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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六祖其人(二)·读《法宝坛经》2
作者:华坨  发布日期:2014-12-26 14:40:47  浏览次数:3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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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慧能的出身,《经》中‘ 行由品第一 ’这节有一句话说:“ 慧能严父,本籍范阳。左降流于岭南 ,作新州百姓。 ”古时候的范阳相当于今天河北省的大兴、昌平、房山、宝坻等县之地。“左降”是降职、“流”是流放。这就告诉我们,慧能的父亲原是北方人,作过官,而且是在很年轻的时候。若是作过官就一定识字,因为在隋、唐的时候中国已经有了科举制度。继续推理,慧能父亲的上一辈就很可能是个大户人家,一般的庶民的子弟在未成家立业之前就已学业有成、还能捞上一官半职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况且若是他凿壁偷光学成的就不可能将仕途轻易败掉;而慧能的父亲好象在还没娶妻育子的时候,就因过失被朝廷罢官、流放到岭南——如今广东省的新州、新兴县去了。

在《经》的略序中,法海对惠能的出身有更详细的述说:其父姓卢,母姓李,诞师于唐-贞观十二年(公元639年)2月8日夜里,“ 时,毫光腾空,异香满室。 ”黎明时,有两个“异僧”前来造访,问其父,是不是夜里生了个儿子?就取名慧能吧。父问:何以叫慧能 ?答:“惠者以法惠施众生,能者能作佛事。”说完之后,这两个异僧便不知所踪,《经》里是这样说的。

这一段显然是在造神了,其方法与封建皇帝的伎俩相似。中国的封建皇帝,为了证明其政权的合法性,往往把他们自己说成是天子——天的儿子。不惜否定其父的生理贡献,硬给其母编出什么黄龙上床、天光入帐一类的荒唐故事,从而以此证明他们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是天意。如果生来不是圣人,后天再不学无术,那么其权威的合法性就大可令人怀疑了。但法海在这里编得不太好,没有告诉我们李氏是从那里得来的异种。上辈都是平头百姓,其父更是个带罪流徒,比平头百性不如,怎么就一下子生出了个神人呢?而且,在神人出生之前并未有人预见而劝其保胎,万一流了又该当何罪?从天而降的异僧大概是化缘走累了,躲在柴房里睡觉,后来闻到了泄流羊水之气的所谓“异香满室”、接着又看到接生时油灯的光亮破屋而出的“毫光腾空”时,才知道圣人出世的。后面还更有神的,《经》说:“师不饮乳,夜遇神人灌以甘露。既长。年二十有四,闻经悟道。”慧能降生后不吃人奶,由神人夜里灌以甘露。我们要问了:这神人是男是女?谁看见过?夜里怎样进屋?破门而入还是穿墙过壁?那甘露是什么?该不是我们说的露水,谁配制的?有什么营养成分?慧能是喝到几岁改吃粮食的?从《经》中我们知道,后来长大成人的慧能腿也没伸长,脸也没长开,按他自己的话说是:“吾形貌短陋” ,如果是因为这甘露的营养不足影响了儿童的身体发育,就应该追究那神人的法律责任。即便那甘露只是一种不死之药,那为什么不给躺在慧能身边奄奄一息的佛祖父亲喂上一勺?佛家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但六祖的父亲却在儿子未成年的时候就死了。再说,喂完甘露以后,一直到二十四岁,神人怎么对这位佛祖就撒手不管了呢?应该象西藏人选班禅和达赖那样把活佛从小供养起来悉心教养才对呀?

法海写的这一套神化六祖的故事实在是弄巧成拙,把六祖的肉身和心性神化了也就把他的佛理给贬低了。本来是一个平民青年,通过自身人性所发的“真知灼见”而后被尊为佛祖——挺好的一个故事,却被法海写得充满了乌烟瘴气。而且更是明显地与六祖“人人佛性平等”的教诲悖道而驰,简直就是离经叛道!读者可以看到,在《经》中,六祖曾多次批评法海:“未彻佛理”, 看来他还是有眼力的。由此我想到,如果这篇《经》文不是由法海来写,而是由六祖的得意门生神会来写,也许能写得好些。

惠能先生在自述身世的时候就没有一点自我神化的味道,他说:“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遗,移来海南,艰辛贫乏,于市卖柴。”一幅多么悲惨的封建社会里贫苦人家的生活写照啊!在一个凄冷的早春夜里,一个穷人的孩子诞生了。那弱小的生命就象接生时点亮的那盏在寒风中跳跃的油灯——微弱的毫光从破屋顶上漏了出来……体衰的母亲产后没奶,只能一勺汤一勺水地喂养孩子……父亲因病不治而亡,母亲携子背井离乡。发育不良的慧能没有机会读书(那年头还没有希望工程),却过早地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既没资金,也没技术,更没产业,慧能只好靠打柴为生。你们见过唐朝时打柴的樵夫是什么样吗?也许可以从唐代诗人白居易写的《卖炭翁》里窥得一斑。白居易对卖炭翁是这样描述的:“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炭可是要比柴值钱得多了,因此慧能当时的情况只能比卖炭翁更惨。我们可以想象,身材瘦小的慧能穿着破衣烂衫,每天上山背百斤柴,走几十里路;很可能还光着膀子……

在一千二百年以后,我在距北京四十多公里的乡间插队的时候和乡民们一起背过棒秸(用作燃料的玉米杆),我发现他们大多是光着膀子,问其为何?他们说:皮肉扎破了自己可以长,但衣服扎破了可是没钱卖……

慧能如此辛苦,一担柴只能换回两张薄饼,上不能孝养老母,下不能讨妻育子,这样的苦日子到哪一天才能挨到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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