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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绚烂的云彩 第25章 夹缝求生
作者:谢奇书  发布日期:2018-10-04 22:52:27  浏览次数: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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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一响。

肖书记走了进来。

习惯于处理完自个儿公事,就到各科室走走瞧瞧的肖书记。

满面笑容。

“牛黄,在忙些什么呢?”

牛黄恭恭敬敬站起来。

“日常工作。”

“坐下、坐下,你忙自己的,我随便瞧瞧。”

肖书记走到埋头工作的小肖侧面,饶有兴趣的翻腾着墙上的本子。小肖站起来为他倒一杯开水,肖书记摆摆手:“别浪费,我不渴。”

翻腾一阵。

肖书记满意的表扬到。

“不错,事事记得仔细,有年月日有前因后果还有处理结果。”

他话锋一转。

“小肖,你一周下工区几次?”

“一次,有时二次,要看事情的急、缓。”

“牛黄你呢?”

“一样,不过,小肖下去,我就只好留下,总得有人守办公室。”“和房主任一起下去吗?”“嗯 ,有时一起,有时单独。”

房主任是柳卫东出事后,上级从外单位调来接替刘海职务的团支书和公司行政办副主任。

不过。

房主任好像对此没多大兴趣。

除了公事。

很少光顾办公室。

“小牛今年多大啦?”

肖书记坐下。

随口问到。

“到公司多久?”

“二十二啦,进公司四年多了。”

“哦!”

肖书记瞧瞧他,若有所思的说:“都说你多才多艺哩,好好干吧!哦,对啦,你是什么文化?”“高中”牛黄有些不好意思。

“不错嘛,下班回到家晚上做些什么呢?”

“看书,吹笛子,聊天睡觉呗!”

肖书记笑起来。

“不错!不错!生活嘛,就是这样。《红楼梦》看过吗?”

牛黄搔搔头。

“是不是就是《石头记》哟?我只看过《石头记》,因为我自己有一本。”

肖书记注意起来。

“你有一本《石头记》?竖排版的?”

牛黄点点头。

肖书记一拍自己膝盖:“你真有?借我看看行不?”牛黄吓一跳,回答:“当然可以,明天我就给您拿来。”

小肖笑道。

“瞧你那德性,不愿意借也可以,没事的。”

牛黄急眼了。

“谁说我不愿意借?肖书记要看,我当然要借。”

“肖书记要你命,你也给?”

小肖调侃道。

“你怕他,我可不怕他。”

“嘿,离题了,离题了。肖儿你说些什么?”肖书记瞪女儿一眼,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对小肖道。

“哦,下了班,你到城里张叔叔那儿去一趟。

你姐星期天要回部队啦。

去把火车票拿回来。”

“星期天?”

小肖望望牛黄。

失望的问道。

“为什么非要星期天走哇?”肖书记奇怪的盯她一眼:“什么为什么?就是星期天嘛,张叔叔那儿只有星期天的火车票。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小肖迟缓地摇摇头。

肖书记对牛黄笑笑,离开了。

牛黄望望他的背影。

扬扬眉睫对小肖说。

“看不出你家老头子还喜欢文学?这年头,当官的喜欢这玩意儿的不多。”

“那是你看到眼的都是玩政治的。”

小肖不以为然。

“老头子以前还动笔呐,发过不少豆腐干文章,要不是文革,没准儿他就是个玩笔杆子的了。”牛黄想想,问:“他问我什么文化是什么意思?”

小肖奇怪的盯他一眼。

“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小肖欲擒故纵。

“公司不少科头连高中文化都不是哩。”

牛黄听懂了,想起几年前演出归来,小肖说柳书记要提拔自己一事,不禁笑起来。

“肖书记不会像柳书记一样,开空头支票吧?”小肖有些恼了,将一迭文件向他扔来,失口道:“去,当官有什么好?当了官的男人都不是好人。”

这下轮到牛黄吊起了眉毛。

像二个悬在他眉梢上大大的问号。

蓉容要走啦!

要上山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蓉容高中毕业后在家里待了几年。

蓉容妈四处活动无果。

最终托熟人在离本市不远的农村郊区,替蓉容安排了一个生产队。

蓉容到派出所下户口那天,是牛黄托小肖守着办公室陪她一块去的。跨进派出所熟悉的大门,牛黄感叹不已。

几年不见啦。

房子还是那些房子。

树荫还是那片树荫。

后面的厕所已斑驳陆离。

露出了白灰层里的点点红砖。

厕所边的树枝繁叶茂。

正在向晚的风中默默而轻轻摇曳……

想起冯维维的尖叫,黄五从枝丫上惶恐跳下逃跑的背影,牛黄对蓉容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对过去有的事情会记得那么清楚?你知道么?”

“那是你太多情善感!生活如流水,流过去,就不回头,人啦,就一天天老去。”

牛黄听出了蓉容的哽咽。

蓉容拿着已被派出所注销的一页户口。

幽幽道。

“这么薄薄轻轻的一页片?

就是我十八岁前的全部生活。

牛黄,我再也不是这城市的人啦!

我被这个城市抛弃啦!”

那晶莹剔透的泪花再也忍不住,缓缓地迸出了蓉容红红的眼眶。

牛黄真想把可怜的蓉容抱在怀里,可他不能。与蓉容相识以来,二人从没越过那条界线,甚至连过于亲昵或亲密的话都没说过……

牛黄安慰她。

“就在郊区嘛,不远的,通信也只是一二天罢。”

牛黄抬起眼望着房顶上灰蒙蒙的天空。

喃喃痛苦道。

“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呀?

为什么非要把城里的人弄到乡下去呀?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城里人犯了什么罪孽?非要把人往农村赶?”

有人大咧咧的拍他一掌,是杜所长杜杀。

杜杀也老啦,时间的消蚀可真厉害,昔日威风凛凛的杜杀,现在眯缝着眼和蔼可亲多啦。“是你小子?干啥来?长高了么。”

“陪邻里办事。

杜所长,您好!

身体还是那么硬朗。”

“哦,这不是老房夏医生那三丫头吗?怎么,下户口到农村呀?”

蓉容红着眼睛转过身去,没理他。

“唉,下吧下吧,城里的年轻人都走啦,都走啦!”

“杜所长,为什么非要把城里的人往乡下赶呐?”

牛黄忍不住问到:“您是所长,消息灵哩。”“下啦,我前年就退啦,现在是留用人员啦”杜杀长吁口气,慢腾腾的摇着头。

“消息灵?

唉!

有人发了疯哩。

这样下去。

革命江山才万年红嘛!”

他在牛黄肩膀再重重的拍几下。

“小子,工作还顺吧?”“还顺,托您福。”想起当时杜杀及时将自己和周三从收容所召回来工作情景,牛黄真诚的说:“谢谢你哟,杜所长。”

“谢我什么?对啦,和你一块的那个周三呢?”

“在同一个单位,不过他比我混得好,当官啦。”

杜杀若有所失的点点头。

忽地想起了什么。

拉着牛黄说道。

“哦。你们老房那个陈芳陈二妹,还记得吧?

就是你和周三在收容所放跑的那个陈二妹呀。”

牛黄说:“当然记得,怎么了?”“死啦,去年春节大搜捕,跳车时被乱枪打死啦。你们不知道吧?”牛黄站住了,眼前浮起陈芳陈二妹美丽而成熟的脸庞和她哼的那首歌……

“听说陈二妹死的时候,有个半大小子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说什么也不松手。

拎着把雪亮的短刀与公安对峙……”

杜杀还在唠唠叨叨。

牛黄却晃了几晃。

差点跌倒。

脸色惨白扶着墙壁。

蓉容吓坏了,拉住他胳臂,连声问:“牛黄,你怎么啦?怎么啦?莫吓我哟!”牛黄摇摇头,难受得想哭。

不用说。

那半大小子。

一定是陶狗娃!

啊,死啦,都死啦?

牛黄眼前浮起陶狗娃紧抱着他的二妹,那双黑晶晶欲哭无泪的眼睛……

“小子,别太激动啦。”耳旁响起杜杀冷冷的声音:“像你这样活在这个世上,只有郁闷死一条路;想开些吧,这就是生活!啊?这就是生活啊!

唉!

唉哟!

我的风湿痛又犯啦。

我不陪你啦。

牛黄,我要回屋吃药去啦。”

踢踢达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牛黄有些憎恶的望望杜杀消逝在黑洞洞房门后的背影:要是不碰见他,自己就不会得知陈二妹和陶狗娃的死讯;也许,心里就没有这么难过。

晚上,牛黄见到周三。

周三吃一惊。

“你怎么啦?杀气腾腾的。”

牛黄一下迸出了眼泪。

“陈芳陈二妹和陶狗娃都死啦。”

周三惊恐道。

“都死啦?你怎么知道的?”

牛黄把下午的事讲了一遍,周三沉默了。

半晌,周三揉揉自己眼睛,幽幽道:“愿她俩在天之魂安息吧,我们生活在一个殘酷的时代,唉,多久才能结束呀?”

“嘿!

你二个又在这里?”

是陈三大咧咧的声音。

牛黄忙揩去泪花。

与周三对视一眼。

相约,永远把这个消息埋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

“有事没有?”

周三瞟瞟陈三:“又干啥?”“喝酒”陈三凑近二人,轻轻说:“干了单私活,找了点外水,走!我请客。”

“就我们三人?”

周三淡淡道。

“多没趣哟。”

陈三便大方的一挥手。

“带上,只要你约得出来。还有牛黄,你也约上吧,一块去,我请客!”

周三便曲起小指姆,“咝”一声长哨,划破老房暮色中的忙碌。

片刻,黄家虚掩着房门边,二丫头鬼鬼祟祟的露出了半个身子,不防黄父在身后一声猛喝:“饭都还没吃完,急急忙忙的到哪?”

二丫头就急忙缩回身子。

“我跟妈说了的,到同学家去。”

听见黄母回答。

“对呀,二丫头下午就跟我说好的。

老头子你不好好吃饭,一天疑神疑鬼的干嘛?去吧,二丫头,别玩得太晚,让你爸担心。”

“呃!”二丫头感激的脆生生答一声,溜了出来,也不瞧楼梯边的牛黄周三和陈三,向楼下跑去。牛黄下意识回头望望,蓉容正在门楣里看着他哩。

他咳嗽地声。

向楼下挤挤眼睛。

蓉容会意的点点头。

锁上门低头向楼下走去。

碰巧老妈从屋里出来。

疑惑的瞧瞧独身下楼的蓉容。

再瞅瞅佯装正和周三陈三吹牛聊天的牛黄。

没做声地走向厨房。

老妈身影刚在厨房门后消逝,三人一起飞跑下楼,转眼间,没了踪迹。

蓉容和二丫头正站在底楼的阴影里等着,陈三跑在最前面,牛黄周三则分别牵起蓉容和二丫头的手,紧随之跑了出去。

不防老妈正俯身在厨房窗口盯梢。

眼见得几个人影跑出。

看不清楚却估计是牛黄和蓉容。

一急。

便压着嗓门儿喊道。

“牛黄,你这个死鬼,把人家引到哪里去?”

因为怕邻里们听见,声音轻轻的。牛黄听见却没抬头,知道夜色中老妈看不清楚;便只顾与蓉容嘻嘻哈哈地笑着手拉手,跑出了那条煤渣小路。

第二天上班。

牛黄把用毛著红封壳包裹着的《石头记》交给了小肖。

小肖接过。

往桌子上一扔。

埋头忙自个儿的。

将高高兴兴的牛黄扔在一边。

牛黄瞧瞧她,没错,小肖撬起嘴巴正在生气哩!

他讨好的笑笑。

“哟,又被肖书记刮了胡子?”

肖书记待自己女儿严厉,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各种文档文案上,一个错别字或忘记了的年月日也不放过,常常当着房主任和牛黄的面,把小肖刮得一塌糊涂,下不了台……

“谁被刮啦?你看见的呀?狗管闲事宽。”

牛黄被闷头一棍,只好住嘴不吱声了。

中午。

一般都是小肖“顺路”帮牛黄在伙食团打饭。

可今天中午呢?

小肖自个儿打饭来,埋在桌上吃着,也不瞧牛黄一眼。

闻着小肖盅盅里飘来的饭菜香。

肚子咕咕直叫唤的牛黄,只好灰溜溜的拎起自个儿的瓷盅,屁颠屁颠的打饭去啦。

隔得老远,就听见王妈在厨房的小窗口后面叫:“快点,快点,牛办事员,就等你一个人啦,真是忙得连饭都忘了吃,大家都像你这样忘我工作,共产主义早就实现啦。”

柳书记出事后,被公安一绳子捆进了大牢。

而王妈呢?

披头散发跺脚捶胸。

鼻涕眼泪的又是揭发又是申诉又是保证。

公司的革命群众便原谅了她。

继续留在公司厨房煮饭。

王妈自此倒是收敛了许多。

可高嗓大门儿的却总也改不了。

王妈也老啦,忙忙碌碌过后,总等牛黄不来,便眯缝着眼坐在小窗口后养神。一会儿睁开眼睛,恰看见牛黄吊儿郎当的拎着瓷盅来了。

当下接过牛黄手中的盅盅。

殷勤的忙着。

边忙边关心的问道。

“我说嘛,原先都是小肖帮你打饭,今天怎么啦,你们二个吵嘴啦?”

牛黄恼怒的瞪瞪她。

“吵什么嘴?你担什么心?”

“好好、好,算我乱说。给,三两饭票,三毛钱的菜,一荤一素一汤,端好哟。”

接过牛黄递进的饭菜票,王妈转身对胖师傅嚷到:“胖子,关门罗。今天炒点蒜头回锅肉来吃,潮死啦;把昨天剩的那点鸡汤热起下饭。”

“要得,要得的。”

快下班时。

小肖稳不住了。

就直接沉着脸问。

“昨下午到哪儿去了?”

牛黄莫明其妙。

“不是给你说了吗?有事。”

小肖呯地把杯子桌子上一蹲:“和谁有事?”“一个邻里”,“我知道是邻里,男的还是女的?”“女 、的。”

牛黄有点吞吞吐吐。

他总算知道了小肖为什么不高兴?

他感到奇怪,小肖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小肖往桌子上一扑,哭了起来。

嘴里骂着牛黄是白眼狼和忘恩负义的公狗……

牛黄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随之有些愤然:这算什么?小肖凭什么骂自己?又没有和她挑明关系,彼此有好感罢啦;若要把她与蓉容比,蓉容比她强多啦,但小肖也不错呀……

牛黄有些迷糊。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

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晚上。

闷闷不乐的牛黄把这事儿给周三讲了。

周三搔搔头皮。

也感觉此事难办。

事情明摆着:小肖喜欢牛黄,而爱情是绝对自私的,不充许牛黄为另一个年轻女性办事,小肖没有错。但蓉容呢?

一起几年。

感情更深。

虽说眼下没挑明。

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癞巴---明摆着的。

“这下糟糕啦,小肖是肖书记女儿,弄不好要坏事哩!”

周三担忧道。

“眼见得你快要提干转干,这样一来,岂不全泡了汤?”靠自己砸坏自己左胳膊肘儿的周三,当了快二年的中干,对提干转干之事比牛黄精明和直觉。

“她是她!

肖书记是肖书记!

只要我自己工作认真,积极上进,不出错,未必肖书记会乱整?”

牛黄理直气壮。

周三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单纯罗,好单纯哟,岂不闻官官相护,父女相通?瞧吧,有你的好果子吃?”

星期天。

大包小包满面戚容的蓉容,在牛黄周三陈三和丫头姐妹的护送下,踏上了去郊区的公共汽车。因为是单个自己联系的生产队,故没有欢送的人群、鲜花和掌声。

只有老房的朋友们簇拥着。

一直送到市外的终点站。

才依依不舍的与蓉容挥手告别。

望着蓉容独自拎着沉重的包裹挤上了去农村的班车。

牛黄一瞬间明白了自己深爱着蓉容。

他知道该怎样对待小肖了。

工作中,也更加小心谨慎。

不久,房主任指示小肖起草红头文件。文件最终拟好肖书记签了字,指示按照公司规定,发至基层工区一级。

一纸《关于区房产公司牛黄白健康等同志转干提干的通知》红头文件,就使牛黄成为了公司的正式干部----公司行政办副主任。

在原副主任房舍同志外出学习期间,负责公司行政办工作。

直接对党支部负责。

提了干。

工资随之提高。

还外加隐性补贴。

现在,二十二岁的牛黄副主任,每月总计可领工资人民币现金38.8毛啦!

牛黄喜忧参半。

喜的是:当了中干,迎来送往,上传下达,拟稿弄文,外出开会,召集会议,检查督促……接触面广,眼界大开,牛黄感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忧的是。

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和心仪的男友。

小肖根本就没把牛黄当副主任看待。

人前。

小肖对牛黄恭恭敬敬。

牛黄布置的事情跑得团团转。

人后,对牛黄不理不睬,间或还对牛黄喝斥声声。中午打饭,二个各打各的,谈笑风生,令眼尖而好事的王妈,也纳闷地横竖看不出个究竟。

倒是肖书记到行政办公室来得少了。

一遇相关事项。

就打电话请牛副主任到党支部告之或商量。

而房主任,则以学习名义调到了市外一家军工企业。

事情是明摆着。

就看牛黄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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