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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澄小说《繁花》解读(八)
作者:金帼敏  发布日期:2024-02-15 19:15:03  浏览次数: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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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
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柒章

壹贰

阿婆的絮絮叨叨,是三月枝头的红杏,是六月宁静的树荫。她那模模糊糊的境,让你梯级下沉又天顶上升,一壁山崖被扯开一个小口,走近,仿佛若有光,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蓓蒂、阿宝与阿婆的梦。

蓓蒂听到阿婆,半夜里在哭。阿婆讲夜里又梦到棺材了,看见几块棺材板,以前做梦,棺材里有金子,一直有亮光,昨天夜里,棺材已经空了,乌铁墨黑。蓓蒂摸摸阿婆手上的韭菜戒说:“棺材板里,到底有多少黄金呀”。阿宝说:“是元宝,还是金砖呀”。阿宝有些不相信:“太平天国的宫女,会有多少黄金”。

阿婆:“天王府里,样样金子做,痰盂罐,金的,调羹是金的。

台子,矮凳,眠床,门窗,马桶,苍蝇拍子,都是金子做的。女人衬里裤子,也是金线织的。甚至马脚底镶掌,都是金子做,金钉子钉,太阳出来了,金马车,八匹马,一路四八三十二道金光。

阿婆的外婆。生前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乡下妇人。她是一个有传奇经历的女子。外婆做天王府宫女,三年半,是从金天金地,金世界里逃出来的女人。当时逃出南京天王府,带了不少金子,我想阿婆的这段记忆,关于当年太平天国南京府的金银珠宝,是有很多记载的。获诺贝尔奖文学奖的美国作家赛珍珠的《大地》写中国一名农夫王龙娶丫环阿兰后来如何发家致富的故事。在一次逃亡到南城,随着人群进入了一座被废弃的宫殿,这里园内有假山石,遍开着白色、金黄色的百合花、迎春花的南城宫殿……。这个描绘的便是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南京皇宫,王龙这天意外地从被盗贼劫掠的人手中抢得金子揣进怀里,他老婆阿兰在一间宠妾的屋子里,发现墙上有一块砖松了,凭着之前在财主家当丫环,见过主人藏宝的经验,她便悄悄走上去,把砖拿开,取得了里面藏着的一包钻石珍珠,夫妇俩用意外之财买了牛、种子、犁田的器具,又持续买入很多土地,逐渐成了村里最大的富豪。

阿婆一生都在帮佣,把东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把东家孩子当成自己孩子般疼爱,但在感觉自己已年老,死亡也快来临前,她想念起自己真正的骨肉亲人,自己的家族。阿婆预备冬至前,无论如何,要回绍兴扫墓了。

有人举报,蓓蒂爸爸装配矿石机,收听敌台,听“美国之音”,听莫斯科广播电台。蓓蒂姆妈帮老公叫冤,结果夫妻俩被关进学习班。

阿婆打算年底回乡扫墓的计划,蓓蒂抱紧阿婆说:“爸爸妈妈,一定不回来了”。

阿婆说:“呸”。

转眼过了元旦。蓓蒂对阿婆讲:“昨天做了梦,看到一个老太婆,变成了一条鱼,鱼嘴巴一张一张,只有水响”。

 阿婆连忙捂紧蓓蒂嘴巴不许蓓蒂讲。因为阿婆竟然昨天也做梦了与蓓蒂一模一样的梦,她也看到了蓓蒂,变成一根鱼。

此段梦境文笔虽随意,但这个意外情节是否暗吻:“乡村医生要出诊,却突然找不到他的马”。预感有些无法逃避的厄运会降临。

阿宝欣喜梦境:“做鱼,最偷懒,可以一声不响,每天用不着弹琴了,只会吃水”。

蓓蒂:“真的呀,看到阿婆是一条鱼,我也游来游去,浑身亮晶晶,是一条金鱼”。

凯蒂身上有魚的气息。

阿婆:“小囡瞎话,讲乱话,小姑娘家,不可以变一根鱼,不许再讲了,不过,我已经晓得,今年的年头,凶了,要出大事体了,今年是哪里一年呀”。

阿宝说:“1966年”。    

阿婆:“我现在,只想回乡一趟,上了坟,我外婆马上就会保佑我,阴间里,保佑我蓓蒂,我再回上海,也可以多活几年”。

蓓蒂:“两个人,变两条鱼,滑进水里去,我看到阿婆鱼嘴巴张开,亮晶晶,我游过去”。

蓓蒂:“钢琴上面,也看见一条小阿鱼。阿宝开灯去看。蓓蒂说,弹到克列门蒂小奏鸣曲(Op.36)此曲为初级进入古典音乐的敲门砖,因此是蓓蒂练钢琴的常规功课。当蓓蒂弹至一章十一小节,八度跨小字三组时,她说眼睛朝上一翻,小鱼就游过来了,再弹一次,羽管键琴音色,跳音要轻巧,手腕有弹性,我抬头一看,谱子旁边,真有一条金鱼呀,亮晶晶,尾巴一抖一抖,游来游去,我揩揩眼睛,阿鱼就停下来了,此段音乐为音阶式的上行旋律,故蓓蒂曾用发夹在钢琴上划一下,做了记号。每次弹十个小节,金鱼就出来。钢琴一响,金鱼就游过来。

意识流手法往往会把我们平常的个体为主体转换成了客体为主体,出现一种环境疏离感,让意识更加清晰。比如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屋子走了,可是我没停住,屋子又回来了,迪尔西来了,坐在床边,看着我”      意识潜进河里,又跃岀来。 

阿宝讲:“学校放了寒假,我陪阿婆蓓蒂,一道去绍兴”。

黄昏时分,房子外面,满眼铁灰,飘起了雪珠,窗玻璃稀稀疏疏声音,阿宝尽管是少年,但也是男人,身边有了男人相陪,蓓蒂阿婆欣喜。

寒假清晨,阿宝、蓓蒂,阿婆,到闸北上海火车站坐好,火车在寒冽中开往绍兴。

出来前阿婆一定要支付三人的车资,故阿宝姆妈给阿宝十斤全国粮票,十元钞票,告诉阿宝说,路上买一点大家吃。

蓓蒂坐上火车,每样觉得新鲜,城市里的孩子蓓蒂,此刻与《受戒》里的小英子一模一样。

  “早早的就把船划到荸荠庵门前,不知什么道理,她兴奋的很,她充满了好奇心”。

以下我们在细腻近素描似的风景里,在市井人物的叙述中,到旧日时光里,去闲步漫游一番。

火车停在绍兴柯桥,唤来一条脚划船,阿婆报出老家平舍地点。阿宝蓓蒂一脚踮舱,船夫一眼看出,阿婆是老同乡,而蓓蒂阿宝是“山里人”。此地称谓“山里人”,即非水乡人,出外不靠船行,我想此风俗与上海人叫外来人,统称“乡下人”。应是相同习俗,与轻谩有区别。

阿婆教蓓蒂阿宝,搭小船需一脚进去,先勾定,慢慢踏落船舱。上岸则记得一脚跨到岸,踏稳,另一脚始终勾牢船帮,再慢慢上来。

小舫桨橹,行舟如叶,只听船桨之音,时水明山媚,还可动目,少息就阴冷起来,船狭而长,划得飞快,眼前一望澄碧,水网密布,寒风阵阵。

  阿婆近乡情怯,心虚自己乡音巳改,绍兴话也讲不地道了。

    少顷。河上飘起雪珠,船夫将上买乌篷盖拢。此刻近水远山:枫叶落,荻花干,隐隐约约,山峦起伏。

 阿婆认得这是会稽山。船夫首肯,阿婆告诉船伕说自己老家,在平舍朝前的一个山坳。船夫说那是梅坞。船夫说,这地方现在已无人居住了。

阿婆沉默。


船至平舍。弃船上岸,一群农人恰收工归来。阿婆问询,其中一妇人答:“山坳边的梅坞,真巳无人居住。

阿婆惊:“啊”。

 妇人又说:穷埭坞,人家早巳搬走,逃光,只剩野草荒山,放牛人也难得去。

 阿婆慌了起来,忙提到自家四叔名字。那妇人倒是知晓回:“早死了”,形容一句乡语,阿宝听不懂。阿婆解释:“就是投河死了”。

阿婆随即伤心呦哭。蓓蒂惊吓。阿宝问农妇此地可有旅馆住宿。

农妇摇头:“乡下哪里来旅馆”。

农妇带老少三人,进自家屋,一间大房子巳相当破败。阿宝拿出五块钞票问可有晚饭。五块是大钞票,农妇两眼都发亮了。阿婆虽仍在哭,却一点不耽误她夺过钞票表示,三人住一晚房钱加饭钱,一块钱也足够了。

阿宝大少爷,没有金钱慨念。后支付农妇一块钞票,农妇也无比高兴。

没有多久,饭菜端上。“霉干菜,霉千张,一碗盐水青菜,每人一钵薄粥”。蓓蒂不吃,打开书包里的梳打饼干咬起来。阿宝吃了两口菜,也停下筷子。走进几个小姑娘盯着蓓蒂,蓓蒂送每人一块饼干。

农妇:“现在好多了,早几年,种田一日,吃不到一斤谷”。

农妇男人:“五年前,清早跑到十里路外,万古春酒厂大门口,抢酒糟当饭吃,半夜就去排队,天天打得头破血流”。

阿婆:“酒糟是猪食,人怎能吃”。

饭毕,农妇陪老少三人去厢房休息。厢房内一只老式大床,帐子全部是补丁。

阿婆坐在床沿上,叹一口气说:“这地方,如何住法,明早我上了坟,也就回上海了”。

农妇:只是周围的坟墓,完全推平了”。

阿婆:“啥,我黄家几只老坟呢”。农妇说应该也沒有了。

一邻人老农:老坟,真真是一只也不见了,全挖光了”。

阿婆:“啥,还有皇法吧,黄家老坟,里面全部是黄金,啥人挖的”。

围拢邻人一片讥笑声。

一男邻人:“政府平整土地运动搞掉了,地头的石椁,只只敲开,石板用来铺路。掘开老坟,挖出死人骨头,烧灰做肥料,黄家老坟,挖了两天两夜,挖平的。

阿婆:“那么里面的黄金宝贝呢”。

乡下男人“哪里有什么黄金宝贝,就是几只烂棺材”。

 阿婆忽然滑到地上,哭了起来。

乡下男人:““哭啥,真的只剩几副骨头。

阿婆:“我外婆外公的坟地,一块牛眠佳壤呀,一对金丝楠木棺材呀”。

浙江民间流传,若有牛眠佳壤作阴宅,先人尸骨葬下,可保后代人六十年官禄不断

阿婆滚地伤心大哭,引来周围一片讥笑声。

阿婆哭诉:“当年罗盘扣准的吉穴,石蜡烛,石头灵台,定烧的大青砖,砌了我祖宗坟墓,是我不孝呀,收成要丰稔,子孙庐墓三年,我到上海去了呀,难怪我外婆赤膊呀,变一根鱼不开心呀”。

蓓蒂和阿宝拉扯阿婆起来呀。

阿婆:“黄金宝贝呀,杀千刀抢金子呀”。

门口走进来一个焦瘦的老太,对阿婆说,二妹,看一看啥人来了。阿婆开眼一看,似乎不认识,仍哭。老太开口:“二妹去上海做嬉客,这么多年忘了我呀,我是大姐呀。阿婆方才坐了起来”。

阿宝搀起阿婆,床沿上坐好。焦瘦老太走过来,拍了几下阿婆背。阿婆喘过气,认出了是大姐姐。

阿婆:我以为大姐姐,也一定跳河死了”。阿婆又问:“难道我们黄家门里,就死剩大姐一个了”。

大姐以为阿宝蓓蒂是阿婆的孙子孙女宽慰的劝阿婆,我们黄家不是还有你这一对儿孙了吗,阿婆说这是我上海东家的孩子。

大姐告诉阿婆,她从梅坞逃出来已有六年了,逃到望秦这里来做生活的,今天正巧路过。大姐说望秦不算远,让他们一起去看看。此时的阿婆,早已心灰意冷,摇手表示啥地方不想去了。阿婆打开行李,翻出一捆富强卷子面给大姐。又解开一只包裹,里面是全套上坟的物品。大炮仗,百响,满地红,长锭锡箔,几叠冥币,黄表纸,大小香烛,几包自来火。

阿婆再次郑重问大姐:那么我爷娘,还有我外婆外公坟墓,就是黄家所有的坟墩头,到底还有吗”。

大姐答:“是一片田了”。

阿婆:“一样也寻不见了,手里这些东西,还派啥用场呢”。

大姐:“明早寻一块空地,可以烧一烧”。

围观乡邻有人发笑。

大姐安慰阿婆:“烧一烧,念念经,拜一拜,祖宗可以收得到”。

阿婆冷笑:“骨头一根不见,烧成灰了,死人到哪里收长锭锡箔”。

阿婆又问阿姐:“棺材里的黄金,统统掘光了,外婆的黄金宝贝呢。有人笑。大姐说:“我也相信有黄金呀”。有人大笑。

大姐又说:“我外婆当年落葬,多少风光,夜里点烛,点灯,俗称“耀光”,“不夜”,张挂孝幔,人人着“白披”,就是孝衣,“香亭出角”,竖“幽流星”,就是魂幡,等到我外公,拉开了材幔,也就是棺材罩,棺材里,我外婆的面孔,忽然大放金光,头发金光铮亮,金丝线一样,只是,身上看不到一两黄金”。

阿婆:“黄金一向垫底摆好,外人哪里看得见,我外婆,从南京天王……”。蓓蒂听到阿婆又要开始讲南京天王府了,便用力推了推阿婆,不让她讲。大姐:“确实是样样讲法全有的”。

阿婆:“我晓得是出了大事情,原来,是我黄家老坟掘平了”。

旁边农妇插上讲:“黄家老坟,田里稻子也收过四年了”。

农妇男人补充:“当年挖出一副好棺材板,大队就开会,分配,做台子,做小船”。

农妇:掘出一只棺材,里面有两条被头,有人立刻拖走了,摊到太阳下面晒几天,铺到床上过冬。

周围人逐渐散去。大姐叹一口气,陪老少三人,打地铺住下来。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阿婆带了阿宝蓓蒂,乘船回上海。大姐向农妇借了十斤此地特产酿酒的糯稻,让阿宝带上。

船夫双脚踏起一根长桨,欸乃一声,船就开了。

生离死别大姐伤心号啕。阿婆看看岸边的大姐,却没掉一滴泪。

渗透酸辛处,七情俱已尽。

火车上,阿婆盯了窗外看,感慨说,真正是戏文里唱:“愁肠难洗,是我贪心不足,上坟船里造祠堂,稻雾去麦雾来,菖蒲花难得开,现在是,山阴不管,会稽不收”。

阿婆继续:“风景一点也不变,会稽山呀,稻田呀,桑田呀,绿水可以明目,青山可以健脾,跟老早一模一样,只是跑近房子前面,就闻到一股臭气,每一只面孔,焦黄焦瘦,就像我外婆当年逃出南京”。蓓蒂:“又要讲了”。阿婆说:“我外婆逃难,日日用荷叶水揩面,揩得面孔蜡蜡黄……”蓓蒂摇晃阿婆说:“阿婆呀,我头发里痒了”。阿婆拉过蓓蒂看了看说:“肯定有虱子了,唉,我晓得,这年头不好了,今年,马上就要出事体了”。阿宝叫不要再讲这些了。阿婆不响。

老少三人白跑一趟,辛辛苦苦回到上海。

白云寂寂水潺潺,云出无心水自闲。云水不知人换世,至今依旧满溪山。

这些文字是散文化的,没有以故事与情节取胜,它更像一幅幅铅笔素描,画出一个个人物,一段段历史,景有景的铺排,人有人的灵动,日历驻足在历史的某个瞬间。人物醉与醒的浮沉,交叉和立体,叙述语言牵出的布局,作品是拼人品的,小人物一言一行,反映的是人的三观,朴实无华的恰到好处,却能让人感受到,字眼里表达岀来对人物浓厚的情感。

过了一个月,蓓蒂父母被放回来了。窗外是晦暗的黄昏,但阿婆的脸上有了些阳光。

再一日,阿婆从小菜场回来,坐到门口的小花园里。阿宝出门经过,阿婆拉过阿宝,轻声说,阿宝,以后要乖一点。蓓蒂弹完琴,走出门口。阿婆靠近阿宝轻声说,阿婆要走了,真走了,阿宝要照顾蓓蒂。

阿宝问阿婆到哪里去啊。阿宝觉得,阿婆神神叨叨,老是制造一种阴阴惨惨的气氛,有些不大正常。起身走几步后,回头狐疑看看,阿婆稳坐花园的鱼池旁,也看不出哪里出问题,脚边放有一只菜篮子。

蓓蒂走至小花园内,突然,阿婆人歪了过来。阿宝立刻去扶阿婆,蓓蒂跑过来喊,阿婆阿婆。

此时,阿宝看到花园水池一道亮光,一声水响。

蓓蒂口叫阿婆。阿宝摇阿婆身子,但是阿婆低了头,浑身不动。

菜篮比池子低一点,发出声响及光亮。阿婆的菜篮里,有三条活的河鲫鱼,阿婆低头不动,其中一条鲫鱼哗啦一声,翻到鱼池子里。

蓓蒂更大声阿婆,阿婆双眼紧闭,身子不动。

等大家送阿婆上救命车,到了医院。医生对蓓蒂爸爸说,可以准备后事了。蓓蒂娘带了蓓蒂回到房间里,翻出阿婆带去绍兴的一只包裹,里面是一套寿衣,一双寿鞋,红布鞋底,绣一张荷叶,一朵莲花,一枝莲蓬,一枚蝴蝶,一只蜻蜓。蓓蒂爸爸去“斜桥”殡仪馆联系。馆方说,从下月开始,上海停止土葬了,此地还剩最后一副棺材,如果要,就定下来,便宜价,五十元,将来只能火葬,机会难得。

蓓蒂爸爸即刻付了预订钱款,定好大殓以后,棺材须寄放殡仪馆几日。然后蓓蒂爸爸再赶到“联义山庄”,看了坟地。

 当夜阿婆始终昏迷不醒。第二天晨,蓓蒂与阿宝见金鱼池里有一条鲫鱼。蓓蒂对着鲫鱼叫阿婆,鲫鱼动了动。蓓蒂伸手到水里,伸到鱼肚皮下面,鱼始终一动不动,稍后游走。

又一天晨,鱼池旁全部是鱼鳞,黑的是鲫鱼鳞,金黄是金鱼鳞片,太阳下金光闪烁。水里的金鱼,鲫鱼俱无踪迹。

扫地阿姨告诉,昨晚忘罩上铁丝网了,鱼被野猫钓走了。

蓓蒂说阿婆是游走了,半夜十二点钟一响,月亮下面,野猫衔了金鱼,河鲫鱼,跑到黄浦江旁边的日晖港,放进江里去了。

阿宝听了蓓蒂怪头怪脑一番话,喁喁泣诉让阿宝浑身发冷,阿宝对蓓蒂讲,猫见了鱼,叼到鱼,为何要朝南跑几站路。

蓓蒂告诉阿宝,野猫是王子变的,金鱼,鲫鱼,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阿婆。

蓓蒂讲这个故事,面孔发亮,眼睛像宝石。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是日黄昏,两人去医院,阿婆忽然醒过来了,脱去身上的寿衣寿裤,并仔细将衣物仔细叠好。见到蓓蒂爸爸,讲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乡下女客,进城拜菩萨,一约两约,约到十七八,开开窗门,东方调白,裹穿青衫,外罩月白,胭脂涂到血红,水粉搨得雪白,满头珠翠,全部是铜鑞,松香扇瑙,冒充蜜蠟”。

蓓蒂爸爸此刻也被阿婆的怪状吓到没法接口。阿婆继续讲:“我好了,我想吃一根热油条”。阿宝心想阿婆这个一定是回光返照了,朝外奔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热油条买,只好懊恼回到病房,却不料阿婆身体已好了许多,一个礼拜后,阿婆就出医院了。惊风飘过。

为此,蓓蒂爸爸去殡仪馆退棺材,再去联义山庒退坟地。

此趟烟蒂坠落时,却不是烟火烬之际。你陪我一程,我念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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