊之人太多了,就不正常了。不能把诗坛当名利场来对待。诗坛在任何社会形 态里都不会是强大的阵地,所以,别把发几首诗、得个什么奖看得太重。诗歌,除了能安慰自己,其它功能都是有限的。
       我肯定承认有些女诗人,利用一些手段刊发一些作品,但是,凡是使用手段发作品的人,一定是三流以下的诗人。这种人发点作品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最多像得了感冒,几天过去,不医而愈。
      还有一甚者,某某人不断地用各种手段说某女诗人抄袭了他的作品,并把两个人的诗作呈给大家看。不看则罢,一看,怎么也找不到抄袭的痕迹。这就是某人的心态 出了问题。若果真有抄袭的事,肯定是可耻的,是万劫不复的。要说明一下,偶尔的借鉴,不能划归为抄袭。我来举个例子。“九叶”诗人曹葆华的代表作《她这一 点头》:“她这一点头,是一杯蔷薇酒;倾进了我的咽喉,散一阵凉风的清幽;我细玩滋味,意态悠悠,像湖上青鱼在雨后浮游。”大家看着熟悉吧?曹葆华就是借鉴了徐志摩的《莎扬娜拉》写的这首传世之作。但比徐志摩写得好多了,徐志摩的《莎扬娜拉》最多是首三流诗作。能说曹葆华是抄袭吗?绝不能。
      简而言之,靠非正常手段和抄袭的诗人,无论男女,都不可能是好诗人,最多制造点非诗的事件。好诗人,在起步时稍有借鉴也是在理解范围内的。
        诗人,无论男女,满腹诗书下笔有神时,有点儿流言蜚语就当是另类广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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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大型的诗歌活动,近结束时,主办方在一个大会议室摆放许多桌案,请来参加会的诗人给留“墨宝”。许多人都纷纷拿着毛笔写字,凡是能拿毛笔写字的,好像主办方专门安排一些人在旁边高呼:“好,这是真书法家!”当然,现场就有人对“书法家”这个称谓洋洋得意。一个朋友对我说:“现在被称作书法家的人,有一 亿。”我听了当时就一惊。一亿人是书法家?全国的十三分之一!若果真如此,国家之大幸焉!
       我也时常用毛笔写字。我只是觉得一个中国的诗人,不懂得用毛笔写字是缺憾。掌握汉字的间架结构和书写的速度是写毛笔字的要义,也是写诗的要义。更重要的是 体会“历史感”。没有历史感的诗,会无根,会浅表。所以,诗人写毛笔字,是诗歌创作的重要补充,而不应该向“书法家”进军。“书法家”是因社会分工而蓬勃 壮大的,但,不懂诗情画意的书法家,也仅是个匠人。
       说句大不敬的话:有些人是不敢去制作人民币,才去制作书画的。所以,有人一旦背上“书法家”“画家”的名号,好像已看到身后滚滚的人民币了。
       我想起读过的老舍先生的一篇文章,当时是按文学作品读的。近日又重读一遍,觉得社会意义更强。我把这篇文章常年放到我的书桌上,以便时时看看,让老舍先生时常对我耳提面命。这篇文章的名字叫《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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