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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四十岁女人再也不挑逗爱情(4—6)
作者:熊哲宏  发布日期:2016-05-28 12:23:05  浏览次数:2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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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决定俩人分头找找试试。如果发现了合适的,再一起决定买不买。

如果说我一开始还无所用心,依赖更丽去弄,但现在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买着啥东西,我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我向集市更深处的中央一带走去,发觉这里的光线更差了。原来是这一遍几家摊位顶上的钢管架上没安日光灯,而是从上面垂下来几盏孤零零的节能灯照亮的,连灯管都裸露着,发出刺眼的光亮,悬置在那吊挂着的一簇簇大包袋与下面柜台上摊开的海鲜之间。这节能灯还不时地摇曳着,仿佛在按主人的意志似的招揽生意。我看到一家摊主是个男的,旁边有个年轻的女孩正要购买什么,就走了过去,有点好奇,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都是女老板。这会儿看见了个男的,说不定这价就好谈了,因为我直觉上知道,男人一般都好说话些,没女人那么斤斤计较。

我装出个只是随便看看、并不一定想买的人,渐渐向他们靠近,直到听得见他们说话。那男老板四十开外,个子不高,不瘦也不胖,五官轮廓秀气、俊朗,挺像是四川那一方的男人面相,一看就是个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本分人。此刻他正殷勤地为女孩子服务,那热心尽力的样子像是生怕顾主不满意、不买他的东西似的,还不时地偷看女顾客几眼。说偷看,也许重了点儿,因为他的眼神几乎不带邪念,是那种男人见了漂亮女人就本能地自动放电的自然眼风。这种发乎男人天性的看女人的神情,一般是不会引起女人反感的,除非她是超过了四十岁而又对男人有偏见的人。

也正是这时我才注意到,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那模样儿看上去肯定还不到二十岁。她穿一件带有黎族女孩子服饰风韵的衬衫,就像是简易仿制的,也许是在三亚湾海滩边上的小货摊上买的,纯粹是为了好玩,以契合在海南游玩的氛围。那以蓝黑色为主调的圆领长袖衬衣,袖口上饰着两道宽白边,肩部圆润地缀有红黄白相间的细条纹,胸部下襟一带是精美缝制的彩色褶裥、饰结,还有鲸须片,构成了风格各异的种种图案,还对称地竖挂着两排像是车磲的圆钮扣,随女孩腰部的扭动而熠熠闪光。可她穿的裙子乏善可陈,不像是黎族女孩的,只是一般的薄绸短裙。女孩这种带有揶揄搞笑意味的着装,致使我判断,她不是本地人,她的举止风韵看起来应该是江浙一带的苏杭美女。

而这女孩更美的,也是一般地说,更要男人命的,是她的说话声。她的嗓音真好听!像夜莺啁啾般,又似黄鹂娇滴鸣啭,就在她的小嘴丁香笑吐间,那似五指山清泉的涓涓细流,就缓缓地抚过了这男主因常年过于劳累而微微驼背的身躯;也许这当儿,还激活了他因长期的压抑——任何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均有的压抑——而沉寂了多年的对女人的渴望。我还观察到(这真令我惊讶),这女孩不仅是说话的声音好听,更是她会说好听的话——好听的话!能即刻打动男人的话,听得那男主都要醉了似的。她一口一个大哥:“大哥,你就便宜点吧!你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也不在乎多赚我这个小妹的几个钱,你说是吧?大哥……”她甚至还叫起帅哥来了:“说真的,我原以为海南的男人长得不好看,尖嘴猴腮的。看来我错了。大哥你可帅呐!难怪你生意这么好,女人们都喜欢到你这里来买。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帅哥啊,你就再便宜点嘛……”她还劝说老板要从长计意:“我的大哥呀,这三亚太好玩了。我以后每年都要来的,都要来你这里买的。再说,这么贵的海生,就降十块钱,你也亏不了啥本的。你就卖给我吧……我求大哥你了。”

这男人经女孩说着说着,其态度就变了,先是隐约的,后是明显的,那样子就像是要卖给她了。但看得出他经历了一场严峻的思想斗争。一开始他是很乐意做这桩生意的,生怕女孩看不上柜台上摆着的那些海生,还特意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大袋库存的海生,还允许女孩一个一个地选。但当女孩要压价十元的时候,他那快热的心肠似乎顿时僵住了。在女孩说得最动听的时候,他的脸颊也涨得通红,嘴里几乎用我听不到的音腔嗫嚅说,“这……不行,不行。我不好……不好做这个主。等会儿……等会儿会有人来的……真不好意思……我……”

唉!男人在风情女人面前最终是软弱的,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只见那男人先是走到摊位的另一头,朝着那条他似乎很熟悉的过道仔细地望了望,好像在确认着什么,然后快速回头,同时猛咬一下嘴唇,似乎是为了憋足勇气,随即又舒缓一口气,然后手猛然一挥,仿佛做出了他平生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一个壮举似的——“那就卖给你吧!”此情此境,让我想起了福楼拜笔下的夏尔“有生以来所说过的唯一一句伟大的话:‘错在命运!’”

结果呢,这女孩还了半天的价,也就买了区区一斤,可降下的,却是整整十元钱哪!

我见状喜不自胜!飞也似的快速找到更丽:我发现了一个难得的地方!快跟我来!

刚才的一幕让我变得像鬼才似的精明了:我要躲起来,不露面,让更丽去买。

我看见更丽眉眼盈盈地走上前去,跟刚才的那个男主亲热地攀谈起来。大概没几分钟,生意就谈成了。老板在用一个大塑料袋装海生,满满的一大袋!更丽在数钱,一大叠,准备付款。我得意起来,这下可买上称心如意的海鲜了,在岳父岳母那里总算有个交待了。可就在我稍稍打了下野,往别的地方望了望,再回头一看时,似乎那边的局势立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更丽似乎跟人吵起来了!我正想看个究竟,这时更丽转过身来跟我打手势,要我过去。

原来,摊位里面多了一个女人!我不难看出,这是他老婆。

这女人看起来比她老公的年龄要大,显得老些,至少超过四十五了,因为她那严厉而又冷酷的紧蹙前额上,那三条深深的蜿蜒曲折的皱纹由于生气而像蚂蚱般的跳动起来,而眼角上的鱼尾纹呢,也是因生气而在太阳穴暴起的青筋拉动下,宛如扇形般的像是撕裂开来了。更惹人注意的是她的嘴唇,上下一样地厚实,翕动之时那痘瘢似的唇纹闪耀起舞,就像是海南黎族女人古老的哈方言纹身。但她看上去绝不是本地人,因为她和丈夫极具夫妻相,就像是那男人的姐姐似的。我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劈头盖脸地喝令她弟弟:“你好大的胆!我刚刚才走了一会儿,你竟敢背着我擅自作主,把价格降得那么低。你就看上她是个女人是不是?……”她说话口齿伶俐,快速,语气也不减弱,连丝毫的磕巴和打结都没有——大概她一直是这样,或没少这样教训她的男人。那男主可怜巴巴的,站在一旁,一副猥琐的样子,像个孩子似的,接受他那专横的老婆狠狠地训斥:“你干得好啊,见了漂亮女人就降价,还降得个没谱。我问你,这钱还赚不赚啊!这日子还过不过啊……”

见我笑容可掬地走近,这女人暂停了怒吼。更丽跟我说,本来已经跟这位先生谈好了价的,我买十斤海生,每斤便宜十元。这不,海生都已经装好了,我都快把钱付给他了。可是,这位老板娘不同意,硬是不给卖。我说老板娘,你们这是不讲信用呢!

看来我又得施展男人的魅力了,就像刚才的那个女孩所做的那样。我一脸微笑,眼睛特意闪着有情的神色直勾勾地望着她。我也顾不得她丈夫看见。还好,那男人退到后边去了,带着一脸羞惭的神色在接待别的顾客。我极为虔诚地表示想做成这笔生意,竭尽所能地说些好听的话。在她想把丈夫装好的那一包海生再倒回去的时候,我又故伎重演: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哪怕这手背上大块小块的褐色斑点也毫不在意,甚至还大胆妄为地——不怕更丽的误解——紧贴了几秒钟。积我几十年的女人之经验,我深知男女身体接触的重要性。再陌生的男女,当命运将他们的肉体联结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本能地碰撞出激情的电流和心动的火花,就像电影《爱情赏味期》中女主角在新婚之夜却与别的陌生男人发生性行为那样。要不然,全世界范围内的红灯区或迎招女郎就不会如此火暴了。可她的反应着实让我吃惊!这手冷冰冰的,我就像按在了一只冷血动物的爪子上,与这环境的温度极不协调;这手上虽也是有肉的,并非瘦骨嶙峋的空皮,但却太过僵硬凝滞,我仿佛碰触到的是一块硬梆梆糙粗粗的毛毡垫子,干涩而又喑哑。我不是说,她把我当成一个流氓的所为了,故而没做一个女人该做出的正常反应。我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我的眼神会告诉她,我不是色犬声马之人。这个她懂,她的内心会懂的。只是呢,她的机体对男人实在没有感觉了,不可能做出女人正常的身体反应了。就她的身体来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不来电就是没电来,任何男人都奈何不得的,包括她本人,也是无可奈何的;即使她的心里一时被我有所触动,但她的身体却不能应允她做出相应的反应。此时哪怕有“爱洛斯”(爱神)助她,也无济于事!

既然我的身体打不动她,那就用话语呀。我几乎把刚才从女孩那里听来的、学得的,都现买现卖了:小妹呀,你就便宜点吧!看你生意做得这么大的,也不在乎多赚我这大哥的几个钱,你说是吧?小妹!……只是她老公在场,我不敢夸她长得漂亮,但女孩说过的那层意思——我们来日方长的意思——我还是表达出来了:小妹呀,这三亚真的太好玩了。我以后每年都要来的,来了后就专门买你的海鲜,咱俩要长期合作。再说嘛,这么贵的海生,也就降十块钱,你也亏不了啥本的。你就卖给我吧……我这个大哥求你了……

我这一席话,照说呢,是动之以情的;就算是在陌生的情境下,一个男人所能说的动情的话,我都说了。就连更丽都听得入了神——尽管她知道我当年是用怎样的甜言蜜语追她到手的,但我当着她的面向别的女人说这些动情的话,她也觉得吃惊。可是,这女人却不吃惊。当然,不是说她的态度毫无变化。但这种变化并没有向着有利于我的方向发展。她那高高耸立梳起的隐隐发白的黑发内,裹着一个细长的小脑袋,正在加紧理性地思考,正在竭力权衡地计算,这价,是降还是不降。但在这思考和计算过程中,她的面部始终是缺乏表情的,更说不上曾涌现出被男人打动、为男人动容的表情。她也曾望过我几眼,那也是风色全无的机械动作,无欲无求,坚贞决绝。如果说这里面还有点儿“表情”的话,那表情的意思是说:她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也不想得到!

我煞费苦心的结果是:她答应降两元。

可更丽不答应,硬是拉着我的手走开了。

我和更丽气馁极了!我们把整个集市都找遍了。最后我们绝望之下,再也不讲价了,完全不还价,草草地买了五千元的东西了事。

离开时,我对今天一个无意识的观察发现,有了猛然的意识醒悟:这集市上的摊主几乎全是女人!不是年轻女人(三十岁以下),也不是年老女人(五十岁以上),而是四十往上走一点的女人!

为什么是这样的呢?为什么恰恰是四十岁以上的女人卖海鲜!这个年龄段的女人为什么这么不好还价?我上了返回的公交车后,面对今天集市上的场景给我上的活生生的一课,情不能自禁地引发了我无尽的遐思!

我先是假想:若是年轻女人卖海鲜,那会是怎样的情景呢?年轻女人是爱情的最大需求者、最大消费者。当她们做买卖的时候,无论出现的顾客是年轻男人、中年男人,还是像我这样的极品男人,只要他们做出哪怕一点点诱惑性的情感投入,就会遽然触动到她们心灵深处那最柔软的爱情绿洲。这价格呢,就会像宇宙天际燃烧着的陨石直击地球那样快的速度,立马给降下来,让男人带着征服女人的成功感怡然自得地离开。还有哩,集市这里也许会成为一个男女邂逅、约会的最佳现场。故而像鸿港市场这样的地方,是不适宜年轻女人当摊主的。

若是年老女人,那又怎么样?五十及往上走的女人,无论从生理角度,还是心理或爱情角度,她们都与“老人”直接挂上了钩。她们的身体就像一棵棵脱了水的干瘪蔬菜,失却了葱茏和润泽,再也不能激起男人身体的震撼了。这样的女人卖东西,是难得有男人做顾客的。故而从做生意赚钱的角度讲,她们更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市场上。这是连她们本人都本能地知道的。要不这诺大的集市,咋的没见一个这样的女人呢?

如此说来,那就只有四十及上行的女人,才最适宜出现在这样的市面上!她们虽在魅力上与年轻女人没法比,但较之年老女人又有很大的优势,至少是在最能赚钱的意义上。而在降价这事儿上,只有她们才会毫不留情,从不网开一面,这就担保了她们稳赚不赔。如果你是女顾客,特别是你年轻,那你就是她们永久宰杀的对象。女人之间的同性竞争,使得她们之间都是彼此漠视的,敌对的,特别是当为了争夺同一个男人的时候。

可如果你是个男顾客,你的命运也决不会比年轻女顾客好到哪里去。“她们”——以下我是指她们中的大部分,骨子里再也不爱任何男人!这是我今天得出的,应该说是发现的一条铁律。且不说爱情,就其纯粹“衰老”的意义——生物学意义上的衰老——而言,四十岁女人,跟六十岁的男人是同样老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六十岁男人还要老。比如,她们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或者说,她们的生育力(生最好、最健康的孩子)、繁殖价值(越年轻就生孩子越多)已经降到最低,可大部分这样的男人却还可以生出孩子来;她们大都绝了经(在高压力白领女性中,三十八岁就濒临绝经者不在少数),卵巢萎缩,性欲、性能力跌至人生最低谷,而男人的大部分却仍然享受着高涨的性欲,就像毕加索、卓别林、巴尔扎克那样,隐秘的性能量还在持续地涌动着,使他们成为了幼嫩的爱情老斗牛士。这是进化而来的男女在身体、生理上的性别差异,是不以任何人的主观意志,哪怕你是女权主义者,都改变不了的。

生理上的变化决定了她们对男人的心理态度,特别是爱情上的态度。随着她们身体上的红衰翠减、海棠零落,就像毕加索常常把鲜花放在没有水的花瓶里,是因为他说“无论如何它们都会凋谢”那样,她们心理上很难再是那种对浪漫爱情“包法利夫人”般的想入非非,对未来爱情抱有天真幻想的女人。弄不好,就成为一个精神空虚、无聊乏味、毫无艺术情趣、情感淡薄的艳俗女人;对她们来说,爱情不再是重要的,只要把孩子教育好,把家产守住;要是还能将老公把守住,不让他因外遇而把家产流走给情妇,那她就是成功的四十女人了。

随着她们像李煜说的“人生长恨”,她们越来越倾向于“水长东”了——对男人水长东!也就是说,她们已经被窘迫无聊的生活磨蚀成世故、势利、粗俗和麻木的女人了,已经失去了追求和享受爱情的能力。你千万不要奢望她们还有什么浪漫的情怀可言。如果说有的人还可以去“爱”的话,除非是带有功利性的动机。爱情对她们而言,已经是奢侈品了,极度的奢侈,那是要像英国皇室戴安娜王妃那样的女人才可享用的。可那样的女人全世界又有几个呢!

随着她们爱情能力的日益衰减,或者说她们失去了知道如何被男人爱的能力,她们也不再对婚外恋或男女其他的风流韵事抱有任何幻想。她们就恰如雌藏羚羊,当两只雄羊在为自身的交配权和繁殖利益而拼死博斗时,它们却在一旁若隔岸观火、无动于衷,那一副与己无关的神态真是令男人们心寒!诚然,她们也直觉上知道,小三的角色不是她们所能扮演的,一个岔了气的徐老半娘还会有搞定大款的风月味。据我研究统计,女人的外遇在三十岁后达极大值,然后近四十岁时降至最低点。

唉,四十岁女人在爱情上真的老了!就有如六十岁男人在爱情上风光不再一样。

那又能怎样?我不过是对四十岁女人作了一场无谓的忧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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