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了,荷兰人是第一个在西澳留下能经考证的确凿证据的国家,可没人会为了这个证据反诬是英国侵略了荷兰人的国土,只是为土著抱屈。我读着平民先生笔下那时来来去去的西方帝国的名称,科学家探险家光顾的航程记录,他们留给后人的即时的美好印象,我就想,其实他们真的不是以强盗的面貌和掠夺的心地出现在世界角落的,他们真有对未知世界探索的好奇,血管里脉动着冒险精神,更有着明了自己的国家要发展,需要走向蓝色海洋的高瞻远瞩,他们不要蜗居。这本是任何一个伟大的民族该有的精神。自然,他们也希望发财--绝不希望“用金子打造厕所”,或当个官就弄个金马桶坐坐,心里或许会想将来运气了国王女王的会赏赐一大片土地或给个大海里的小岛,但那总是得冒险后还活着才有意义;如今的这些国度的“外国人”,为了同中国人搭讪,张口除了“你好”,就是“恭喜发财”,便能找到各种级别与背景的“洋买办”,也就搞定了能同黄皮肤的中国人勾肩搭背交换数字--“数都不用数”的钞票--但他们绝不埋没自己的“国家意识”,他们会向远在千万海里波涛之外的祖国报告,“国王殿下或女王陛下”的,无一例外,微微鞠躬或膝盖弯一弯。虽然历史记下他们的绰号是“海 盗”是“航海家”是“科学家”,他们却视自己为国家的“眼睛”,外放前哨的手足。所以,这样的国家就会迅速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有价值的角落。新中国人习惯称之为“扩张与侵略”;而自誉本家的三宝太监,只是“和平公关”,商品推销,宣讲“天朝特色”的使者,骨子里实在只是替皇家收罗海外的奇珍异宝与匪夷所思的兜搭;还使后人至今搞不清他到底几大洋地溜达、风光到过哪些地方,在哪里也留下过类似的“刻字白锡片”般的墨迹?一片片象地图上的虚线几段就连出一条波涛上的路来。一份像样的三宝太监的旅游报告,本该可以作国际级导游的经典的课堂教材,供如今筹划的“海上丝绸之路”宣讲用,其历史意义与价值当不亚于德国首脑向东方憨厚的来客炫耀他老家也没有的自然也不认的那幅古地图。也或许三宝太监无辜,他功课做足的,但中国古来皇帝一换,除了金银珠宝接收,偶尔也搭点前朝美色填充内室,一切喜欢从头来过,连“真真、假假”也是跟着皇上的姓的;近代是已经进步了,皇宫不烧,新时代装修;但皇家的牛皮重新吹过还是不辱千年的传统。你不见正史野史,国史党史,都因朝代命名的,一如百姓家添丁,跟主人姓的才是正宗纯血统,即使时断时续滴沥哒啦传来千而百八十代,杂种可以夹塞进来,纯种自己一定大声标榜,媒体也跟着吆喝的。伴着国运昌盛,便时不时变着规模烧书,禁书,挖鼻孔洗耳朵,上青楼下澡堂,逮人囚人一页页地改写历史,说道是非如此不能“以正视听”,“使民风淳朴”。结果,正道如此,凯歌嘹亮,百姓茫然;周而复始,不虑城头变换大王旗;更使得当年三宝太监游海的壮举,今日包装上市,也只成了一个“概念股”,拿不出什么“年报”和“业绩”以助上市圈钱的效应,惟遗有过的千万里波涛上雾气般出现的那个强大船队,历尽颠簸招摇的一个飘渺的梦,让后人接着颠颠地做下去。
我这么说,很有点手臂往外弯,不帮自家人,该落难成“香蕉人”了。其实,英国虽有心,也是靠的时代机缘,一如人的命:走路絆一脚,跌落一颗牙,却踢到一块金。
《西金山史话》告诉读者,澳大利亚西部在十七世纪中叶至十八世纪曾用名很多,都出自各国开拓者们对他们发现的这块大地朴实无华的表述,是些言简意赅的命名,如“第五世界” “新荷兰”,或“南方大陆”。一如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之后,人们就会称欧洲“旧世界”,称美洲是“新世界”,却不如中国人的更喜欢执着地在同一块地儿上蹦跶着折腾“新旧”招牌,自个儿望着舔趣。话说回来,可澳大利亚怎么单单最终让英国人据为己有了呢?是英国眼疾手快?更有效率?更有战略头脑?据书中提到的史实,确实都有点。但也是在该书中,明确指出了的一个当时更现实的因素,那个促使英国政府付诸行动的压力:内外形势的“倒逼”。
天可怜见英国。
“倒逼”这两字,就是在当今的中国,其不言而喻的澄清困惑的威力,是足以解除岂止国民的困惑而且能横跨东西方观念上的隔膜。所以,如此解说,使我即使真的持有“香蕉人”视野,也没有负面阴影敢褟气我了。
07/05/2014《联合时报》16/05/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