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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最后一次和您说话
作者:奇角   发布日期:2014-06-10 05:50:49  浏览次数: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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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的时候,老屋的客厅里总是挂着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不大,约有半尺来宽。那是一张外祖父身骑紫色骏马,在一棵落尽了叶子的大树下拍的照片。照片中那紫色的马,有一条修长的马鬃,长长的马尾长而赤红,乌黑的眼珠子显得雪亮无比。而坐在马鞍上的外祖父身穿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裤,脚踏一双旧时军人穿的军鞋。看起来他当时年约六十多岁,但他神情却显得神采奕奕,和他座下的马匹十分匹配。也因此家里来的客人看了照片之后,都会对母亲说外祖父确实有军人的气质和精神。 
      小学六年级的春节刚过,我随来腊戌转车的大姨一同去长蒨山去看望外祖父。母亲共有两个兄长一个姐姐和三个妹妹。大姨的家在南坎,每年新年过后她总是会从南坎来腊戌转车。记得大姨第一次来我们家是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她也带了姨兄来我们家。姨兄其实和我同岁,称呼他为兄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姐姐,所以按辈分我必须得叫他姨兄。但是这规矩在外祖父家的舅父那里却又不成礼了。在外祖父和舅父眼里,亲属中的称呼应该按年纪来称呼。因此他们从来不让我称呼小我八岁的小表弟为兄。
     外祖父家 在距腊戌两百多英里的外的户里县的一个村里。村子在高高的长蒨山上,那里的人们在当时都种植罂粟,外祖父家也不列外。所以每当春节过后的二月里,都会有无数的人,从各个城镇涌入到这个偏僻落后的大山的各个小村庄里来。他们都是来替当地的罂农收罂赚取报酬的。这些人在当地的方言里称作“赶罂会人”,意思也就相当于由收罂人。由于外祖父家里的二舅和大舅也种植罂粟,因此,这自然就来了很多的收罂客。这些收罂客在我的印象中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面带笑容的,他们每一天都会在清早的时候就起床帮忙舅母料理家务和准备早餐和午餐,然后会走上一两个小时的山路到罂地里劳作。在罂地收罂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必须忍受着罂粟在热天气里散发出来的气味,那气味比普通烟草还强百倍而常常会使人头晕目眩。因此,我只去过一次罂地。
      或许是因为他们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替罂农们在地里收罂而获取到极高的利益而总是一副喜洋洋的样子吧。但他们却从来不曾想过,他们亲手从罂地的罂粟包上割下来的鸦片,或许就是日后残害他们的亲人的东西吧!因为吸食从这些鸦片所提炼出来的毒品,都是居住在城里的人,山里种植罂粟的罂农是不吸食鸦片或者毒品的。
      尽管外祖父家的屋子很大,但是由于罂客太多,楼上楼下四间客房都住满了人。因此我就只能和外祖父睡在楼下客厅门口的一张单人床上。床很窄,外祖父和我只能各自调头睡。由于地处高海拔的高山上,尽管冬天已经过去了。但在清早的时候,天气仍然特别的寒冷。冰冷刺骨的风会从客厅门不停地外吹进来。常常,早晨的时候尽管我已经睡不住了,但外祖父却不让我起床。他觉得外面太寒冷了,我是来自热带地区的孩子,是受不了这寒冷的天气的。所以,每次当我想起床的时候总是会被他制止住。除了不能起床,我是不敢乱动的。因为外祖父和我同盖一个棉被,被子又很小。每一次我只要一翻身或者挪动身体,那从门外不停吹进来的寒风总是会攒进我们的被窝。这时,外祖父就又会让我别动。有好几次我想起身去把门关好,但也被外祖父给制止了,因为家里早起的罂客们要从客厅的门口进出。  
     外祖父识字不多。有一次在走廊的火炉旁边,他从别再石墙的一个石缝中取出一本圣经问我这是什么书。我当时说不知道,其实我知道那是什么书籍。因为在破旧的已脱落了书皮的书页上印有一行行的“约翰”的字样。再者,在腊戌家附近有一所基督教会开办的中文中学。每当周日,我会随同社区里就读那所学校的孩子们到他们的学校去玩。所以在那所学校里,我时常会看到每一个学生都会手握一本黑色书皮然后染着红色书边的圣经,从校园里走进礼拜堂。
     至于当时我为何会回答外祖父说我不知道,原因为何如今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外祖父当时回答我说;这是耶稣书。
      或许是因为我当时瞒了外祖父而对这事印象深刻吧!再就是,关于外祖父为何会有那本圣经我也不得而知。因为外祖父家里没有人信基督教,村子里也没有礼拜堂。所以我一直想不透他是如何得来那本圣经的。或许是过去来收罂的罂客留下给他的吧!我想。
      在我和外祖父睡的那张床上,至今仍然有一个让我一起来来就不寒而栗的东西。在外祖父的枕头下他自己安放了一个路军军用的手榴弹。那手榴弹足有一般的可乐易拉罐那么粗大,尽管它的大导火线的阀把已经让外祖父用铁丝捆扎的严严实实,我还是不时会想到它兴许会像电影里炮弹一样爆炸。因此,白天和表弟们在屋里玩耍的时候,我是不敢接近那张床的。由于每天晚上我都会和外祖父睡在那里。所以我曾经暗自不止一次想过要在下午没有大人在家的时候,把它从外祖父的枕头下取出,然后丢到屋后深深的竹林里。可每当我走进床边,就又会因为害怕它会突然爆炸而退缩了回去。
      或许是出于对外祖父的信任感吧!尽管在白天里我特别抗拒接近那张床,但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却从来不曾想到过,就在外祖父和我调头而睡觉的床那头,有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
      最后一次和外祖父说话是在一次他去中国看病的时候,那时候我身在马来西亚工作。那天也不所为知道何事,我打电话给在南坎的大姨。电话里,大姨说外公从长蒨山来南坎。现在就在她身边,问我要不要和他说话。由于外祖父已有八十多的高龄,再加上他早年的听力就已经不好,如今又因身患重病。因此,他当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听力。所以在电话里他根本就无法听到我对他说什么。尽管我如何大声地和他说话,但在电话那头,他终究是无法听到我对他的问候。至今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他在电话那边已经沙哑而无力的声音。他对我说;“工作要努力,在外面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牵挂家里。”而我却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我好好的!您好吗!?”-------这是一种让人永远也无法忘怀的对话。
      在外祖父最后对我说的三句话里,为何他在最后的一句里对我说的是让我不要太挂念家里。想是因为他以往听到,曾经和我在南坎矿山工作过的大舅和他说,我太过于牵挂家里的缘故吧!再就是他希望我能够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得轻松一些吧!想来外祖父在他足有三十多个孙儿当中,他仍然时常会在高而寒的长蒨山上挂念着我,他当然也时常挂念着我们每一个人。   
     如今,母亲说外祖父的照片她仍然保存得好好的。在我的印象中,那是我母亲绝无仅有的一张外祖父的照片。想是在外祖父去世的时候,在舅父和姨母中我母亲是最为伤心的一个吧!因为外婆去世的早,大姨也出嫁的早。大舅与二舅和外祖父的感情在外婆去世以后就变得非常冷淡,时常听到他们三个人发生口角。而我却从来没有听到四姨和五们的口中听到过母亲曾经和外祖父发生口角。在外祖父在世的时候,母亲就特别爱护外祖父的这张照片。她把照片镶在一个结实的木相框里,然后挂在客厅的墙上。每当有客人来家里,都会被墙上的外祖父的照片吸引住目光而称赞说,外祖父确实是个神采奕奕的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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