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钱眨巴着眼睛一扭身，有些恼怒，更十分迷惑：怎么尽拿我和那狗日的邱处比？我是没点一官半职，也没多少文化，可我？

可我驾驶技术精湛。

为人豪爽义气。

不论大车小车什么车，有了故障我一听一捣弄，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因此局里万多名驾驶员，不论年龄大小和级别高低，个个都心悦臣服的尊我为老前辈呢。

就凭这，邱候行么？还有，我虽不懂生男生女，但很可疑，春姗这生女孩儿好像与我没多大关系吧？他妈的！这都是给邱候害的。

“也不知这话春姗听到没有？”

老伴儿担心的咂咂自己舌头。

“月子里，气不得的。唉，我们春姗命苦啊！”

又瞅瞅春钱。

“为了女儿，以后夹着尾巴做人吧。在孩子问题上，我们先输了一着。你也听到了，春姗没给邱家生儿子，人家是多么的不高兴，暗记在心头？

再说，自古婆媳狗见羊！

我可知道那医药公司的小科员，平时也和你差不多。

没文化，没教养。

精打细算，张口就来，春姗躲她如躲魔鬼。现在话柄捏在了她手里，还不知怎么捏揉咱女儿呢？”春钱捏紧了双拳。

“她敢？”

老伴儿对老头子翻翻白眼皮儿。

悲苦的反问到。

“她怎么不敢？她是婆婆啊！你看现在有哪一家的小媳妇，敢和婆婆顶嘴，使性子？除非她再生个大胖小子，有了本钱。”

当时，公交司机眼睛血红。

牙齿咬得嘎崩嘎崩直响。

现在，前公交司机一脸温曼。

心驰神往。

“彤彤是乖！唉，老太婆，不知怎么搞的，我每次看到外孙女儿就想哭？”“那是你老啦！”老伴儿欣慰且权威地点点头。

“六十一啦！

翻坎儿就七十一！

八十一啦！

现在你看到外孙女儿想哭？紧接着，你看到春姗和我更想哭。老头子，该懂事啦。”

春钱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自从三十年前在那个深秋的车站，把刚毕业的小学老师接上驾驶员小门起，她就一直唠叨自己不懂事。

年轻时，曾为此大吵大闹。

甚至离家出走。

跑到师弟的单人宿舍挤了一个星期。

要不是实在受不了师弟那惊天动地的汗臭和脚丫臭，也许还要继续挤下去。

中年时，曾为此鬼火直冒，眉头紧皱，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为此还曾闹上法庭，要求离婚。但是，不但给法官大人轻轻拦了回来，而且还当庭受到训诫警告。

威风全失。

颜面扫地。

现在进入了老年，对方依然这样，顽强勇慢性子，执着坚韧。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辈子，就这样和她耗上了？

唉，认命吧，看来真是自己不懂事。“哎你说说，临走时，亲家接的是什么电话？”“我怎么知道？哎呀，哎哟！”

闭着眼睛的春钱，左脚猛然抽动一下。

紧接着又一下。

突发的疼痛，迫使他又睁开眼睛。

“这脚怎么了？像被人刺了一刀？”

老伴儿嗒，关了电视，屋里暗下来。不过，借着窗外的明亮的路灯，却并不显得幽黑，扑！嘎嘎，嘎！传来人体在沙发上翻来腾去磨蹭的低响。

“痛风！

这就是痛风！

那些年我怎么劝你哟，你都不听，一天不喝啤酒就要死人？

现在，报应来了吧，早！”

嘎！哎哟！春钱爬了起来：“真是痛啊，像刀刺一样，快想想办法啊。”幽暗中，老伴儿哼哼叽叽，漫不经心的。

“嚎什么嚎？

现在知道痛啦？

老头子都有这种毛病，忍忍不过去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怪！老伴儿一说忍忍，果然脚就不痛了。春钱又使劲儿蹬蹬，不疼了，屁事儿没有。这才放心重新卷缩在椅子上，咕嘟咕噜。

“不会是派出所打来的看吧？

这事儿又没外人。

都是左邻右舍，谁会多管闲事儿？

我就是要当着老邻居的面，扫扫他威风，出出他丑。嗯，呼！呼！呼！”

咕嘟咕噜的春钱，听到躺在沙发上的老伴儿，发出了一歇歇响亮的扯呼声。这是老俩口的习惯，不管春夏秋冬，一回到家里，就喜欢各自躺在椅上和沙发里。

咕嘟咕噜。

唠唠叨叨。

说着念着，就各自扯呼睡去。

睡到半夜醒来，再你拉我，我叫你的，上床重新扯呼，经常忘记了洗漱。

可今晚的春钱，闭着眼睛，没睡意渐趋渐袭，反倒越来越清醒。因为二个小姑娘的到来，他想起了过去局里的那个一肩挑。

一肩挑姓姚。

没成为一肩挑前的市交通局党委书记，在大家眼里和记忆中，就是一个乐天派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总是躲藏在原朱局身后。

从不干涉任何行政事务，尽职尽责地搞好自己的政工支援助手工作。

可他毕竟是局的党委书记，大凡有对朱局，几个副局或自己顶头上司不满，又怕打击报复者，几乎都暗地找过他。

阿弥陀佛总是笑眯眯的听着。

一律不表态。

最后才慢条斯理的来上一句。

“托改革开放的福！盛世华年，大家一起努力奋斗吧！”

久而久之，找他的人在不同场合提起局党委书记都笑：“托改革开放的福！盛世华年，大家一起努力奋斗吧！”

这话，自然也传进了四个副局，朱局和上级领导的耳朵。

副局和正局都付之一笑。

谁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可上级领导是不是也没放在心上？大家就不知道了。

反之，朱局被双规，第三副被撸掉后，一纸正式任命书飞来，阿弥陀佛成了现在的一肩挑。成了一肩挑后的姚局，性情大变。

他在全局干部员工大会上，严厉有加，滔滔不绝。

不点名地严厉批评了那些，过去先后找过自己的告密者。

慎重声称到。

“全局干部职工的精力，要用在团结合作，搞好本职工作上。

不要学现在社会上那些歪门邪道，今天给反映这个，明天想拱倒那个。当然罗，有建议有意见，可以通过正当的程序进行，这是毫无疑义和坚决支持的。”

最后，又来了一句。

“托改革开放的福！盛世华年，大家一起努力奋斗吧！”

于是，大家都感到交通局的新时代，开始了。

不久，邱处也想一肩挑。

被姚局驳回的消息传开，大家更坚信了自己的看法，对姚局也更加敬佩和支持。可是，江队不高兴了。

原来直属于运管处管理调遣的局小车队，被姚局下达红头文件，划归了局办。

江队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己届退休的小车队长和局安检组长在一起，常常借酒盖脸，指桑骂槐。

矛头直指姚局，这让春钱第一次感到有些为难。

此时，早己和江队成了知心朋友的春钱，己渐趋了解江队和邱处超乎于寻常的关系。表面上看，这次在邱处的暗地指挥下，自己冲锋陷阵，为扳倒朱局和第三副，立下了头功。

自己也达到了成为小车队正式编制的目的。

可是在背后，春钱却感到了一种可怕和威胁。

自幼混迹于江湖的春钱，可不那种一得意就忘形的凡夫俗子。

他看得十分清楚。

邱处和江队可以用这种非法手段，搞掉朱局和第三副，那么，也可以用它搞掉不听话的任何人，包括自己。

自己和老婆都曾断定邱处，注定是不会倒的。

因为只要他在位上，大家的腰包就不会瘪。

仅就这一点出发，没有谁会与自己过不去。

包括自己。

所以，自己就好比一个被邱处和江队捏牢了把柄的待决犯，稍不听话和反抗，就会被送上断头台。

看透了这着棋的春钱，暗自有了主意。

就好像伏尔泰笔下的仆人，对主人的伪装越来越给予辛辣的嘲笑和担心。

所以，对江队露骨的暗示和怂恿，不是王顾左右而言它，就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而在关键的节骨眼儿外，春钱自己也陷入了不利。

作为局安检小组长的春钱，新官上任三把火。

烧得各路队哇哇直叫。

焦头烂额。

起到了迅速改进，面目一新的促进作用，从而受到市车管所的通报表扬。

本来，这类业务对口指导主管部门的表扬何其多？谁也不会把它当成个什么大事儿。但对自得意满的春钱看来，这不仅是上级部门对自己工作的认可，更是自己可以对抗邱处和江队的杀手锏。

原来，此时的春钱，己不仅仅满足于当个屁局安检组长了。

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潜在的领导能力和应变能力。

第一次认为自己也可以当官。

比如，这近在咫尺的局小车队长队长宝座。

讲技术，自己和江队有得一比，某些环节甚至比他更强；讲人缘讲义气讲工作，伯仲之间，难分高低；讲领导力和执行力，自己更是远在他之上。

不然，为什么各路队这么明显的漏洞和失误，一直得不到堵塞和改进？

自己却稍一认真用力，就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得到了姚局的表扬？

许是这人心里怎样想的，脸上就会流露？

或者是自己顶头上司的暗示，没有任何心领神会的明确表态？渐渐地，春钱觉得江队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异样。。

这并没因此打消春钱的奢望。

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某路队那个漂亮的女售票员。

女售票员三十上下，中等身材，肤白，均匀且丰腴。

一张鹅蛋脸上，永远似嗔含怨，这正符合春钱的审美标准。

说实话，春钱一到路队视察，就迷上了她。对于女人，春钱认为自己是喜新不厌旧，

专爱而不乱。

驾驶员嘛！

职业产物。

个性奔放。

豪言粗犷，一如胯下的钢铁坐骑。

女人，永远是他们调侃的最佳话题。多少年了，小学老师在春钱心中形象，由光辉到平凡，从美丽到一般。

然后人到中年。

变成了现在的平淡无味。

仿佛一杯弃之可惜，用之将就的白开水。

这时，身强力壮的局安检组长，碰到了年轻漂亮的女售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